事實證明，方揚的預感是正確的。下午的談判不是一般的不順利，可以說是毫無進展。不但如此，甚至在以前已經基本談妥的一些問題上也出現了反複。這與之前南浦縣急於將硫鐵礦這包袱甩出去的態度大相徑庭。談判一開始，作為南浦縣方麵代表的國土資源局局長石文濤就提出了公司主體的問題，無論是楚天文化還是鳳凰文化，顯然都不適合作為這次投資的主體，方揚和楚小白當即表示如果達成初步意向之後，會成立一家新的公司，專門從事硫鐵礦的經營活動。接著石文濤又馬上甩出了礦山開采資質的問題，方揚立刻就指出，隻要達成合作的意向，所有的手續都會完備齊全，不會有任何問題。雙方隻是初步接觸，石文濤就提出這樣那樣的顧慮，顯然有故意刁難的嫌疑。好不容易進入正題之後，石文濤首先就甩出一個讓所有人都接受不了的條件，石文濤說經過縣裡的仔細認證評估，認為硫鐵礦的資產被低估了，所以縣裡的條件由原先的800萬元改為了1000萬元，承包年限也縮短為十五年，而且南浦方麵還要求所有的資金必須在簽訂合同之後一步到位。方揚和楚小白本來還想在800萬元的基礎上再談下來一些，尤其是支付方式上，方揚的底線是分三年支付。石文濤突然的變卦，讓這個談判實質上已經進行不下去了。這個事情從始至終都透著一股怪異，石文濤始終死咬著他新提出的條件不鬆口，讓胡曉璐團隊空有豐富的談判技巧，卻沒有絲毫的用武之地。這根本不是商務談判的正常節奏。哪有你開了價之後對方就一定要按照你的價格簽合同的？即便是菜市場買菜還能討價還價一下吧！更何況石文濤還坐地起價，把價格提高到了一個方揚和楚小白也無法接受的程度，再聯想到中午吃飯的情景，顯然他們對於這次合作沒有一點的誠意。雖然即便按照石文濤現在提出來的條件，拿下這個礦山之後，方揚他們依然是大有賺頭，並不會減少太多的利潤。但是是個人就會有火氣，更何況是方揚和楚小白這樣的年輕人？尤其是楚小白，出發之前把這件事情想得很簡單，沒想到在一個小小的南浦縣竟然被幾個小官僚拿捏上了。所以這個條件他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同意的，否則就意味著自己打自己的臉啊！談判陷入了僵持。一個下午時間，沒有絲毫進展。雖然結束的時候石文濤說得很客氣，但是從他眼中神色就能看出來，這廝就是有恃無恐，根本就是在故意攪黃這次合作！方揚和楚小白都感到和不忿，這樣的情緒不可避免地就帶入到了晚上的飯局中。大家剛坐下來沒多久，韓文海就感受到了氣氛有點不對勁，他看了一眼方揚，問道：“小表弟，下午的談判不順利嗎？”方揚知道韓文海的升遷早已提上了議事日程，估計這次方鴻達從京城回來之後，他就要到省委辦公廳上任，成為省委書記的大秘了，所以這點小事兒他並不想讓韓文海介入太多，因此強擠出一絲笑容來，說道：“大海哥，沒什麼事兒，可能雙方暫時還無法達成一致吧！談判嘛！總有個過程的。”韓文海也感到奇怪，按說他已經給國土資源局那邊打過招呼了呀！難道他這個縣委副書記說話還不管用了？還是說大家已經知道他要調離了，開始陽奉陰違了？不能夠啊！即便是調走，那也是高升，而且成了書記大秘，地位自然是尊崇了不少，如果得到消息的話，這些人巴結都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搞起“人未走、茶已涼”這一套呢？方揚說得比較客氣，但是楚天文化的公關經理胡曉璐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她也看得出來這位韓副書記跟老板和方總關係都非常好。下午談判的時候胡曉璐可是憋著一肚子火呢，加上她又是女孩子，很多時候說話稍微出格一點也沒關係，所以她忍不住說道：“韓書記，方總說得太委婉了！現在你們縣裡根本就是獅子大開口，原先說好的條件都不算數了，直接坐地起價，條件十分苛刻。我看你們這不是招商引資，就變著法子把投資商往外麵趕啊……”“小胡，彆說了！”楚小白給胡曉璐使了個眼色，出言製止道。楚小白從方揚那裡已經知道了韓文海現在正等著調令，他知道方揚的用意就是不想讓韓文海在這種關鍵時刻難做人，因此及時地製止了胡曉璐。胡曉璐滿肚子的冤屈，但是被楚小白叫住之後，也隻得悻悻地閉上了嘴巴。“怎麼回事兒啊？”韓文海的眉頭皺了起來，問道，“方揚，你現在長本事了是吧！學會在我麵前藏著掖著了？到底什麼情況，給我詳細說說！”楚小白瞪了一眼胡曉璐，說道：“大海哥，你彆生氣。這次投資談判的確不是很順利，但方揚他也是不想讓你在這個節骨眼再出麵，免得落人閒話。”韓文海輕哼了一聲，說道：“隻要我在南浦一天，我就是南浦縣委常委、副書記，如果有人故意為難投資商，為全縣的招商引資工作拖後腿，我作為縣委領導自然可以仗義執言！”說完，他看了一眼方揚，說道：“你小子，年紀不大，怎麼也謹小慎微起來了？快說！”方揚無奈之下，隻得把中午到南浦之後發生的事情慢慢地說了出來，不過他並沒有夾雜太多個人感情，隻是客觀地敘述事實，即便如此，韓文海聽了都感覺一陣氣結。這個周平，簡直就是囂張跋扈！明明知道方揚等人是我韓文海的朋友，居然還拿捏起官架子來了，而且一遲就遲半個小時。石文濤就是周平的一條狗而已，不用想都知道下午那樣故意為難方揚等人，絕對也是出於周平的授意。所謂縣裡重新評估硫鐵礦資產，韓文海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個情況，肯定也是他們隨口說的。韓文海的臉漸漸沉了下來，周平他這是想乾什麼？拋開他韓文海的私人關係不談，硫鐵礦這個項目有人感興趣，陸書記都相當振奮，甚至私下裡說條件還可以再放寬一些，隻要他們願意接手，很多東西都可以談。怎麼到了周平這裡，卻完全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態度？是誰給了他這麼大的權力？想到這，韓文海直接掏出手機撥打了周平的電話。“韓書記，請問有什麼指示？”電話那頭周平依然雲淡風輕，語氣很輕鬆。“周副縣長！我想請問一下，關於硫鐵礦投資的事情，縣委縣政府是怎麼定調的？而你們又是怎麼執行的？”韓文海心中有氣，語氣也就不是那麼客氣了。周平卻依然不緊不慢地說道：“韓書記是說下午談判的事情嗎？這個我不太清楚啊！我下午到樓山鄉去了，這剛回到縣裡，還沒來得及了解情況呢！”韓文海氣極反笑，問道：“這麼說，承包金額提到1000萬，年限縮短到十五年，也是石文濤在擅自做主了？”“哦，你說這個事兒啊！這我倒是知道。”周平淡淡地說道，“這個標準是陸書記親自指示的，我們也隻是執行而已啊！”陸進？韓文海不禁楞住了。這太不合乎常理了？陸進前幾天還在縣委常委會上專門提了硫鐵礦的問題，當時的說法可不是這樣的。但是韓文海也不至於懷疑周平的話，他絕對沒有膽子撒這種謊的，因為韓文海隻要找陸進一問，謊言自然就會不攻自破。見韓文海沒有說話，周平說道：“韓書記如果沒有其他指示的話，我就先掛了！”說完，不等韓文海說話，周平直接就掛斷了電話。韓文海臉色鐵青地將手機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方揚等人見狀就知道周平根本沒有賣韓文海麵子，也都識趣地不再去問。韓文海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之後，板著臉說道：“周平說是縣委陸書記的指示……方揚、小白，先不吃飯了，我這就去陸書記家！把事情當麵問清楚！”方揚連忙拉住韓文海，說道：“大海哥，這個事兒你彆管了！大不了就是不投資嘛！這年頭，有錢還怕找不到好項目？”方揚話雖這麼說，但也隻是為了寬韓文海的心，這個硫鐵礦項目他是要定了，而且還不能按照現在的條件要下來，否則豈不是不讓人看笑話！韓文海冷靜了一下，悶悶不樂地坐回了位子。方揚投資硫鐵礦這個事情他沒有辦清楚，心中也是有一絲愧疚。方揚的腦子也在飛速地轉動著。世事反常即為妖。原先定好的調子臨時出現這麼大的變化，無非就是兩方麵原因，要麼就是衝著韓文海去的，要麼就是衝著方揚和楚小白來的。針對韓文海可能性不大。韓文海在南浦一直都沒有太高調，而且他們都知道他是下來鍍金的乾部，對他們並沒有什麼利益威脅，甚至像陸進這種層次的官員，應該對韓文海的調動已經有所耳聞了，上次韓淩飛來南浦，很多人也隱隱猜出了韓文海的真實身份，這個時候去得罪韓文海，除非是腦子抽了。那麼就是針對自己的了？方揚心中一動，開口問道：“大海哥，你跟我說說陸書記和周副縣長這兩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