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無語，呂正濤帶著方揚穿過一條林蔭路，來到法學院的辦公樓。他徑直走到五樓的一間辦公室前敲了敲門。裡麵傳來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進來！”呂正濤推開門，帶著方揚一起走進了辦公室。一進門呂正濤臉上就換上了恭敬的表情，低聲說道：“萬院長，我把方揚帶來了。”萬副院長大約四十歲左右的樣子，身材微微有些發福，頭發稀疏，看上去有些謝頂。他的鼻梁很高，顴骨高高聳起，眼窩比較深。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著，正低頭專注地看著一份文件。足足十幾秒鐘之後，萬副院長才慢慢地抬起頭來，目光先在方揚的臉上掃了一下，有些冷冽。然後才淡淡地對呂正濤說道：“辛苦了，你忙去吧！”呂正濤本來想在萬副院長麵前告方揚一狀的，剛才方揚也太囂張了。但是萬副院長讓他離開，他自然不敢不從，心想左右不過是一個學生而已，以後要整他還不簡單？所以他恭敬地點了點頭，就退了出去，臨離開時還不忘將門帶上。呂正濤走後，辦公室裡就安靜了下來，隻有電視機開在新聞頻道，還發出一點點聲響，估計是萬副院長午休時打開的。萬副院長也沒有理會電視機，他將手中的鋼筆放下，看著方揚嚴肅地問道：“你就是方揚？知道我找你來為了什麼嗎？”方揚對他這種語氣感到一絲不爽：我隻是個學生而已，又不是你的部下，有事兒說事兒就是了，跟這搞下馬威這一套有什麼意思？心中有了一絲怨氣，語氣自然也就不那麼好了：“我正想問萬副院長呢，我在教室等著上課，就被那位呂乾事莫名其妙地帶過來了。”“莫名其妙？”萬副院長冷笑了一聲說道，“方揚同學，你應該是心知肚明才對吧！我問你，8月2日傍晚，你是不是在學校北門跟一個發廊小姐發生了拉扯？還鬨到派出所去了？啊？你還真給我們學校長臉啊！小小年紀彆的不學，學人家去發廊******，而且居然還不給錢讓人給追到學校來，還拍了視頻！這是一個大學生應該做的事情嗎？”方揚臉色平靜地解釋道：“萬副院長，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這樣，我跟那個發廊女根本就不認識，那天她純粹就是受人指……”“我不想聽你這些狡辯的話！”萬副院長粗暴地打斷了方揚的話，“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視頻和照片都被人傳到網上去了，可以說是證據確鑿！現在我們榕城大學可是出名了呀！都成為全國的笑柄了！”方揚念在對方是學院領導，強忍著火氣說道：“萬副院長，這個事情公安機關已經得出了結論的，就是那名發廊女在故意陷害我。至於那個把視頻和照片傳上網的人，已經涉嫌了誹謗和名譽損害，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了，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萬副院長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說道：“不用你提醒我，那個視頻我看過好幾遍了。警察是你打電話叫來的吧！而且你還在電話裡與對方稱兄道弟是不是？”萬副院長這個話比較惡毒，他竟然暗指方揚是通過關係找了警察來擺平這件事情，也就是說這件事情上，警察是偏幫了方揚，為他消弭影響的。萬副院長接著說道：“方揚同學，我提醒你，不要仗著家裡有地點背景就為所欲為。大學是學習知識的，不是藏汙納垢的地方。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無論你有多大的背景，我們對這種道德上的問題一向都是零容忍的。我今天找你來，就是代表學院黨委通知你，經過我們黨委會議研究，決定對你……”這時，一陣敲門聲將萬副院長的話打斷了。萬副院長眉頭皺了皺，還沒開口說話，門就被推開了。嚴教授沉著臉站在門外。萬副院長見嚴教授來了，也不敢怠慢，連忙站起身來迎上去，說道：“嚴老，您怎麼來了？”嚴教授是全國知名的法學專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在榕城大學的地位也是非常之高的，況且他還是榕**學院的名譽院長，所以萬副院長也不敢在嚴教授麵前擺譜。嚴教授看了看方揚，淡淡地說道：“我剛剛去上課，班上的同學告訴我，方揚被萬副院長派來的人給帶走了，我過來問問情況。”方揚聽了心中頓時一陣感動，嚴教授聽說自己的事，居然連課都沒上，就直接跑過來找萬副院長。這對於一向極為嚴謹的嚴教授來說，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可見嚴教授還是非常看重方揚的。萬副院長也是楞了一下，他知道下午是嚴教授的課，但是也沒有多想，就直接叫呂正濤去將方揚帶了過來，在他看來，一個兩個學生缺課也不算什麼，沒想到嚴教授居然放下一個班的學生，親自跑了過來。難道嚴老跟這個學生有什麼親戚關係？萬副院長也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不過他很快就說道：“嚴老，是這樣的，前段時間鬨得沸沸揚揚的那個醜聞視頻您知道吧！校領導對此非常生氣，責令我們學院要加強整頓、嚴肅處理。學院今天召開黨委會研究了這個問題，所以我叫人把方揚叫過來是要宣布處理決定的。”嚴教授眼中的不悅一閃而逝，他皺眉說道：“決定什麼時候不能宣布？非要在學生上課之前把人帶走嗎？耽誤了上課怎麼辦？”萬副院長看出嚴教授是想保方揚，要是在平時，萬副院長肯定會賣嚴教授一個麵子。但是今天他卻沒打算這麼做，因為這件事情他也是受人所托，處理方揚的提議就是他在黨委會上提出來的，而且還在有不少反對意見的情況下勉強通過的。嚴教授雖然是德高望重的專家，還是法學院的名譽院長。但是名譽院長卻不是真正的院長，隻是一個榮譽而已，根本影響不了萬副院長的仕途，更何況與那位打招呼的領導相比，嚴教授顯然分量還不夠。該怎麼選擇萬副院長自然清楚。因此他笑了笑說道：“嚴老，耽誤上課也沒關係了，因為學院已經決定給予方揚勸退處理！”辦公室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嚴教授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而方揚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勸退？自己大四了，還有不到一年就畢業了，學院竟然對自己進行勸退處理？要知道勸退雖然不是開除，但也隻是好聽那麼一點點，所謂的勸退並不是真的勸你退學，你想退不想退都可以。其實說白了就是可以讓你以主動退學的名義離開學校，麵子上稍微過得去一點，其實與開除並沒有本質的區彆。為了這麼一點捕風捉影的事情和所謂的學校名譽，竟然要讓自己退學？如果在這個事情上自己真的做了虧心事倒也罷了，可是事實上自己不但沒有絲毫過錯，還是被人陷害的，而且警方已經得出了最終的結論。現在學院居然因為一段網絡上的視頻，也沒有去公安機關了解情況，就貿然給了自己這麼重的一個處分？方揚覺得自己出離憤怒了，這特麼有點欺人太甚了吧！當我是軟柿子誰都可以捏一把是吧？方揚還沒開口說話，嚴教授就正色說道：“萬副院長，你不覺得這個決定太草率、太不嚴肅了嗎？這兩年網絡上傳播的謠言還少嗎？你們怎麼可以因為一段未經求證的視頻就讓一個馬上就要本科畢業、有著大好前程的學生退學呢？這會毀了他的一生的！”萬副院長垂下眼睛，淡淡地說道：“嚴老，這個事情學院已經多方求證了，不少同學都是親眼見到的，很多人都提供了旁證，而且網上的照片和視頻已經說明了一切。”“我的觀點恰恰相反，照片和視頻都是很容易造假的。”嚴教授依然在為方揚據理力爭，“僅憑這些證據，就讓一個學生退學，我認為這不符合實事求是的精神！我會向學院和學校反映的！”萬副院長嘴角一扯，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嚴老，這件事情就是學院黨委會的集體決議，這個決議我們已經上報到學校黨委備案，學校黨委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也就是說，對方揚的處理決定實際上已經生效了，現在隻是例行通知他而已。”說完，萬副院長瞥了一眼方揚，心中隱隱有一絲暢快的感覺。這個學生進門之後就一副桀驁不馴的眼神，讓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不過萬副院長有些失望的是，方揚並沒有如他想像的那般露出驚慌失措或者痛不欲生的表情，就連剛剛嚴教授和自己說話的時候，方揚也隻是安靜地看著。他的情緒並沒有什麼波動！直到此時，方揚才譏誚地問道：“萬副院長，這麼說文件已經下來了，我已經不是榕大的學生了是嗎？”“你可以這麼理解。”萬副院長並未避讓方揚的目光，陰陰地說道，“現在隻是在走必要的程序而已。”“真是神速啊！不過……萬副院長，我猜要不了兩個小時，這份處分文件怎麼發出來的就會收回去！要不，我們打個賭怎麼樣？”方揚盯著萬副院長的眼睛說道。“放肆！”萬副院長冷哼了一聲說道，“你以為組織處分是過家家嗎？都到這個份上了你居然還可笑地幻想有人……”“差不多到點了吧！”方揚看了看手機，打斷了萬副院長的高談闊論。方揚的話音剛落，電視裡就傳來了新聞頻道的《新聞直播間》欄目曲。方揚沒有理會萬副院長不善的眼神，輕鬆地笑著對嚴教授說道：“老師，這一期的《新聞直播間》很有看頭哦！”嚴教授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方揚，這孩子該不會是氣傻了吧？都被學校勸退了，居然還有心思看新聞？就在這時，國家電視台播音員那字正腔圓的聲音響了起來：“今日關注讓我們把目光移到東南省的榕城大學，請看本台前方攝製組發回的報道《有圖未必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