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法委書記闞旭飛是軍人出身，直來直去的性子。劉貴權雖然沒有點名，但其實也就差指著闞旭飛的鼻子說這個“扮演不光彩角色”的人就是他政法委書記了。因此闞旭飛一聽立刻就不乾了，他揚起頭說道：“劉書記，都是黨內的同誌，說話就不要這麼拐彎抹角了吧！是誰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又是誰給榕城形象抹黑了，請你明確地指出來！”會議才剛剛開始，火藥味卻一下子就濃了起來。劉貴權陰著臉冷哼了一聲說道：“還用我說得多明白呢？闞書記，法院和公安局的同誌怎麼能這麼處理問題呢？還有沒有組織原則了？”闞旭飛冷笑了一聲問道：“劉書記，我不知道法院和公安局的同誌怎麼不講原則了？我看正是因為他們太講原則了，所以才讓劉書記覺得不快吧！”“你……”劉貴權氣得眼睛一瞪說道，“闞書記，不是讓我個人感到不快，而是他們的粗暴做法讓整個榕城市都跟著蒙羞！市民們都在看黨委政府的笑話呢！”“不想鬨笑話的話，就要從自身建設抓起，而不是指望公安機關給你們捂蓋子！我們的民警是維護社會穩定的，不是給人擦屁股的！”闞旭飛毫不留情地反駁道。劉貴權臉上怒容隱現，他沒想到闞旭飛會如此犀利。作為市委副書記，他的黨內排名第四，可比起闞旭飛要高不少。要不是關衛平給你撐腰，你敢這麼囂張？劉貴權在心中恨恨地說道。這時，宣傳部長賀衛國見劉貴權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也乾咳了一聲說道：“楊書記、蔣市長，各位常委。我談談我的看法吧！這次宣傳係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感到非常痛心，也願意承擔我應該承擔的責任。但是誠如剛剛劉書記所說，政法係統的同誌在今天的事情上處理似乎是有些欠妥的，事先完全沒有彙報，法院就貿然決定受理一家民營企業對報社的起訴狀，公安局甚至直接到新聞發布會的現場抓人，這樣的工作方式讓我非常不理解！我作為全市宣傳係統的主要領導，在中院受理那個案子前後，完全沒有任何人過來就此事與我溝通，我認為這是很不正常的現象！難道整個政法係統是遊離於體製之外的嗎？這些本來應該去維穩的同誌，為什麼不但沒有保障社會的穩定，反而出來添亂呢！”賀衛國的話擲地有聲，全然沒有因為他宣傳係統出了問題而露怯，依然是一副官威十足的樣子。實際上他的排名比闞旭飛要低兩位。“賀部長，你剛剛上任，可能對情況還不是很了解。”關衛平放下筆抬頭說道，“闞書記自從擔任政法委書記以來，一直都致力於推動政法係統的改革，闞書記一向提倡司法獨立，法院這次能夠不受乾擾地秉公辦理，受理鳳凰文化的訴訟案，我認為這是一種進步！”關衛平的語調很平和，但言外之意卻讓賀衛國有種吃了蒼蠅的感覺。關衛平說他對情況不了解，顯然是暗示他這個宣傳部長不稱職啊！難道上任時間短能成為理由嗎？法院當麵打了宣傳係統的臉，反而是一種進步？這是什麼理論？“關市長，話不能這麼說吧！我並沒有說司法獨立是錯誤的，但是人民法院還是在黨委領導下的吧！做決定是否應該慎重一些呢？是不是應該講政治呢？現在法院的這種做法，明顯是在助長歪風邪氣，那要是以後企業不高興了，就去法院告政府，這不都亂套了嗎？”賀衛國臉色難看地說道。闞旭飛見賀衛國口口聲聲說公安機關添亂，法院不講政治什麼的，心中早就膩歪了，聞言立刻開口說道：“賀部長，你這話我怎麼這麼不愛聽呢！我們公安乾警正常辦案，揪出了新聞記者中的敗類，怎麼到你這就成了添亂了？法院受理鳳凰文化的訴訟，當然是有法律依據的，這跟講不講政治完全是兩碼事啊！賀部長如果覺得不妥，請明確指出法院的做法到底違反了哪一條法律或者相關規定，隻要查明屬實，我一定嚴肅批評他們！”賀衛國有些尷尬地說道：“闞書記，我不是說法院違規了……”“既然沒有違規，為什麼劉書記跟賀部長你都把矛頭對準我們政法係統呢？今天討論的應該是宣傳係統的問題吧！”闞旭飛翻了翻白眼說道。“這……”賀衛國一陣語塞。明明知道闞旭飛肯定是指示政法機關在幫助鳳凰文化，但是人家的確都是按照規矩辦事，自己還真是抓不住他們的痛腳。難道自己能說大家都是體製內的，為什麼這麼不給麵子啊？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卻不適合拿到台麵上來說。因此賀衛國一下子被闞旭飛的話給拿住了。“楊書記、蔣市長，各位領導，我談談看法吧！”一個帶著金絲眼鏡的瘦削中年人喝了一口茶之後說道。這是市委組織部長孫建設，他環視了一下各位常委說道：“同誌們，剛才闞書記說的沒錯，今天是討論宣傳係統出現的問題，不過我認為這件事情不能孤立出來，之所以會導致今天這樣的情況發生，原因肯定是多方麵的。我們不能回避問題，宣傳係統有沒有問題？我認為肯定是有的。比如榕城晚報社在報道尺度的把握上也許有瑕疵，還有就是與省級媒體和央級媒體的溝通上似乎也存在一些問題。至於政法口子上，剛才劉書記和賀部長都談了很多，我就不多說了。我認為當務之急還是要討論一下如何消除影響，這件事對榕城形象的損害是顯而易見的，我們不能坐視事態惡化下去，這才是今天要重點討論的問題。”孫建設與劉貴權、賀衛國都是一個小圈子裡的人，所以他的發言傾向性也非常明顯。對宣傳係統的問題是輕描淡寫一帶而過。“孫部長，宣傳係統的問題似乎不是那麼簡單吧？”關衛平目光平靜地說道，“如果鳳凰文化的指控成立的話，這可不是尺度上的瑕疵，而是徹頭徹尾的虛假報道！而且目前來看這種可能性相當大！當然，討論問題的目的並不是要讓誰承擔責任這麼簡單，隻有把問題討論清楚了，才能更好地解決問題嘛！”賀衛國心中有些焦急，看這架勢關衛平和闞旭飛兩人是要揪住不放了。他清了清嗓子，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另一個人卻搶先發言了：“我同意關市長和闞書記的意見！問題都沒查擺清楚就和稀泥，這不是我們黨的作風！”說話的是榕城軍分區司令員鄭和平，也是班子裡唯一的軍方代表。鄭和平此言一出，大部分人都不禁楞了一下。一直以來，作為軍方代表的鄭和平在常委班子裡的存在感都不是很強，除非是涉軍議題，否則大部分情況下他都是簡單地表態，如果遇到爭議較大的討論，鄭和平也基本上都是選擇棄權。所以私底下大家也都稱他為“舉手常委”。而今天，很少帶有傾向性的鄭和平卻如此旗幟鮮明地表態支持關衛平和闞旭飛，的確是非常罕見的。而劉貴權等人心中也是咯噔一下。鄭和平的突然表態，讓他們有了一絲不好的感覺。本來關衛平和劉貴權兩人在常委會上的勢力基本上是保持在一個水平線上的，當然，這個層麵的領導也很少會把鬥爭表麵化。如果每一個議題都要鬨到舉手表決，那這個班子問題就太大了。所以大多數時候大家都還是從工作出發的。但是今天顯然是呈現了一種肉搏的態勢，而這種時候鄭和平的一票就顯得至關重要的。也許就能直接影響勝利的天平。會議上的火藥味也讓市委書記有些始料未及，他皺眉沉吟了一下，轉頭微笑著問道：“蔣市長，您的意見……”蔣大奎無論從年齡還是資曆都比楊俊華要老，而且蔣大奎馬上就要退居二線了，政治上的訴求少了，鬥爭相對也就少了，因此市委正副班長之間的關係還是相對比較融洽的，也正是這個原因，楊俊華雖然身為省委常委、市委書記，但是對蔣大奎還是保持了相當程度的尊重。蔣大奎將老花鏡摘了下來，笑嗬嗬地說道：“楊書記，同誌們都談了很好的意見，我個人並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還是聽聽你的看法吧！”楊俊華微笑著點點頭，然後才正色說道：“同誌們！今天發生的事情，暴露出了許多問題。剛才不少同誌都提到了，對問題我們不能采取回避的態度，我們執政黨人要勇於正視問題，所以，對於宣傳係統的問題，我們要本著絕不姑息的態度一查到底，隻要查出問題，無論是誰，級彆有多高，我們都要堅決嚴肅處理！我提議由市紀委牽頭，成立一個工作組，對榕城晚報社的問題進行徹底的調查！但是，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我們的當務之急還是挽回影響。同誌們哪！我們榕城建設的大好局麵來之不易啊！如果因為這件事情影響了發展大局，那就得不償失了！下麵大家都談談吧！要怎麼去消弭影響，挽回形象？請大家暢所欲言！”楊俊華的發言給會議重新定了調子——責任追究的問題押後再議，輿論危機公關的工作要重點討論。楊俊華的話音剛落，劉貴權立刻就說道：“我完全讚同楊書記的意見！談談我的看法吧！首先我覺得應該緊急溝通各大媒體，尤其是省級媒體——他們在這次報道中是最賣力、內容最深入的！呃……關市長長期在省委機關工作，與省宣的同誌肯定接觸比較多，所以我提議協調省級媒體的工作請關市長親自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