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大凶,諸事不宜。傍晚,下起了毛毛細雨,顏楚楚和幾名護士收拾了一下急診室的東西,正準備關門,不想幾個人頂著雨水衝進了醫院,全身濕漉漉的,有雨水,也有血跡,顏楚楚和幾名護士都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認得是幾名學生,忍不住責怪道:“你們又去鬨事了!”那些學生還沒來得幾回到,醫院大門外突然被車燈照亮了,隨即,十幾名持槍警察衝了進來,圍住了那幾名學生,而帶隊的人,就是秋羽塵。自從上次,秋羽塵離開醫院之後,顏楚楚一直都沒有見過他,在她心裡,也在努力的想要忘記這個人,她留在醫院裡,沒有回秋家去,就是生怕回去又會遇到秋羽塵,過了這麼久,她已經慢慢的,要忘記這個人,可想不到,他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的出現了,出現在她麵前。他的神情,還是那麼的冷漠。就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的冷漠,冷漠得有些殘酷。他慢慢地走了進來,冷酷無情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掃而過,然後,就落在了一名學生的身上,冷冷地說道:“劉毅,麻煩你跟我們回警局一趟。”顏楚楚這才認出來,那個劉毅就是那個戴著一副眼鏡,能說會道的學生會長,他現在眼鏡掉了,臉上又沾上了不少泥汙,一時之間,她差點兒都認不出來了。劉毅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和汙漬,道:“我沒有犯法,為什麼要跟你回去?”秋羽塵麵無表情地說道:“我們有理由懷疑你是**的反動分子,你如果不回去,就是拘捕!”他說著,馬上掏出手槍,對著劉毅,道:“我不想殺你,你最好跟我回去,這樣對大家都好!”劉毅道:“**與共軍聯合抗敵,舉國上下,人儘皆知,如今是國共一家,一致抗日,秋隊長你卻在這裡說什麼**是反動分子,隻怕有所不妥吧?”秋羽塵淡淡地說道:“在下隻不過是照吩咐辦事,隻要調查清楚,你們幾個與鐵路被炸一事無關,自然會放你們出來!”劉毅馬上說道:“對不起,秋隊長,這件事,我剛才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剛才我們幾個一直在報社寫稿,根本沒到過火車站,鐵路被毀,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秋羽塵冷笑道:“你們幾個都在報社?誰能證明?”劉毅朝身旁幾個同學看了一眼,道:“我們每一個人都能替其他人作證!”秋羽塵立即說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串通好了,做假口供!”劉毅上前一步,道:“那你有沒有辦法證明我們做的是假口供呢?”秋羽塵劍眉一挑,還不及回答,劉毅又道:“那秋隊長,你又有沒有人證可以證明我們當時在火車站附近呢?如果沒有的話,你又有什麼權力將我們抓回警察局呢?”“很抱歉!”秋羽塵不緊不慢地說道:“我想你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請諸位回去,隻是想請幾位協助調查鐵路被毀一事,並沒有說是你們所為,幾位如果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又何必害怕跟我回警局調查呢?”說著,臉一沉,喝道:“來人,把他們統統帶回警察局去!”“慢著!”顏楚楚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就站了出來,道:“不許把他們帶走!”秋羽塵凝視了顏楚楚兩眼,突然問道:“為什麼?”顏楚楚道:“你沒看見他們都受了傷嗎?他們現在在醫院裡,是我們的病人,誰都沒有權力把他們帶走!”秋羽塵居然沒有發怒,反而笑了笑:“那你想怎樣!”顏楚楚咬了咬牙,道:“自然要先替他們包紮傷口,等他們傷好了才能走!”這個理由荒謬至極,也太牽強了,根本沒有人會答應,秋羽塵更加不可能會答應,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秋羽塵居然答應了,還答應得很乾脆:“好!”他說著,一揮手,那些警察居然全部都退了出去,秋羽塵對顏楚楚道:“你說的,等他們傷好了,我就可以把人帶走了,若是到時候,你交不出人來,我就讓人把醫院給拆了!”言畢,掉頭就走。顏楚楚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兩腳一軟,就跌倒在椅子上,眾人才緩過神來,劉毅立即走到顏楚楚麵前,感激地說道:“多謝楚楚姑娘你出言相救!”顏楚楚擺了擺手:“彆說這麼多了,你們傷得不輕,趕緊坐下,先替你們止血。”另一個學生道:“真是奇怪了,秋羽塵怎麼會就這麼輕易的放我們走了?”劉毅笑了:“我倒是覺得他不可能真會抓我們回去,他這麼做,還不是順水推舟,做個樣子罷了!”那學生很是奇怪,問道:“為什麼?”劉毅道:“你第一天認識他?他帶的人,什麼時候抓過學生?什麼時候開槍打過我們?剛才如果不是他們正好經過,替我們截住那個省裡下來的特派員什麼的,我看現在我們已經在大牢裡了。”顏楚楚本來以為秋羽塵真的要抓這些學生,可聽劉毅這麼說,好像秋羽塵不但沒有要抓他們,反而還求了他們,不禁有些奇怪,問道:“你說什麼?他沒有要抓你們?”劉毅笑了笑:“要抓他剛才就抓了,還用追到醫院來?他這麼做,也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顏楚楚卻還有些不放心:“但是,他剛剛還說了,他過幾天還要來拿人的!”劉毅笑了:“過幾天,省裡來的那幾個家夥就回去了,誰還管這事啊!”“原來是這樣……”顏楚楚想了想,又道:“那麼,那麼剛才你們說什麼鐵路被毀,到底是怎麼回事?”劉毅神秘一笑,低聲道:“說真的,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幾個剛剛在報社出來,正好就遇到那個家夥,不由分說的就上來要抓我們,說我們炸毀了鐵軌,你說奇怪不奇怪,哈!”另一個學生笑道:“聽說他們幾個當時就在附近,怎麼沒把這幾個狗漢奸給炸死?”顏楚楚又嚇了一跳:“他們不是省裡來的特派員嗎?怎麼又變成漢奸了?”劉毅說道:“楚楚姑娘,你們說了,現在,是日本鬼子在侵略咱們,侵占我們的國土,掠奪我們的資源,殘殺我們的同胞,我們應該齊心協力,把鬼子趕出咱們國家,你們說是不是?”顏楚楚等人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劉毅又道:“可有些人呢,領的是國家的俸祿,卻把鬼子當爹一樣供著,他們難道不是漢奸嗎?”顏楚楚一驚:“難道,那些特派員,就是……”劉毅恨恨地說道:“咱們這,最大的漢奸,就是蘇仁厚!哼,要不然,剛才秋羽塵為什麼說要把這醫院拆了!”“省長大人?”顏楚楚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這,這怎麼會?你們一定弄錯了吧?”“弄錯?”劉毅不以為然:“人就是他派來的,要市長做好準備,迎接那些鬼子。還怕咱們工作做得不夠好,派幾個大漢奸來監督,真是可惡!這個蘇仁厚,虧他還是堂堂的省長呢,他是不是想把咱們整個省都賣給日本鬼子去!”幾個護士立即叫嚷起來:“怎麼可能,你胡說,我們院長可是大好人!”“就是,他給一些窮人看病,還不收錢呢!”“是啊,院長雖然不讚成我們參加那些抗日行為,那也是擔心我們的安危,他根本不會是漢奸!”劉毅道:“我說的是蘇仁厚,不是你們院長蘇少卿,罪不及子女,蘇仁厚是漢奸,可蘇少卿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還是知道的,他是不想惹事,但也不是壞人,我們相信他。”顏楚楚感激道:“謝謝你。”雨停了,劉毅推開窗,朝外麵看了看,旁邊幾個人問他:“可以走了吧?”劉毅低聲道:“你們看……”大家朝窗外望去,才發覺秋羽塵的車子居然還停在院子裡,幾個學生有些奇怪起來:“秋羽塵,他怎麼還沒走?”“他不是真要等我們出去,就把我們帶回警察局吧?”劉毅沉默片刻,道:“應該不會。”“不會?那他還不走,在這裡乾什麼?”劉毅正想要說什麼,又看見一輛車子開進了醫院,登即臉色一變:“他們追來了!”顏楚楚急道:“誰追來了?”劉毅道:“就是那幾個狗漢奸!哼!”顏楚楚道:“他們既然沒有證據證明是你們做的,為什麼還追著你們不放?要把你們抓走?”劉毅看了顏楚楚一眼,似乎欲言又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是**的人吧!”蘇少卿邊說著,邊自樓下走了下來。劉毅朝蘇少卿看了一眼,沒有回答。顏楚楚想起秋羽塵和劉毅之間所說的話,忙道:“如今不是國共兩黨聯合起來,一致抗日的嗎?”劉毅淡淡地說道:“表麵上是這樣,隻可惜……”他又看了蘇少卿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國民黨內部有些人,都把**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蘇少卿臉色微微一變,顏楚楚生怕劉毅把蘇仁厚是漢奸什麼之類的話都說出來,會讓蘇少卿難堪,忙道:“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了,省裡來的特派員現在來抓人了,我們該怎麼辦?”蘇少卿看了看劉毅等人,對那些護士說道:“先帶他們到二樓病房休息,我出去看看!”顏楚楚道:“我跟你一起去!”蘇少卿啞然失笑:“不用擔心,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顏楚楚這才想到,那些人既然是蘇仁厚派來的,自然不敢對蘇少卿無禮,便也稍稍放心下來,道:“我還是陪你一起去吧!”兩人剛走出大門,就看見秋羽塵帶著幾個身穿軍官官服的中年男子朝他們這邊走來,不過顏楚楚第一眼注意到的並不是他們幾個穿著軍官官服的人,而是在他們當中,那一個穿著長衫的男子,戴著一頂禮帽,帽沿壓得很低,還戴著一副大框的墨鏡,遮住了大半的臉,好像生怕彆人認出他似的。秋羽塵一見到蘇少卿便說道:“很抱歉,蘇少爺,汪特派員非要進去看看,我也攔不住!”蘇少卿站在門口,毫不客氣地說道:“看什麼?”秋羽塵提高聲量,大聲地說道:“汪特派員懷疑你窩藏**,要將你拘捕歸案。”秋羽塵話音未落,他身旁那個高高瘦瘦的男子臉色就變了,連聲道:“秋隊長,你開什麼玩笑,我,我幾時說過這樣的話了!”原來他就是那個什麼特派員,顏楚楚看到他那賊眉鼠腦的樣子,就覺得討厭,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沒有?”秋羽塵轉而看著那個特派員,似笑非笑地說道:“汪特派員,剛才我不是跟你說了,剛進醫院的那幾個是些學生,讓你不要進來,你不信,非說裡麵有共軍的人,還要帶人進來搜查,如果誰不讓搜,就是窩藏共,,匪,是死罪。難道不是嗎?”“我,我……”汪特派員那神情彆提有多尷尬了,站在他麵前的兩個人,一個是蘇仁厚的準女婿,另一個又是蘇仁厚的獨生子,都不能得罪,剛才他說要進去搜,秋羽塵已經很不高興了,現在再得罪蘇少卿的話,那就更麻煩了,可是,不搜的話……裡麵可是有重要人物在裡麵,放走了那個人,罪名更大。這時,一直在汪特派員身旁那個戴著墨鏡的男子突然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汪特派員點了點頭,轉而對秋羽塵、蘇少卿道:“秋隊長,蘇少卿,我們非常確定,現在醫院裡麵混有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為了確保醫院其他病人的安全,我們一定要把那個人抓走,不然,這醫院若是出了什麼事,在下可沒辦法向省長大人交代了!”說著,臉一沉,喝道:“進去搜!”“慢著!”蘇少卿上前一步,森然道:“你們當我這醫院是什麼地方,你們說搜便搜?搜查令呢?拿出來!”汪特派員愣了愣,旋即說道:“蘇少爺,您這不是要我為難嗎?在下也不過是公事公辦,蘇少爺何必攔我?”“公事公辦?”蘇少卿冷冷地說道:“你沒有公文,怎麼能說是公事公辦?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是公報私仇?”蘇少卿這話像是對汪特派員說的,目光卻一直沒離開過那個戴墨鏡的人。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汪特派員恨得直咬牙,如果站在他麵前的是其他人,他早就一槍打過去了,可這人,偏偏又是蘇仁厚的獨生子,蘇少卿。人是要抓的,可蘇少卿也不能得罪,更不能傷了他。怎麼辦?走不能走,闖也不能硬闖。汪特派員隻得強行壓住心裡的怒火,賠笑道:“蘇少爺,您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嗎?我是省長大人親派下來的特派員,還需要什麼公文嗎?”汪特派員故意說到省長大人,為的就是要讓蘇少卿知道,要搜人,是蘇仁厚的意思,就算他蘇少卿也不能阻攔。蘇少卿看見汪特派員神情這麼緊張,心裡已經明白了幾分,他們要抓的,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難道,會是**的乾部?他當然也知道憑他自己是攔不住那些人的,汪特派員對他雖然有些忌諱,可如果他們要抓的,真是這麼重要的人物的話,這麼好的立功機會,他們怎麼會錯過呢?怎麼辦呢?蘇少卿下意識地朝秋羽塵望去,秋羽塵冷冰冰的麵容之上,沒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剛才那些學生一進來,他就知道了,後來那些學生所說的話,他也都聽到了,他知道秋羽塵是故意放這些學生走的,可是沒想到,汪特派員他們追到醫院來了,想必秋羽塵當時也認為,這醫院是他開的,汪特派員他們一定不敢來鬨事,所以才說出“汪特派員懷疑你窩藏**,要將你拘捕歸案”這句話,這個罪名不小,扣下這麼個大帽子給他,就是想壓住汪特派員,讓那個特派員不敢進去抓人,可現在,看汪特派員這架勢,那頂帽子再大,也壓不住了。怎麼辦呢?問題是他現在,連他們要抓的人到底是誰也不清楚。想到這兒,蘇少卿便問道:“剛才進來的,都是些學生,汪特派員,你真這麼肯定,他們裡麵,有你要抓的人?”汪特派員眼睛一眯,道:“我非常的肯定,我要找的人,就在裡麵!”蘇少卿又上前一步,道:“如果沒有呢?汪特派員,如果你進去,搜不到你要找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