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楚楚雖然很不想回秋家，可蘇仁厚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她還能再留下來嗎？蘇仁厚才離開醫院沒多久，秋家就派了管家周通過來接顏楚楚了，理由很簡單，明天是秋家明大喜日子，顏楚楚既然還是秋家的媳婦，說什麼也要回去，顏楚楚雖然不願意，可秋家已經派人來了，她總不能還不回，隻得跟周通走了。事後，他們才知道，要把顏楚楚接回去，就是蘇仁厚的意思。離開秋家這麼多日，再次回到這裡，感覺著一切都變得陌生了，陌生的牆院子，陌生的人，陌生得讓她覺得自己完完全全是不屬於這裡的。周通打開車門，低聲道：“大少奶奶，請下車。”顏楚楚淡淡地說道：“我還是你們的大少奶奶嗎？”周通神情有些尷尬，好一會兒，才道：“對不起，大少奶奶，這是夫人的意思，明日大少爺娶的穆姑娘，才是少奶奶……以後，咱們隻能叫您姨奶奶了，還請少奶奶您不要見怪。”顏楚楚並不回答，事到如今，她有什麼好說的，見怪又如何，不見怪又如何？這些事，早就定了下來，也由不得她說什麼。秋家大院，內內外外，真是一片喜慶，到處張貼著燙金的大紅雙喜字，一排排屋簷下都掛著紅燈籠，翠綠的樹上也掛著彩色的絲帶，甚至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說不出的喜悅之意，見到她，都是笑意盈盈的，隻是那笑意裡麵……還有那意味深長的目光，顏楚楚暗自歎了一口氣：他們都在看她的笑話呢。罷了，他們愛怎麼笑，就怎麼笑了，她又何必在意呢？顏楚楚現在擔心的，倒是不知道回去之後，怎麼麵對秋家明？這個時候，他應該在房間裡吧？準備著要當新郎官了。顏楚楚猜得沒錯，秋家明正在小洋樓布置一新的新房裡，看見顏楚楚回來了，秋家明顯然有些驚訝，他大概沒想到顏楚楚會在這個時候回來，於是，冷笑道：“你還有臉回來？”顏楚楚說道：“是爸媽叫我回來的。”她說著，目光在房間裡一掃而過，嶄新的錦被，嶄新的家具，一切都是新的。多麼陌生的一切，連站在她眼前的這個男人，都這麼陌生。他曾經是她的丈夫，而過了今夜，他就要成為另一個女人的丈夫，那麼她呢？她或許隻是與他毫不相關的人了。“爸媽叫你回來？”秋家明顯然不信，冷笑道：“爸媽怎麼會叫你回來，哦，我知道了，是那個人不要你了，你不得不回來吧？不然，你以為，蘇家真會讓你進門？現在那個人不要你了，你就知道回來了？是不是很感激我，當初沒寫休書給你……”顏楚楚默默地看著秋家明，許久，才歎道：“家明，既然你已經要娶穆小姐了，那就寫休書吧。”秋家明道：“是哦，這件事，也應該告訴你，雖然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可是，我對你還是有點兒情意的，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夫妻一場，我也不想做得太絕了，所以這休書，我自然不會寫。但是，你也知道，你做出了這種事，外人不說，就連秋家的下人，都看不起你，少奶奶，你自然是不能當的了，從今天起，你就搬到下麵住吧，我這樣對你，也算仁至義儘了。”顏楚楚能說什麼？秋家明這番話，真是“大仁大義”，說得她啞口無言，言下之意，他不寫休書，對她來說已經是“恩賜”了，她還能奢望什麼？這裡是新房，是即將過門的大少奶奶要住的，至於她……顏楚楚看了秋家明一眼，沒有說什麼，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到樓下去了，樓下還有個雜物室，雖然小，倒也勉強可以住了，小雨、小雙幫著她打掃整理好雜物室，也就成了她的房間了。也罷，暫且這樣住著了，反正，她也沒打算在秋家呆多久。第二天，天氣格外好。打開狹小的窗戶，朝外望去，天空蔚藍如碧，白雲如絮，一對對大雁斜飛而過，這的確是個好日子。顏楚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是多麼向往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可回到秋家，感覺整個人都被困在了牢籠裡，就算有翅膀，也飛不起來。婚禮是辦得極為熱鬨的。雖然顏楚楚呆在房裡沒有出去，也一樣可以感覺到，鞭炮聲不停，道賀聲不止，從清早，到深夜，直至晚上十一點多，來鬨洞房的賓客才離開，那樣的熱鬨，反而更讓她覺得落寞了。在不久之前，她也曾經在這樣的祝福聲中，上了花車，成了一個幸福的新娘子，憧憬著以後美好的生活，可是……世事難料。真想不到，用不了多久，她就成了他的棄婦，如今，又是他的洞房花燭夜，而她，隻能獨自一人，坐在這裡，對著皎潔的月亮出了神。賓客們散去，婚禮也結束了，秋家大院，又恢複了平靜和安寧，可是，她的心，久久的，都平靜不下來。第二天一早，顏楚楚才起來，就覺得有些暈暈沉沉，頭重腳輕的，林媽正進來要叫顏楚楚去用餐，看見顏楚楚臉色不太好，便問道：“大少奶奶，你怎麼了，有哪裡不舒服嗎？”顏楚楚說道：“你還叫我大少奶奶，小心讓彆人聽到了，怪咱們不懂規矩。”林媽忙道：“大少奶奶，您彆這麼說，在林媽心裡，您才是秋家的大少奶奶，這是規矩，少奶奶您可是大少爺明媒正娶娶進門的，先進門為大，這規矩，誰不懂呀！怎麼能亂了規矩了！”顏楚楚忙道：“林媽，你小聲些，若是讓……”她朝樓上指了指，道：“若是讓大少爺和大少奶奶聽到了，他們會責罰你的，連李媽的臉上也不會好看，知道嗎？”林媽聽顏楚楚這麼說著，隻好答道：“我知道了，大少奶奶！”顏楚楚登即責道：“你還叫？快改口。”林媽很不情願地說道：“知道了，姨奶奶。”說著，又問道：“姨奶奶，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不用了。”顏楚楚道：“隻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便好。”林媽道：“那先出去吃點東西吧，不吃東西可不行。”顏楚楚搖頭道：“我有點兒反胃，吃不下去，躺一會兒好了。”林媽道：“那我給你蒸碗雞蛋，蒸得嫩嫩的，給你吃。”顏楚楚雖然不想吃，可看林媽這麼誠心，也不好拂她的意，便道：“好吧。”林媽看見顏楚楚答應了，趕緊去廚房蒸蛋去了，然後又給樓上送了早餐上去，等她下來，蛋剛蒸好，忙給顏楚楚送來。顏楚楚看見林媽神情有些異樣，便問道：“林媽，你怎麼了呢？”林媽搖了搖頭，低聲道：“新來的少奶奶，真是不好伺候，脾氣可大著呢，大少爺在旁邊，連氣都不敢出。”顏楚楚笑了笑，並不多言。哪知林媽才轉身出去，顏楚楚就聽見穆佩蓉在外麵叫嚷道：“這東西誰煮的，這麼難吃，給人吃的，還是給狗吃的！”林媽似乎很是害怕，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少奶奶的話，是我做的菜。”穆佩蓉越發大聲了：“你鄉下來的吧？瞧你土裡土氣的，難怪煮出來的東西都像喂豬的一樣，誰吃得下啊！還有，你看看你的手，臟死了，你就這麼煮，也不怕吃死人啊，真想不明白，秋家也算是大戶人家的，怎麼連個像樣的人都沒有！”顏楚楚不禁皺了皺眉，這穆佩蓉，說的話也真是太過份了，她幾乎都忍不住想要出去跟穆佩蓉理論幾句了，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見了穆佩蓉反倒尷尬，幫不上忙也就算了，還自取其辱，那又是何必呢，想到這兒，便不做理會。林媽好像也氣不過了，道：“你怎麼這樣說啊，我們是鄉下人，可也沒你說的那麼臟吧，之前少爺和少奶奶不都這樣吃著嗎，也沒見他們說什麼……啊！”聽著林媽這麼慘叫一聲，然後小雨、小雙齊齊叫道：“媽。”小寶更是哇哇大哭起來。顏楚楚一驚，不知道穆佩蓉是不是出手打了林媽，差點兒沒衝出去了。“敢跟我頂嘴？”穆佩蓉高聲道：“說你們沒規矩，就是沒規矩，還有，什麼少奶奶，告訴你們，現在我就是秋家的少奶奶，我說什麼，就是什麼，誰再敢在我麵前胡言亂語，我就割了她舌頭！”林媽等人果然不再作聲，穆佩蓉又道：“剛才的早餐，重新做，再做不好，你們統統滾出秋家去！”顏楚楚在房裡聽著穆佩蓉的高跟鞋蹬蹬蹬地上樓了之後，才趕緊走出房間，看見林媽額上居然有些紅腫，不由得一驚：“林媽，你這是……”小雨委屈地說道：“姨奶奶，少奶奶她剛才用棍子打我媽。”顏楚楚忙安慰道：“沒事了，小雨，你媽沒事，擦些藥就好了。”一直蹲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林老實說道：“看來，這秋家，咱們是呆不下去了，算了，還是回老家去吧！”林媽道：“回老家？現在老家什麼都沒了，回去能乾什麼呀！坐著等死啊！”林老實道：“現在也由不得咱們了，咱們不回去，人家也要趕咱們走了，這個少奶奶這麼難伺候，怎麼也討不了她的歡心，以前是少爺、少奶奶不嫌棄咱們幾個鄉下來的，可以收留咱們，可是，剛才那個少奶奶說的話，你沒聽到嗎？你說說，咱們，這，這還能呆下去嗎？這一頓飯要怎麼煮？你怎麼煮都不合她心意的。”林媽道：“要不，要不咱們求夫人去？”顏楚楚道：“求夫人也沒用，這個少奶奶，是副市長的千金，她說的話，夫人也不敢不聽的。”“那怎麼辦？”林媽傷心不已：“難道，真要這麼走了？可離開秋家，咱們這一家子，還能去哪裡啊？”她說著，撲通一聲跪倒在顏楚楚麵前，哭道：“少奶奶，你心眼好，我知道，你一定會收留我們的……少奶奶，我求求你了……”顏楚楚輕歎了一口氣，道：“林媽，你快起來吧，你這樣，不是讓我為難嗎？我現在，是自身都難保了，自己能在秋家呆多少天，都不知道了，怎麼幫得了你？”“啊……”林媽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少奶奶，如果連你都幫不了我們，那我們還能找誰去？”顏楚楚歉然道：“真是抱歉，林媽，我真的是幫不了你們了。你們還是趕緊重新做過早餐，給少爺、少奶奶送去吧。”顏楚楚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林媽還能說什麼，隻得趕緊起來，重新做了一份早餐送了上去，林媽才上去一會兒，顏楚楚他們幾個在下麵就聽見穆佩蓉的罵聲，一直罵了七八分鐘沒間斷過，顏楚楚聽著不住苦笑，罵人能罵這麼久，這個穆佩蓉，還真是夠厲害的。又過了幾分鐘，林媽才下來了，小雨、小雙急忙問道：“媽，少奶奶沒有要趕我們走吧。”“那倒是沒有……”林媽麵有難色地朝顏楚楚看了一眼，仿佛欲言又止。顏楚楚道：“林媽，有什麼事嗎？”林媽支吾著，說不出一句話來。顏楚楚道：“到底怎麼了，林媽，是不是少奶奶她又為難你了？”林媽低著頭，好一會兒，才道：“少奶奶說要您上去……”顏楚楚一怔：“要我上去？”林媽小聲道：“姨奶奶，我說了，您可千萬彆生氣……”顏楚楚道：“我不會生氣的，林媽，你說吧。”林媽道：“少奶奶說，要，要您去伺候她……他們……”這是故意要給她難堪吧？顏楚楚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好了，我知道了，這就去。”雖然她很不願意去麵對秋家明和穆佩蓉，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如今，她是姨奶奶，人家才是少奶奶，少奶奶發話了，她能不去嗎？顏楚楚隻得上樓去了，秋家明和穆佩蓉都坐著餐桌旁，桌上的東西，幾乎沒動過，林媽從鄉下來的，廚藝的確不如何，顏楚楚也不是很挑剔的人，當初她換走楊媽，隻是為了避開秋羽塵，自然不會計較這些，誰能想到，今日會發生這樣的事？顏楚楚走過去，低聲道：“見過少爺、少奶奶。”穆佩蓉朝桌上的菜看了一眼，又朝顏楚楚看了一眼，道：“這一家子是你請回來的？”顏楚楚隻得說道：“是。”穆佩蓉一拍桌子：“這些東西能吃嗎？喂豬都不吃！你就讓家明吃這些東西？”“對不起，少奶奶。”顏楚楚說著，便上前把東西收拾好：“少奶奶若是不滿意，我去人重新做。”“你現在才去請人？”穆佩蓉高聲道：“是不是想餓死我們啊。”顏楚楚忍著氣，道：“那依少奶奶之見，要如何才好？”穆佩蓉道：“這些個鄉下人，你也請來服侍大少爺和我？他們粗手粗腳，又不乾淨，怎麼做得好，以後這些事，你來做就好了。”說了半天，原是為了這個。顏楚楚道：“少奶奶若是不嫌棄，我做便是了。”收拾好東西，轉身要下樓去。“慢著！”穆佩蓉道：“我讓你走了嗎？”顏楚楚隻得回過身來，問道：“少奶奶還有什麼吩咐？”穆佩蓉道：“替我倒杯茶過來。”顏楚楚無奈，便把東西放下，到客廳去倒了杯茶給穆佩蓉，不想穆佩蓉看見她端著茶過來，馬上又罵開了：“你是榆木腦子還是怎麼地？就這麼笨！就隻倒了杯茶過來，你是給我，還是給少爺的？我讓你倒茶，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你還會做什麼？看來，除了會勾，引男人，你也沒彆的本事了。”顏楚楚想不到穆佩蓉竟會說出這麼過份的話來，氣得幾乎要將手中的那杯茶朝穆佩蓉潑去，穆佩蓉站了起來，道：“怎麼，我說錯了嗎？”顏楚楚強忍著心裡的怒氣，將茶端放在秋家明麵前，道：“大少爺請用茶。”穆佩蓉厲聲道：“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到嗎？你是聾了還是傻了？我問你話呢！”顏楚楚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片刻，才道：“少奶奶請稍等，我這就去倒茶。”“不喝了！”穆佩蓉道：“讓你倒杯茶也這麼難，我也不敢指望著讓你伺候了！反正，你都隻會伺候男人，不是嗎？”顏楚楚道：“少奶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明白？”穆佩蓉冷笑：“聽說你本事不小，連省長大人家的少爺都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可惜啊，有人機關算儘，最後還是落得了一場空，什麼都沒了，你以為，蘇少爺是什麼人，看得上你這種女人，彆太看得起你自己了！秋家肯留你，已經是給你麵子了，彆給臉不要臉的，滾！”顏楚楚氣得銀牙緊咬，秋家明坐在一旁，一臉漠然，像是什麼都沒聽見，罷了，明知道穆佩蓉是這樣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計較呢？顏楚楚暗道：忍一忍吧，等有機會，再去找秋老爺說去，讓秋家明寫個休書，跟他們秋家劃清關係，以後都不要再跟他們扯上任何關係了。顏楚楚在秋家的日子，自然是更不好過了，穆佩蓉有事沒事，總給她難堪，秋家明更是沒給過她好臉色看，秋夫人更是不必說了，連一些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裡，不止在背後說她閒話，甚至當麵也在講，冷嘲熱諷的。不過顏楚楚對於這些流言蜚語，早已經習慣了，並不以為意，她現在，最在意的，不是彆的，倒是日寇入侵的事，隻常常聽說日寇很快就到了，可過了兩三個月，也沒見到一個鬼子，不過，縣裡不少人得知這個消息，都變賣家產，到鄉下避難去了，連她父母顏坤和顏夫人也走了，就是冬至前兩天的事，顏楚楚從秋羽仙那兒得知消息，她父親顏坤已經釋放了，但也被免去了銀行行長的職務。顏楚楚收到消息，趕緊跑回去，她父母正收拾東西，準備回鄉下老家避難，一家三口也沒說上幾句話，顏坤夫婦就匆匆忙忙的走了。日寇雖然遲遲沒來，哨崗倒是建起來了，雖然顏楚楚心裡一直期盼著，日寇不會到這裡，可又隱隱的覺得，他們很快要來了，隻聽說日寇之所以延遲了行程，是因為吃了大敗仗，戰線有些調整不過來了。當然，這些消息，都是從秋羽仙口中得知的，顏楚楚自從回到秋家之後，幾乎沒出過門，一直都呆在秋家大院裡，縱然秋羽仙哀求，讓顏楚楚陪她出去逛街什麼的，顏楚楚也沒有答應，幾個月來，唯一出門一次，就是回顏家那一趟。這幾個月來，秋羽塵也極少回來，顏楚楚這麼久，就見過他兩次麵，也隻是遠遠地看見他開車回來，一會兒就走，總是形色匆匆，對於顏楚楚來說，那就是個匆匆而過的路人。有時候，深夜，顏楚楚睡不著的時候，就會在想，如果，那個孩子還在的時候，他們現在會怎麼樣呢？秋家明當然知道這個孩子不是他的，那麼秋羽塵呢，他敢不敢出來認這個孩子？想到這兒，顏楚楚就覺得自己想這些事情，完全是多此一舉的，孩子都不在了，她還想這些做什麼呢？再想著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