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少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他看錯了吧！可名單上，隻有三個人，連秋羽塵所在的部隊都沒有錯。怎麼會是這樣！秋羽塵這一走就是一年多，也沒什麼消息回來，好不容易知道他的下落了，最後，收到的卻是這樣一份死亡名單。“你乾什麼！”那個婦女大哭著，從蘇少卿手中搶回電報，蘇少卿腦子裡一片混亂，連那個婦女在說什麼都沒聽清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車裡的。剛才，他還在對自己說，秋羽塵一定離開十五師了，可不到十分鐘，就在電報上看到了秋羽塵的名字。怎麼辦？回到秋家，他要怎麼跟顏楚楚說？她們還在等著他回去吃飯。一想到這兒，蘇少卿就害怕。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害怕再到秋家去，害怕麵對顏楚楚。出門之前，他還說了，來郵局看下有沒有秋羽塵的消息。現在，終於有秋羽塵的消息了，卻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消息。回去，如果顏楚楚和楊媽問起，他該怎麼說？他說沒有消息？還是……還是……他不能就這樣告訴顏楚楚她們，而且……這不是真的，這個消息，一定不是真的，他一定要查清楚，秋羽塵，到底是不是還在十五師，到底有沒有犧牲。蘇少卿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了秋家。院門大開著，還沒走到客廳，就聽見裡麵傳出的說話聲，好像還有個男人的聲音。誰？誰會到秋家來？蘇少卿在門外聽了一會兒，才聽出來，是康拾的聲音，頓時又氣又惱：這個康拾，到這裡來做什麼，如果被顏楚楚知道秋羽塵在十五師的消息，她一定會擔心的！果然，他一進門，顏楚楚就衝了過來，焦急地問道：“有羽塵的消息嗎？到底有沒有？”蘇少卿沉默了一會兒，朝康拾看了一眼，康拾便道：“我剛聽到廣播，趕緊趕過來了……聽說十五師在這次戰爭中傷亡慘重，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咱大哥到底怎麼樣了……”顏楚楚抓著蘇少卿的胳膊，又是著急又是傷心：“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和楊媽？前兩天，你已經見過康拾了，你已經知道羽塵在十五師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難怪，你剛才聽到廣播的時候，神情有些異樣，你早就知道羽塵在那裡了，是不是……嗚嗚……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楚楚，你聽我說……”蘇少卿忙扶著顏楚楚坐下，康拾也忙道：“嫂子，你先彆急，我看蘇少爺也是一時忘記了，才沒有告訴嫂子你的……”“忘記？”顏楚楚推開蘇少卿，氣道：“怎麼可能會忘記？我們可是天天都惦記著這事……”蘇少卿道：“楚楚，你先彆生氣，也彆著急，聽我說。康拾在十五師見到羽塵，那已經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誰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十五師呢？”楊媽道：“蘇少爺，你這麼說是沒錯，可就算是這樣，你也要跟我們少奶奶說一聲啊，瞧她整天為我們二少爺擔心……哎……你有消息了，怎麼也不告訴她呢……”蘇少卿道：“我是想先寫封信過去，確認一下，秋羽塵到底是不是在十五師，等收到確實的消息，才告訴你們……”康拾道：“我的確是在那裡見過大哥，他當時還說，他會留在那裡一段時間……這，這應該還沒走吧。”“我不覺得！”蘇少卿道：“十五師在那裡駐軍這麼久了，如果秋羽塵還在那裡的話，他為什麼連家書都沒一封回來？所以我才說，他很有可能已經離開那裡了。”顏楚楚呆了好一會兒，才傷心地說道：“對啊，他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寫信回來……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沒有啊，絕對沒有！”康拾趕緊說道：“大哥他可好好的，一點兒事都沒有！”正說著，在一旁睡得正甜得寶寶忽然“哇哇”大哭起來，楊媽趕緊抱他起來，低聲哄著，康拾看見了，很是好奇：“咦，這寶寶是……”楊媽道：“還不是你大哥的！”“真的！”康拾高興得想要起來抱他，差點兒忘記自己腿傷，蘇少卿連忙扶住他，道：“你小心些。”康拾激動不已：“楊媽，讓我抱一下……”楊媽瞪了他一眼，道：“讓你抱，還不嚇壞寶寶了？不行！”“怎麼可能！”康拾大叫冤枉：“這可是我大哥的兒子，他怎麼會這麼不驚嚇？再說了，我跟咱大哥什麼關係……他還得叫我一聲叔叔呢，怎麼會怕我？寶寶，是不是？”楊媽隻得把寶寶抱過去，還不放心，一個勁兒地說道：“你小心些抱……”“好，好……”康拾笨手笨腳地接過寶寶：“寶寶乖，不要哭啊，我是你叔叔。”寶寶睜大眼睛，很是吃驚地望著康拾，居然也不哭了。康拾樂壞了：“看吧，我就說了，他不會怕我的！寶寶，你叫什麼名字。”寶寶依依呀呀的叫著，當然還不會回答他的問題了，康拾真不知有多高興：“哈哈，要是大哥回來，不知道有多高興呢！”蘇少卿心情越發沉重了，他真的說不出口，那個噩耗，而且，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會是真的，他怎麼跟顏楚楚他們說呢？可楊媽偏偏就問蘇少卿了，她問道：“蘇少爺，你剛才不是去郵局了嗎？有沒有二少爺的消息？”“還……還沒有……”蘇少卿脫口而出，就說了這句話。楊媽拍了拍胸口，道：“沒有就好！”蘇少卿勉強地笑道：“是啊，我都說了，康拾見到羽塵，已經是半多年以前的事了，羽塵那時候在十五師，現在肯定不在了，如果他在那裡，不可能這麼久都沒寫信回來的。我看，他一定是輾轉各處，沒有安定下來，所以，也不方便寫信回來了。”“有人在嗎？”外麵一個鵝公嗓的男子，扯著嗓子直叫：“秋羽塵家人在不在！”楊媽大喜過望：“啊，是二少爺，是不是二少爺寫信來了？”話沒說完，顏楚楚已經跑出去了：“在！我是他妻子！”蘇少卿倒是嚇得夠嗆，他剛才在郵局的時候，怎麼就忘了跟郵局的人說一聲，讓他們先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秋羽塵的家人。這下倒好了，他好不容易才讓顏楚楚、楊媽她們相信秋羽塵不會有什麼事，現在，郵局那邊就送電報過來了。蘇少卿跟著跑出去，看見來人果然是個郵差，他把手中一個包裹遞給顏楚楚，又騎著自行車走了，還吹著口哨，甚是快樂。蘇少卿慌忙問道：“那是什麼？”“不知道呢！”顏楚楚也很是疑惑，隻能從包裹上麵看到果然是十五師寄過來的物件，楊媽也看到了，真是驚喜萬分，道：“是二少爺，一定是二少爺寄回來的。”包裹？蘇少卿想到那份電報，上麵的三個名字，還有這個包裹……這個包裹，不會是……不會是……顏楚楚趕緊把包裹打開，裡麵是一套衣服，幾個子彈殼，一個勳章，顏楚楚奇怪不已：“羽塵寄這些東西回來做什麼？”“我看看！”康拾臉色驟然大變：“裡麵還有沒有什麼？有書信或者……或者黨國的……的文書什麼的……”顏楚楚發覺康拾神色不對，自己有些緊張起來：“怎麼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包裹裡麵，除了這些衣物，就，就沒什麼了……”楊媽失聲道：“不會是二少爺出了什麼事吧？”顏楚楚驚得聲音都有些變了：“楊媽，你，你說什麼……你，你彆嚇我……”康拾呆呆地看著那些物品，好一會兒，才說道：“如果，如果……前線，有士兵陣亡的話……部隊會照著他們留下的地址，把他們的遺物寄回到家裡……”康拾話沒說完，顏楚楚已經昏了過去。“少奶奶！”楊媽趕緊抱住顏楚楚，連聲叫道：“少奶奶，你快醒醒，你彆嚇楊媽啊！”蘇少卿氣壞了，隻恨不得給康拾一拳，怒道：“你胡說些什麼，不過是寄些衣物回來，你，你說什麼遺物，你再胡說，我就打……”他本來想說“打斷你的腿”可一想，康拾的雙腿已經斷了，他再怎麼打，也不可能把他的腿再打斷一次了。而且，事到如今，他也沒辦法再隱瞞下去了，被他們驚嚇到的寶寶又哇哇的哭了起來，顏楚楚悠悠地醒過來，聽見寶寶正哇哇大哭，心裡一酸，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康拾慌作了手腳，忙道：“嫂子，嫂子，你們，你們先彆急啊……我，我隻是說，有這個可能，這，這不一定是真的……或者，或者大哥，他，他現在不方便寫信，所以就寄些東西回來，讓你們彆這麼擔心呢……”他說著，趕緊朝蘇少卿使了個眼色，道：“蘇少爺，你說是不是？”楊媽馬上問蘇少卿，道：“蘇少爺，你不是剛去了郵局嗎？他們怎麼沒把包裹給你？”蘇少卿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對不起，我剛才……是去郵局了，但是……我沒問……沒問他們，有沒有羽塵的東西……”楊媽又急又氣：“蘇少爺，你，你怎麼能這樣呢？你不是幫我們去打聽二少爺的消息，你，你為什麼沒有問？”蘇少卿忍不住朝顏楚楚看去，顏楚楚早已哭得淚眼朦朧，蘇少卿心下不忍，實在無法說出口。顏楚楚看見蘇少卿這麼神情，心裡早已明白了幾分，顫聲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蘇少卿不知怎麼回答，許久，才道：“楚楚，你彆想太多了……”“我問你……”顏楚楚推開楊媽，慢慢地走到蘇少卿麵前，問道：“你到底知道什麼？關於羽塵的，你，你告訴我啊……你快告訴我啊……”“對不起……楚楚……”蘇少卿啞聲道：“我，我不是有意瞞著你的……”顏楚楚身子微微一晃：“你是說，你是說……有，有什麼不好的消息……是不是？”蘇少卿艱難的點了點頭：“已經收到電報了……”楊媽怔了好一會兒，突然就大聲的哭了起來。“啊……”顏楚楚失聲道：“不，不可能！你騙人，這不是真的！”“楚楚！”蘇少卿抓住顏楚楚的胳膊，道：“我也不相信這是真的……所以，所以才沒有告訴你……楚楚，你放心吧，這件事，我一定會去查個清楚的！”“對，你說的沒錯！”顏楚楚緊緊地抓住蘇少卿的手，道：“我不相信，羽塵他會就這麼走了！我，我一定要去查個清楚！我要到十五師去，去向他們問個清楚……”“楚楚。”蘇少卿忙勸道：“你先冷靜一下，其實，我跟你一樣，都有這個打算，不過楚楚，這件事，還是交給我去辦吧。”顏楚楚一怔：“什麼？”蘇少卿沉聲道：“前方戰爭這麼激烈，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傷，他們太需要醫生了，所以，我也打算到前線去支援他們，正好可以打聽秋羽塵的消息。”顏楚楚連聲道：“我也要去！我跟你一起去！”蘇少卿搖了搖頭，道：“你留在家裡吧，一有消息，我會馬上通知你的。”“不！”顏楚楚大聲地說道：“我不要再這樣等下去了！這樣毫無目的的等下去，一點兒希望都沒有！羽塵他去了這麼久，一點兒消息也沒有，我不想，你也跟他一樣。”蘇少卿暗歎了一口氣，道：“楚楚，你放心，絕對不會的！”“放心？我怎麼放心？”顏楚楚淒然道：“羽塵去之前，也是這樣說的！可後來呢？他一走，就是一年多，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現在，你也要去，是不是又要我一個人在這裡等，一等就是十年八年……我不要再這麼等下去了！一天都不要等了！”蘇少卿輕聲道：“楚楚，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小雲怎麼辦？你要帶著他去，這一路上奔波辛勞，你忍心讓他受這樣的苦？他才這麼小，經不起這樣奔波的。還是把他留下來？他才這麼小，你又忍心丟下他嗎？”“是啊，少奶奶！”楊媽抱著寶寶，走到顏楚楚麵前，道：“少奶奶，我知道你很想找到二少爺，可是，小少爺怎麼辦？”顏楚楚怔了好一會兒，垂淚道：“這又不成，那又不成，那我到底該怎麼辦才是？”蘇少卿安慰道：“楚楚，你相信我吧，無論他是生……是死……我都會儘快把消息帶回來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