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形單影隻地亮著, 掛鐘節奏感十足地搖晃著。他手裡拿著鼠標, 目光越過電腦屏幕, 看向電視裡播放著的泡沫偶像劇。“你在乾什麼呢?對著電腦屏幕看了快十分鐘了。”許乘月盯著足足發了十分鐘呆的傻隊長終於忍不住問他。“想到什麼了?”許乘月左邊胳膊撐著沙發, 右手在眼前揮了下, 半個身體靠近他。“啊?沒有沒有。”他啪地一聲合上電腦,像是心事被戳穿,把筆記本往旁邊一丟,電視聲音開大了幾檔。居然在這麼曖昧的氣氛下一本正經。許乘月一臉疑惑:“你怎麼了?”“我……沒什麼啊。”是啊,自己是怎麼了?他覺得自己在瘋狂掩飾什麼情緒,不停地壓抑自我,透不過氣。“你幫我買的那個床裝好了?”“裝好了。”他趕緊點頭, 愣了一下又說:“但是味道有點大, 我繼續睡沙發吧, 散下味。”不知道怎麼回事, 許教授說到床, 他瞬間更坐立難安了。他覺得兩人的思維根本不在一個空間裡。許乘月怎麼能這麼淡定?他不覺得很奇怪嗎?他挑起的事端,怎麼倒過頭來好像自己在自作多情?喉結上下滑動著,下意識地推了下對方,推到一半手卻抓住衣服沒鬆開。忽然以為自己變成了純情少年。他這是瘋了吧?顧雲風仰頭望著夜空, 剛好一架飛機消失在星雲間。那一瞬間無數的想法在他腦袋裡走了一遍,每個奇奇怪怪的瞬間都怪異地讓他爆炸。這個距離太曖昧了。空氣很壓抑, 燈光又太暗。而他的想法完全不受控製。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他看著許乘月,突然在心裡對自己說, 瘋魔就瘋魔吧。手裡的書掉在了地上,電視剛好進入個安靜畫麵。下一秒,他一把抓過許乘月的襯衣領口,另一隻手托住他後腦,來了個綿長的親吻。這個吻來得很突然,完全是他的一時衝動。可在吻上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什麼被占便宜心裡不平衡,什麼單身太久,什麼情感失調……這些統統都是他給自己找的借口。所有內心的不安分胸口的悸動他的壓抑情緒,不過是因為那天許乘月親他的時候,那稍縱即逝的感覺讓他根本無法忘懷.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和他接吻喜歡他這個人。舌尖碰觸的一刻他猛地睜開眼,看見對方深邃的眼眸,心間莫名炸開一朵煙花。我真是完蛋了,變傻了。他對自己說著,變傻就變傻吧,彎了就彎了吧,就這樣了,直麵現實吧。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分鐘,兩分鐘,還是五分鐘。在結束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後,他非常難堪地撐著額頭覺得丟人丟到家了,隨即就聽到許乘月毫無波瀾的聲音。“隊長,你是真的戀愛了。”對方一臉認真地看著他。然後麵不改色冷靜地對他說:“我也是。”————————顧雲風抱著毯子坐在黑暗的客廳裡。盯著窗外夜空中缺了一小塊的月亮。差一點就是滿月了,過幾天,隻要再過幾天。他琢磨著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們親也親了,許乘月也說自己戀愛了,這意思就是……戀愛宣言?可怎麼想都不對味啊,到底算誰告白誰?他們這到底算啥?所以他是不是喜歡許乘月呢?啊他當然是喜歡的,可這種喜歡和那種喜歡是同樣的嗎?他回憶了一下和許教授相處的這一段時間,時間也不長,但他好像總是喜歡和許乘月呆在一起,輕鬆,直接,有默契。所以這就是那種喜歡吧,不然怎麼會親上去呢,不然怎麼開心地跟炸了煙花。既然確定了是那種喜歡……他是很注重儀式感的人,表白,一定要表白。但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表白後他應該問“你願不願意做我男朋友”還是“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後麵一句不可能,但前麵一句也不對勁啊。總之,無論哪一句都聽著很奇怪。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心想不然還是把表白什麼的省掉,少掉這些尷尬。他鋪開毯子鑽進去,躺在沙發上長歎一聲,這才意識到衝動過後新的麻煩一定會開始。自己一腔熱血直接就上,一點退路也沒留,現在反而不知道該如何相處。兄弟是做不成了,上下級也沒個上下級的樣子,隻能做情侶了。唉他原本是不提倡辦公室戀情的,但人家許教授本職是學校老師,在他們刑偵隊隻用呆一年,不算辦公室戀情。在說服自己他們在一起不存在任何道德上的敗壞後,他才心滿意足地睡著了。睡夢中他夢到他爹,聽說自己和一個男人談起戀愛還要私定終身後,拿著個雞毛撣子追著他屁股後麵跑。明明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跑起來健步如飛眼看著就要抓住自己。然後他摔了一跤,被顧濤拿著雞毛撣子一頓亂揍,念叨著養了這麼個不孝子,都沒臉去見他姐他媽了,讓她們知道該有多痛心啊。他正說著,姐姐和媽媽的臉就出現在他眼前,還伴隨著一陣陣不知從何冒出的涼氣。那雞毛撣子特結實,揍在他身上還真挺疼,疼得他直接坐起來醒了。醒來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從沙發上掉了下來,躺在冰涼的地上凍得有點發抖。他揉了揉摔得有點疼的尾骨,望了眼窗外的漆黑一片寥寥星光。拍了拍手又爬到柔軟溫暖的沙發上,回想著夢裡顧濤的痛揍,心說這件事暫時彆讓隊裡人知道,他爹也不用知道,這麼刺激的事,以後再告訴他吧。當下還是好好睡覺,也許一覺醒來發現這是個夢呢,也許一覺醒來生活又平靜如初,什麼曖昧尷尬都煙消雲散。————————————王坤是被早上的陽光照醒的。他翻了個身,本想繼續睡覺,卻突然意識到有光照進來,是窗簾被拉開了。他微微睜開眼,果然看見一個上了年紀又眼生的警察坐在他旁邊,居高臨下看著他。他翻了個身,胳膊擋住雙眼,遮掉破窗而入的陽光,皺了皺眉。也許居高臨下這個詞用得不對,對方可能隻是單純地視線高於他。從昨天開始,他就被這些便衣警察日夜不停地盯著在,根本找不到逃出去的機會。這一點讓他挺困擾,如果警方依然找不到證據,他們沒有理由逮捕自己,但跟在左右也挺惡心自己。本來就活不久了,還要困在醫院裡。他還有很多想做的事,這些事大多都是和林想容一起,一起看山海,一起渡江河,坦然地接受生命倒計時。“現在什麼情況?”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王坤微微側身,看到顧雲風後還是恢複到原來姿勢繼續裝睡,閉著眼一言不發,就當什麼都聽不見。“他完全不打算配合治療,連化療的興趣都沒有,基本處於等死狀態。”秦維攤手無奈地說。“我也沒辦法,能力有限,隻能幫你看著人,做不了心理輔導。”顧雲風趕緊擺手說哪裡需要您的心理輔導,彆把好好的人輔導出毛病就謝天謝地了。說完他也坐在一旁,和秦維一起盯著背對兩人的王坤。窗簾被全部拉開,陽光照進來,整個病房瞬間光芒萬丈。而王坤麵對著光源一動不動,大家心裡都很明白,知道他在裝睡。裝什麼裝呢,躲得過初一躲不掉十五,隻要有罪,逃到天涯海角也一樣會追他回來接受正義審判。王坤這樣不配合搞得顧雲風很有點尷尬,他和秦維在背後大眼瞪小眼,叫了幾聲王醫生也沒反應。他推開椅子,利落地站起來,往前走幾步打算稍稍野蠻點讓對方裝不下去,兜裡的手機嗡嗡嗡地振動起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是應西子打來的。猶豫了一下跟秦維指了指外麵,就趕緊離開病房,找了個沒什麼人的地方接了電話。“大小姐,什麼事?”他詫異地打了個招呼,對方立馬劈裡啪啦甩來一大堆問題。“帶身份證沒?”“帶了……”“醫保卡呢?”“好像沒……”他摸出錢包,瞅了瞅裡麵,意外發現醫保卡正躺在內側一個夾層裡。“啊,我帶了。”“現金有嗎?”“有。”話音剛落就聽到對方一個心終於落地的長歎,應西子毫不客氣地對他說:“顧隊,帶著你的身份證醫保卡現金還有你本人,馬上到住院部旁邊的體檢中心來。”“我知道你在住院部。”她補了一句,尾音向上一股得意的味道。“你要乾嘛?”顧雲風揉了揉眼睛,走出住院部時順便在便利店買了瓶無糖雪碧,聽著電話那邊的女孩語氣頗有不滿地說:“乘月今天體檢,你過來陪他。”這樣啊。他應了一聲掛斷電話,過了一陣子越想越奇怪,許乘月體檢讓他去乾什麼?難道應西子知道什麼了?走到體檢中心大門時又意識到:許乘月今天體檢?他怎麼沒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