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華回美國已有一個半月了,和五年前一樣,一走就沒有任何音訊。而王雲浩呢?正如他所說,他再也沒有無休止地以各種方式來打擾我,隻是,他每個周末都會過來,接我,帶我去吃飯,然後或散散步,或帶我到他認為好玩的地方玩一下,在十點前準時送我回家。本不想隨他去,可他就把同事和純潔友誼的帽子拿出來戴,我就不好再拒絕。出去後,我儘量不去花他的錢,即使花了,也會後來補上,他雖然不高興,有點小小的受傷,卻還是接受了。還好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隻字不提感情的事,真的希望如他所說,我們不做彆的,隻做純潔的好朋友。那一個多月裡,我一直在兩種截然相反的幻想中掙紮,一種幻想是哲華會回來的,他處理好了他和方心怡之間的事情,就會回來找我,然後,我們結婚、生孩子,過上幸福的生活;另一種幻想是他再也不回來了,原由很多,似乎不管是什麼原由,他都不回來了,他愛我,也不能回來,他不愛我,更是不會回來,我和他,如王雲浩所說,我們終究是有緣無份的。就在這兩種幻想交替地折磨我的時候,方心怡和她的母親來了,終結了我的幻想。她們來得猝不及防。是在一個平常的午後,一輛不平常的過於豪華的小轎車駛到琴行門口,緩緩停了下來。小高他們驚呼著隻吒舌。我不懂車,隻是有點稀奇地看著。小轎車停穩之後,下來一個穿深色西服,身材魁梧的男人,手腳麻利地去開另一邊的車門。那深色的車窗玻璃掩蓋住了車內的一切。此刻琴行裡所有的人幾乎都在想著同一個問題——即將要下車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是誰,這麼大牌地到我們的琴行裡來買琴?這個場景完全就象是電影裡的情節,電影裡此刻的鏡頭應該是打在一條緩緩挪出來再緩緩落地的白皙修長的小腿和一隻細細高高的珠光寶氣的鞋子上——是露趾的涼鞋才對。可現在是冬天了,涼鞋就應該不會穿了吧!正想象著,便看見從車門裡挪出了一條被長褲完全遮蓋住了的小腿和一隻隻看得見一點腳尖的鞋。雖然沒有想象中的慢鏡頭,沒有特意營造出來的珠光寶氣,但在感覺上卻一點也不亞於電影裡的氣勢,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那人整個地從車裡出來了,是個風韻猶存、高貴典雅的中年女人。她站定之後朝琴行裡望著,雖然是張望著,卻不能用張望這兩個字來形容,因為她的氣質一點都不顯得“張”,而是氣定神閒,幽雅天成。她向琴行裡走過來了,那給她開門的彪悍男子一直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緊跟在她的身後。小高迎了上去:“歡迎光臨!”那女人微微點一下頭,連點頭都那般幽雅。她進來後,並不看鋼琴,而是看人,她的目光從小高身上掠過,投到菁茜的身上,再流轉到我,定在我臉上不動了。“請問,你是夏迎藍小姐?”我有些驚訝,快速地在腦子裡搜索,卻什麼都沒搜到,這個女人,我根本沒有見過。我禮貌地點一下頭:“您是——?”“我是方心怡的母親。”她依然幽雅,而我卻往後退了一步,身子晃蕩了一下。菁茜來到我身邊,挽住我的胳膊。“您找她什麼事?”菁茜替我問,口氣明顯地表露出一絲警惕和不友善。方心怡的母親並不看菁茜,而是一直盯著我。我這時才從她的臉上找到了一點方心怡的影子,臉的輪廓和神態。除了眼睛和鼻子,方心怡的臉形與神態和眼前的女人有八分相似。她的回答不緊不慢,露著淺笑:“我不辭萬裡來找夏小姐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夏小姐,你能賞臉跟我去我那兒一趟嗎?這裡說話不怎麼方便!”“不要去!”菁茜在我耳邊低語。我握一下她的手,回望住方心怡母親的眼睛,那不是方心怡的藍色眼睛,是黑色的,正宗的中國人的眼睛。“好,我跟你去!”貴夫人微點下頭,“那就辛苦夏小姐了!”然後轉身走出琴行。我欲跟出去,菁茜拉住我的手不放,滿臉的擔憂。“沒關係的,該來的總要來!”我掙開她的手。生平第一次坐如此豪華的車,生平第一次上了五星極酒店,生平第一次進了總統套房,可是於我都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和新奇。因為我根本沒有心情和視角去感受這些,我挺直背脊地坐在車裡,挺直著背脊走在貴夫人的身後,心中一片空白,腦子一片空白。進了豪華套房,當我看到幾乎被沙發吞噬在裡麵消瘦蒼白的方心怡之後,我才開始恢複思維。第一浮上心頭的感覺居然是心痛。怎麼會這樣?我是該恨她的啊!我都對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痛,那哲華呢?該是痛之深切了。我下意識地四下環顧,若大的房子除了方心怡,根本無第二個人存在。哲華呢?他沒有來嗎?方心怡見我進來,動了一下,從沙發深處探起身子,站了起來。立在那,纖細消瘦、弱不禁風,象個受傷的小小精靈。“夏姐姐!”她輕輕叫了一聲。我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你,你還好嗎?”她不說話,眼圈開始泛紅,更顯悲切。我有些不忍再看,便調開目光,一時間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麼。方心怡的母親在一旁請我落坐,然後過去摟住女兒的肩。我在就近的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仍挺直著背脊。抬起目光,我望向那對母女,突然有些迷糊,好象我是罪魁禍首,她們此刻的傷痛全是我一手造成的。她們相偎在一起,母親輕撫女兒的背,滿臉的疼惜。她想拉女兒坐回去,女兒卻掙脫開母親的手,筆直地向我走來。我挺直的背不由地變得僵硬,望著那欲走欲近的人兒,有一瞬間的茫然。在我的感覺中,她的腳步是浮空的,身同哀怨的幽靈,不是走的,而是飄到了我的麵前。在我還沒有弄清她的意圖,還沒有作好準備怎樣近距離地麵對她的時候,她已經到了我的麵前,撲在了我的膝蓋上。她意外的舉動令我驚駭地叫出了聲,和她的哭泣和訴說聲混在了一起。“夏姐姐!求求你!我不能沒有哥!……”她伏在我的膝蓋上,抱著我的腿,頭發傾瀉下來,將她的整個臉和我僵硬的膝蓋深埋。她臉上的溫度和說話時呼出的熱熱的氣流,隨著她身體的顫抖透過衣襟滲入到我膝蓋上的肌膚裡。那熱量絲毫沒能將我僵硬的身體軟化,而似乎透著零下白霧般的冷氣,將我從外到內冰凍起來。“……我十五歲那年,哥到了我們家。他一直昏睡,我除了去上學,其餘時間都守在他的床前。對當時情竇初開的我來說,哥是一個被魔鬼施了魔法而落入了人間的王子,而我就是那個難解除咒語,可以令他蘇醒的公主。“從十五歲起,從第一眼看到哥的那時起,我就將我的整顆心係在了他身上。而哥呢,對我百依百順。五年朝夕相處的日子裡,我們幾乎沒有分開過,我無比依戀他,一天見不到他,就會發瘋。“哥喜歡安靜,我就不多話;哥喜歡步行,我就陪著他走,哪怕腳痛得厲害,也不吭一聲;哥想回中國找尋記憶,我就陪他回來;哥喜歡音樂,我就選擇讀音樂學院!我的一切全是為了他,我生是為他,死也是為他!“這五年裡,有不少女孩子喜歡哥,想追求哥,因為有我在,她們都不敢造次,一個個放棄了。這些哥並不知道,在愛情方麵,他似乎非常遲鈍,他對每一個人好,卻沒有對哪個人特殊過,我一直以為,哥就是我一個人的,沒有人能奪走他。可是,這次到中國來,一切都變了,哥他有了特殊的人,那就是你!不管你是不是他以前的戀人,我都知道他愛上了你!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孩那樣在乎過,也包括我!“那天他送我回了學校的宿舍,轉身就要走,我拉住了他,求他不要走,他不肯,還把我當小孩子一樣哄,哄兩句之後,還是要走。他說夏姐姐你在等著他,他不能讓你再等了!我哭起來,他也不理我,他以前不是這樣對我的,我哭,他會給我擦眼淚,講笑話哄我開心。可是,這次,我哭得那麼傷心,從沒有過的傷心,他都不理我了,他要撇下我!我絕望到了極點,恐懼到了極點,我知道,他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了。我不能讓他走,絕不能!死也不能!我衝到桌子邊,拿起了水果刀,對著手腕就劃下去了。鮮血湧了出來,我並不知道痛,隻是對著哥的背影大喊:‘哥,你走了,我就不活了!’他聞聲回過頭,看到我血淋淋的手腕,臉嚇得煞白,飛奔回來,一把抱起了我。他渾身直打哆嗦,話都說不出來。我知道他心疼我,我靠在他懷裡,笑了,因為——我留住了他!……“我以為我會永遠留住他,可是我錯了,他送我回了美國,就想要離開我,丟下我來找你。他雖然天天陪著我,可是他心裡念的想的全是你,他不敢對我說,怕我生氣再尋短見,他對我依然百依百順,他對我嗬護備至,可是每當他看著我的時候,我就在他眼裡看到了夏姐姐的影子……“我愛哥,我離不開他!我隻有來求夏姐姐!求求姐姐讓哥對你死心吧!他對你死心了,就會一心一意地對我了,好不好?夏姐姐,求求你了!”她從我的膝蓋上抬起頭來,小小的蒼白的臉向上仰著,淚流滿麵地對我乞求著。她的雙手依然抱著我的腿,如果我不答應就永遠不起來的架勢。關注官方qq公眾號“” (id:love),最新章節搶鮮,最新資訊隨時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