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音響起得太遲了,因為那利器已經沒入紀凜的胸口,他仿佛受不住一般,踉蹌著後退一步,捂著胸口。這時,一個黑影不知從哪裡躍了過來,那人的動作極快,竟然教人看不清他的身影,仿佛一瞬間就出現在麵前了,就落到了紀凜和鎮國公夫人之間。他一把扶住身形有些不穩的紀凜,一掌劈向鎮國公夫人,隻是手掌觸及那人的麵門時,突然停下了,不可思議地叫了一聲:“大嫂”鎮國公夫人不複昔日的高傲冷漠,此時那張美麗的臉龐扭曲得猙獰,滿臉恨意,一雙眼睛緊瞪著紀凜,閃爍著瘋狂的芒色,她死死地看著紀凜,然後吃吃地笑起來:“你是個妖孽,你本來就不應該存在,你為什麼不去死呢你應該出生時就死了,這樣你也不會占了我的孩子的身份,讓我活得這麼痛苦”“大嫂,你胡說什麼”“我沒胡說,他是個妖孽,他不應該活著,他出生時本就應該死了她憑什麼殺死我的孩子明明我什麼都沒做,難道我就不無辜麼可是她卻好狠的心,竟然當著我的麵,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親手殺死了我的孩子”她滿臉淚痕,但是一雙眼睛卻睜得大大的,布滿了血絲。“大嫂”“我最後悔的事情,是不該一時心軟,竟然讓她對著我的孩子下手你們都該死她殺了我的孩子,我也要殺了她的孩子”嘶吼著,鎮國公夫人狀若瘋狂地衝了過來。就在那人擰著眉要將她攔下來時,一道淩亂的腳步聲響起,他詫異地看過去,便看到寒風中,一個梳著婦人頭發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她一把推開了就要撲過來的鎮國公夫人,撲到了他們麵前,堪堪在幾步前停了下來,昏暗的光線中,一雙眼睛水盈盈地看著紀凜,仿佛下一刻,這雙眼睛就要掉下晶瑩的水珠。“你、你、你怎麼樣了”曲瀲覺得自己的雙手顫抖得厲害,聲音也像從喉嚨裡擠出來一樣,澀得喉嚨痛疼非常,她伸手想要去摸他,查看他的情況,但是手卻抖個不停。她氣自己如此不爭氣,狠心地直接扇了自己一巴掌,疼痛火辣辣地傳來,終於讓她渾沌的腦子清醒了許多,也不管那扶著紀凜的人驚訝的目光,她終於可以正常地走過去,伸手扶住他了。“暄和”湊近了他時,便聞到一股血腥味,他背著光,她看不清他怎麼樣了,急得差點想哭。從被刺了一刀開始到現在,紀凜一直沒有開口,對一切皆冷眼看著。直到見到她竟然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打了自己一巴掌,他瞬間動了,握住了她的手,滿是戾氣道:“誰準你打自己”曲瀲雖然冷靜下來了,但心臟仍跳得厲害,雙耳轟鳴,什麼都沒聽到,隻是機械地啞道:“不用你管”她說著,就將他轉了個身,對著廊下的光線,當看到他胸口上插著的那把短匕,還有周圍衣服上渾染開來的血,幾乎崩潰。“快來人”而鎮國公夫人被她用力地推了一把,整個人都跌坐在地上,這天氣冷,摔了一跤,也疼得厲害,讓她一時間竟然無法爬起身。但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依然用一種冷漠而瘋狂的眼神仇恨地看著被刺了一刀的人,與此同時,臉上卻滿臉淚痕。因為曲瀲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的舉動,也引起了另一邊正在院子裡玩煙火的紀衝等人的注意力,他們的視線一路追過來,恰好看到曲瀲將鎮國公夫人推倒的一幕。“啊她在乾什麼”紀詩尖叫一聲,雙眼布滿了怒火,還有幸災樂禍。紀衝和紀冽都皺起眉,覺得有些不對勁,同時他們也注意到了那邊還有一個很陌生的男性的身影,並不像小廝。紀語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後退一步,轉身就要往花廳跑,被紀詩一把扯住。“你要乾什麼你想去找祖母是吧哈,她竟然敢出手推倒母親不管是什麼原因,都是她錯了,祖母來了也沒有用”紀詩凶狠地道,看不慣紀語這種巴結著暄風院的行為。“閉嘴”紀語喝道,“你嚷嚷什麼”然後又轉身看向那些仆婦,厲聲道:“你們都退到一旁,什麼都沒看到”那些仆婦們麵麵相覷,直到紀衝和紀冽也開口了,方才小心地退到角落裡,不敢抬頭,也不敢離開,有些戰戰兢兢地在寒風中凍著。紀語終於甩開紀詩的手,往花廳跑去。她心裡此時隻有一個想法,不管曲瀲剛才是出於什麼原因做那種不孝的事情,隻有祖母能護住她,她要去找祖母。紀冽等人也往那兒走去。院子那邊的事情曲瀲等人都沒注意到,她雙眼死死地瞪著紀凜胸口上的那柄沒胸而入的匕首。“這是怎麼回事大嫂,你到底”聽到那陌生的男人還在嘰嘰歪歪地問什麼,曲瀲朝著他吼道:“你還和她說什麼先救人要緊啊”那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沒想到她會這麼凶悍,和她那種柔美嬌怯的模樣一點也不相符,頓時愣了下,雖然沒見過這陌生少女,但此時見她如此關心紀凜,便知這少女應該是紀凜的媳婦兒,當下也不再囉嗦,手指在紀凜胸口周圍按了幾下,一把架起他。“暄和,你撐得住麼”他低聲問道。紀凜垂下眼睛,昏暗的光線中,臉色蒼白得嚇人,聲音卻很穩,“三叔,你放心我已經習慣了”那人愣了下,爾後想到什麼,沒再說話。曲瀲跌跌撞撞地跟了過去,三人都沒有理會跌在地上的鎮國公夫人。就在他們離開時,紀詩等人也過來了,恰好看清楚了紀凜的情況,頓時驚得站在了那裡。這時,紀語已經跑進了花廳,上氣不接下氣。“這是怎麼了”紀二老爺奇怪地看著女兒。正在說話的淑宜大長公主和鎮國公等人也奇怪地看著她,紀二夫人嗔怪道:“你這孩子,都是個大姑娘了,還如此毛毛躁躁的。”紀語此時並沒有心思理會長輩們的話,急促地道:“祖母,大嫂”“你大嫂怎麼了”紀語正欲要再說,突然聽到一陣驚呼起響起,她扭頭一看,正好看到一個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子的陌生男人架著胸口被血染紅的堂兄進來,嚇得她噤聲,雙眼瞪得大大的,幾乎不敢相信。“暄和”“三弟”看到這一幕,眾人又驚又怒又懼。驚於這突然出現的男人,正是已經好些年沒有回京的紀三老爺,怒於此時不知是誰傷了紀凜,懼於紀凜此時的情況,觸目心驚。淑宜大長公主差點軟倒。“怎麼會這樣暄和”鎮國公猛地站了起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插在兒子胸口上的那把匕首,雙眼變得通紅。“什麼都彆說”紀三老爺道,“我要先給他拔刀,娘,你讓人去準備乾淨的水、繃帶、傷藥過來,快”淑宜大長公主被孫子身上的那大片的紅色刺得眼睛發疼,整個人都哆嗦起來。幸好,她曾經跟著丈夫上過戰場,是個堅強的,很快便鎮定下來,忙去吩咐了。烏嬤嬤也很有眼色地去安排,如今大過年的,世子發生了這種事情,不管事出如何,都要瞞住,穩定人心再說,可不能讓人傳出什麼。想罷,她忙出去安排了。紀三老爺架著紀凜到臨窗的那炕上,正要將他扶上去,卻不想那裡正睡著一個小不點兒,露在被毯外麵的一張臉兒白裡透紅,又嫩又可愛,讓人看得心都萌化了,頓時又瞪起了眼睛。紀二夫人很識趣地用小毛毯裹住睡得虎乎乎的阿尚,將位置騰出來。就在紀三老爺將受傷的紀凜扶到炕上時,眾人這也發現身後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的曲瀲,看到她的模樣,不免又吃了一驚。紀三老爺走得太快了,曲瀲隻能小跑著跟上,中途因為心慌意亂,沒有看清楚路,摔了一跤,手撐在地麵上磨破了皮,頭上的發簪都掉了,頭發也有一些掉了下來,但她也沒吭聲,一骨碌地爬起來,跑著跟了過來,她的臉也因為先前自己那狠狠的一巴掌,而紅腫起來,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的狼狽,教人看得心酸。她來到炕前,此時花廳裡的燈光大亮,自然也看清楚了紀凜的情況,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比那天淋了雨生病時還恐怖,胸口上的短匕幾乎全部沒入,可見當時鎮國公夫人是要置他於死地的。周圍的衣服都被黏稠的血浸濕了,看著極其恐怖。此時他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半覆住那雙變得無神的眼睛,眉頭因為忍痛而蹙起來,烏黑的眉宇,更襯得肌膚慘白。“這是怎麼回事”鎮國公沉著臉問道。曲瀲心頭憤恨,她幾乎無法克製自己想要做點什麼,直到被一隻乾躁的手拉住,她低頭,看到自己的手被炕上那人握住,視線慢慢上移,看到臉色蒼白的少年默默地注視著她的樣子,頓時難過得想要掉眼淚。她吸了吸鼻子,小聲地道:“是娘”“什麼”鎮國公下意識地問道。淑宜大長公主等人也愣了下。“不用問了,是大嫂她就在外麵,大哥,你去瞧瞧,她看起來很不對勁。”紀三老爺說道,見丫鬟端來了清水,他馬上去淨了手。鎮國公又一次愣住了,明白了弟弟語話裡的意思後,他忍不住閉了閉眼睛,然後轉身出去,身影看起來十分蕭索。沒人注意鎮國公,紀凜掀起輕顫的睫宇,目送著鎮國公出去的身影,又默默地閉上眼睛,手握成拳頭。紀三老爺將沾滿了風塵的外袍脫下,看起來整潔不少。他先是給紀凜看了情況,語氣有些輕鬆,“沒有傷到要害,還算不錯。”曲瀲和淑宜大長公主都沉著臉,這哪裡還不錯這時,紀三老爺擼起袖子給紀凜拔刀。當血再次濺出來時,眾人都驚叫了一聲,紀二夫人抱著仍在熟睡中的阿尚轉過身去,連跟進屋子裡的紀詩、紀語等人都有些不忍睹目,紀衝和紀冽兩個小少年也嚇得臉色發白,但到底挺住了。“你們都散開,彆圍在這裡礙事。”紀三老爺不客氣地道。紀二夫人很識趣地站起身來,將幾個孩子都帶了出去,和他們一起到暖房去喝茶壓驚。有她看著,紀衝等人雖然想要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不好去打探。他們也被先前的一連串的事情弄懵了,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曲瀲沒有走,她就守在炕前,手被紀凜緊緊地握著,在拔刀時,她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想讓他彆那麼疼,可是看到噴濺出來的血,怎麼可能不疼紀凜沒有暈過去,隻是他的臉色更蒼白了。他的唇抿得死緊,沒有因為痛苦而呻.吟出聲,甚至也沒有因為疼痛而掙紮什麼,顯然他已經很習慣承受痛苦了。紀三老爺知道她是侄媳婦後,還有紀凜對她的那種態度,自然不會趕她。他動作很熟練地將紀凜上身的血衣剪開,給他清洗傷口,上藥、包紮,動作一氣喝成,可見以往沒少乾這種事情。“三弟,你”紀二老爺有些吃驚。紀三老爺朝老實的二哥笑了下,輕鬆地道:“二哥,這沒什麼,你知道弟弟常年在外頭和江湖人打交道,江湖人難免會打打殺殺,我也有受傷的時候,久而久之,也學了一手治療外傷的手藝了。”紀二老爺擰起眉,“原來你這些年竟然去這種地方”知道這二哥又要嘮叨了,紀三老爺不耐煩地道:“行了,我才剛回來,二哥你就彆說這種煩心話了。”這時,守在一旁的淑宜大長公主開口道:“三郎,暄和如何了”“沒事,就是要受點兒小罪罷了,不過他已經習慣了,沒事的。”紀三老爺輕鬆地說,他看向母親,乍然一看,頓時有些怔然。幾年未回家,突然發現家中的強勢的母親竟然已經頭發都花白了,呈現老態。他心裡有些酸澀。淑宜大長公主神色疲憊而悲痛,看著躺在床上痛得滿頭大汗的孫子,心中的悲傷無法排遣,竟然一時之間忍不住落下淚來,哭得不能自抑。她嗚咽著,痛哭道:“這造的是什麼孽到底是”紀二老爺兄弟倆都嚇了一跳。在他們的記憶裡,母親一向都是強勢而堅強的,極少會有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唯一一次也隻是在聽說了父親去世之時。這會兒,再看到,兄弟倆難免會跟著難受。紀三老爺深吸了口氣,眸光有些幽深。原本隻盯著紀凜的曲瀲也被淑宜大長公主的模樣嚇住,但是她卻沒有動。此時,在她心裡,最重要的是紀凜,她拿起原本為阿尚準備的毯子蓋到他的上半身,看他已經陷入半昏迷的模樣,心裡難受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