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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水清楚謝庭玉說的記仇,不是嘴巴上開開玩笑,他是真的記仇。她特意挑了三篇篇幅簡短的來背,被謝庭玉製止,他“善意”地提醒她:“笨鳥就要先飛,你落後了人家這麼多,怎麼可以淨是挑簡單的呢?”“就這三篇吧,今日事今日畢。要背完才能睡覺。”他挑出了三篇文言文,讓葉青水去牆根背。葉青水站在牆根,從下午背到吃飯,吃完飯晚上又繼續,國文真的是她兩輩子的死穴。晚上九點,燈肚子裡的煤油已經快耗儘了。葉青水見謝庭玉從她床底掏出自己的被子,一副準備睡覺的樣子。她不禁鬆了口氣,眼前一亮說道:“要不明天再檢查吧,對不起妨礙你晚上睡覺了。”謝庭玉可是記仇得很,他沒忘記這小丫頭是怎麼罵他的。他淡淡道:“一點都不妨礙。你背,我可以邊聽邊睡覺。”葉青水硬著頭皮開始背誦了起來,“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謝庭玉舒服地躺在地上,被子是今年新做的,散發著簇新的味道。地板清涼清涼,滲入身體似有清風拂過,小丫頭細聲細氣的背書聲,溫柔軟糯,像一雙柔軟的手,有催眠的魔力。謝庭玉半睡半醒之間,說:“背錯了,重來一遍。”葉青水睜著一雙水亮的大眼,忿忿地說:“沒有!”她低頭,老老實實地又背了一遍。謝庭玉又說:“漏了一句,重來。”“多背幾遍也是為了你好。”……“還錯,再來兩次!”“錯了又錯了,三次……”謝庭玉歎了一口氣:“唉,念五次再來背。”葉青水反反複複背了十次,背得爛熟於心了,謝庭玉才沒吭聲,她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地上已經睡熟的男人,睡得可香了!淡淡的月光灑在他白皙的臉上,男性的喉結尤其突出,清風吹得舒服極了,要是他不習慣打呼嚕,現在呼嚕聲怕是已經能震天地響了。年輕的時候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夢,現在葉青水看著隻覺得牙癢癢,恨不得提腳起來踩一腳。……第二天,葉青水就不和男人女人們一塊乾活了,她去畜牧站抱了三隻豬仔回來,每隻有多重都要登記在生產隊的小冊子上,她還從畜牧站領了一點豬的口糧。從供銷社領來的豬口糧很少,如果單單喂這麼一點,豬仔肯定胖不起來,葉青水肯定得每天上山打豬草。這年頭養豬不容易致富,20~99斤重的小豬每天能領兩個工分,100~300斤的封頂了每天能領四個工分,遠不如下地乾活能掙工分。不過如果能把三隻豬仔都養成肥豬,那倒是還劃算一些。葉青水怕養死了豬年底工分光溜溜的、沒有口糧領,於是特意去打聽到了大隊裡擅長養豬的劉知青。聽彆人說,他是在畜牧站工作的。葉青水來到知青點之前,本著不想惹事的念頭,戴上了口罩。她明白知青點那邊的知青,因為謝庭玉的緣故,對她都有些看法。說來也是令人哭笑不得,謝庭玉在知青點的人氣還挺高的,知青點裡摩拳擦掌想和他談對象的女知青,葉青水當年知道的就沒少於三個,更彆論村裡適齡的姑娘。最後這麼一塊香餑餑被她半路搶走了,可想而知背地裡有多少人戳著她的脊梁骨罵。城裡來的知青罵她是鄉下的泥腿子,農村的知識分子罵她不要臉,家境比她好的罵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葉青水想到這裡,都不免失笑。葉青水走到知青宿舍找人叫了劉知青,女知青撒著嗓門吼:“劉三兒,有人找!”劉一良很快跑下來,“這位同誌,你是?”葉青水見了劉知青,眼前一亮,這不就是抓蛇那天晚上去她那蹭了頓飯的小年輕嗎?他長著一張圓臉,顯得特彆老實,那天晚上被蛇嚇得話都說不利索。劉知青見了戴口罩的葉青水,禮貌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葉青水偷偷地摘下了口罩,“還記得我嗎?”“我養了豬了,來向你討討經。”摘下口罩的葉青水,臉上的皸裂和紅血絲都消失得差不多了,露出了白皙的肌膚。瓊鼻挺翹,薄薄的嘴唇仿佛塗了胭脂似的,是淡淡的粉色,潤潤地仿佛一抹流光。劉一良直接就看愣了。葉青水每晚都在敷美容藥,還注意戴口罩草帽、防日頭曬防煙塵,在她眼裡恢複進度一般般的臉,擱劉一良眼裡,直接成了十裡八鄉最亮眼的姑娘。在鄉下見多了不修邊幅、滿臉灰塵一把屎一把尿養豬的婦女,再看看葉青水,劉一良感覺都不太會說話了。他……總算是知道,玉哥怎麼就、突然、結婚了!劉一良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他問葉青水:“你咋來知青點了?”他不禁有些八卦地說:“最近你可變成咱知青點的名人了!畢竟是玉哥的媳婦嘛……”劉一良特意和她提起了昨天的事情:“我猜著也是你,昨天玉哥說你身體不舒服特地給你請了假,還特意向支書給你換了一份養豬的活。看來玉哥也挺知冷知熱,會疼媳婦……”劉一良的聲音最後隱沒於意味深長的笑容之中。他盯著葉青水纖細的身軀看,不禁皺眉。這麼纖細的小身板,怎麼禁得起玉哥折騰喲。玉哥可是能夠一口氣挑兩百斤石頭上山的人,看著身板挺單薄的,力氣比知青點的壯勞力大得多了,連村裡的大漢都比不過他。他們剛下鄉那會,鄉下的二流子們看玉哥斯斯文文的,攔住他要收保護費,反而被他揍得滿地找牙。劉一良讓葉青水把口罩戴上,他神神秘秘地八卦道:“最近你可變成名人了,要是讓孫玲玉那幫人瞧見你,可就煩得你走不了了。”“那幫女人嘴巴太厲害了,十句話裡能不帶一個臟字兒罵人,我一個大男人都怕,你嘴笨說不過她們,哎!豬仔呢,領我去瞧瞧,你應該找我去幫你看豬仔的。哪隻豬仔漂亮,我一眼就能看穿。”看來那天葉青水在知青點一人挑了若乾女知青的英偉場麵,劉一良並沒有看見。在他心裡,葉青水還是那個柔弱膽怯的農村姑娘。劉一良說到豬仔臉上就有笑容了,話簍子一樣叭叭地說個不停、語速快又流利。葉青水不禁想:那天晚上劉一良說話一直哆哆嗦嗦的,真的是嚇壞他了。葉青水一時之間記下了很多要點,分不出心神來聊天。劉一良說:“夏天蚊蟲多,病菌也多,豬圈要通風、每天打掃,勤快點每月還得用石灰消消毒。”葉青水忙不迭地一直點頭。劉一良去到葉家瞧了幾眼小豬之後,“過幾天我來給它們打個疫苗,以後不容易生病,好養活。咳咳……”他的圓臉露出一絲尷尬和害羞,幾天不見,他還怪有點想念葉青水的飯的。這幾天食堂的飯菜,都沒辦法下肚了。他和沈衛民也試過抓蛇來煲湯,但就是做不出那香噴噴的滋味。“嫂子做的飯還、還挺好吃的,不知道——”葉青水記著要點,聽見了“嫂子”這個詞懵懵地抬起頭,她正欲糾正劉一良這個錯誤的稱呼。誰料一道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你叫誰嫂子——”“她?”聲音的主人正是謝庭玉,他就站在豬圈外邊,看樣子是剛洗了澡,渾身清爽乾淨,和肮臟的豬圈格格不入。的確良質地的襯衫貼著他的肌膚,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斯文又英俊。這個年代除了兵哥哥的陽剛之美受歡迎之外,就屬謝庭玉這種斯文儒雅風格的長相吃香了。他黑黝黝的眼瞳微微眯起,正看著葉青水和劉一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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