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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庭玉是頭一次牽著葉青水的手,還牽了一路。她有些緊張, 根本沒有在意手被他握了一路。女人的手軟軟的, 涼涼的, 離開了, 謝庭玉的手掌心還有一點軟潤的觸感。周存仁此時在台下坐著、並不在台上, 葉青水經過第一排的時候,他常年繃著的嚴肅的麵孔, 罕見地多了一絲的笑容,他說:“上去吧, 大夥都在等你。”葉青水猶豫了一下,摘掉了口罩。口罩摘下的那一刻,仿佛整個畫麵都亮了起來。明亮的白熾燈光如線, 照得人纖毫畢現,燈光落在棉白的襯衫上,新製的衣服反射的白光, 耀眼如雪, 視線往上挪幾寸, 淺淺的淡粉色的薄唇,山水清澈的眼瞳像墜了漆墨,黑白分明。她穿著黑裙子、白襯衫,慢慢地走上台上, 像一個誤入的人一般。細白的脖頸柔白,烏發黑眼。乾淨、通透。葉家村來湊熱鬨的那些知青、以及村裡的社員見了,臉上的表情精彩各異, 詫異、震驚、甚至不敢想象地揉了揉眼睛。那翹首盼望、恨不得抻長了脖子使勁往前看的姿態,如果不是嚴肅的場合,那震驚的心聲已經能夠沸騰起來。有人竊竊私語地低呼:“那是葉青水嗎?”“咋變得那麼俊了,跟換了人似的。”葉家村的人也覺得很驚訝,以前他們頂多是覺得葉家的閨女長得五官端正,卻也沒有想到現在出落得那麼標致。擱在從前葉家水丫說是全村一枝花還有點勉強,但這回穿得整整齊齊,白襯衫黑裙子,雪白的絲襪,腳上踩著一對洋氣的皮鞋,說她是城裡人都敢信。標致俊俏得是十裡八鄉的頭一份,清純得跟水似的逼人的眼。他們好像有點明白了,為啥人謝知青才下鄉不到一年,火燎燎地結婚了。謝庭玉靠邊站著,聽見了葉家村位置上不小的騷動,他淡淡地嗬了一聲,他的目光隨著村裡人的目光而移動,最後落在葉青水身上。他深邃的眼睛略過一抹驚豔,旋即而來的是更濃稠的暗沉。他的小丫頭,像一顆樸實無華的種子,掉進泥裡,慢慢地破土發芽、抽條,打朵。村代表是葉大誌,他胸前配著朵花,拿了一個大大的紅信封、一張獎狀遞給葉青水。他站在葉青水的身邊說:“這就是葉家村研究出了‘電脈衝天然電場法’的葉青水同誌!”“她勇敢創新、不懈研究最後解決了鄉親們吃水難的問題,她身上體現了農業學大寨的精神……”葉大誌像是背稿子似的,他瞪著大大的眼睛,嗓門洪亮、聲**感抑揚頓挫,說完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民間的樂隊又吹起了號角,熱熱鬨鬨地吹了一曲。葉青水簡單地陳述了發明找水儀的思路過程,她說:“當我發現電阻率的方法行不通的時候,我想起了m主席寫的《矛盾論》和《實踐論》。”“主席說,‘事物都不是獨立存在的’,地下水每時每刻都在滲透、蒸發、流動,它們在外力的作用下,會產生一些物理或者化學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又會反應到地表……”高高的屋簷響起了她平穩溫和的話,闡述得十分清晰。連農科所的研究員都產生了濃濃的興趣。這些詳細的過程,無疑是響亮的巴掌,打在了那些曾經質疑她的人的臉上。最後葉青水溫和地說:“我提供了理論依據,實際上把它們變成實實在在的找水儀的人是——周老師。”葉青水鞠了個躬,很快跑下了台,她的兩根油亮發光的大辮子也跟著一甩一甩,漆黑的眼眸明亮傳神,雙頰騰起了兩團紅暈,掌聲如雷,那一刻她就像荷塘裡的水。吸引著他,誤入歧途。……短短的一小時的表彰會過去了,領導乾事們陸陸續續地離開,兩個的武裝部乾事齊頭並進,他們嚴肅地摘下帽子,摘掉帽子的那一刻,口氣很熱乎。“行啊你,能弄來了這麼多人。原先還以為就我們倆撐場子,趕緊拉了農科所的朋友過來。”謝庭玉撇過頭,漫不經心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他淡淡地說:“這是她自己的功勞,跟我沒關係。”那種語氣仿佛他像為了女人衝昏頭腦的紈.絝二代似的,謝庭玉不喜歡。葉青水做出來的找水儀雖然不能惹人注目,但它貢獻卻很大。有這麼多人來,全是衝著它的意義來的。謝庭玉前後花得不過是租賃禮堂、請樂隊的費用而已。看著謝庭玉一本正經的表情,兩個軍人忍不住笑。“那是你媳婦?”謝庭玉應:“是。”兩個男人衝人群裡瞧了眼,“弟妹挺俊的,適合你。”“還有工作,先走了。有機會聯係。”他們敬了個禮,高大的身軀挺得直直的、走路也一板一眼。謝庭玉看見葉青水被人群團團地圍住了,這些人裡頭除了葉家村的人、還有縣城裡的居民,瞧著這個嫩生生的小姑娘嘖嘖稱奇,她的年齡小、還是個姑娘,自然比周存仁這個老人家受歡迎。不過圍著她的大多是中年的婦女,謝庭玉眉毛輕挑。“還以為是老學者,沒想到是個大姑娘呀。”一個胖乎乎的嬸子笑得眯起眼。“葉同誌,有對象了嗎?”“我兒子冶鋼廠當乾事的,工資三十級,二十二歲,上進的很……”“去去去,二十二那麼老了還肖想人閨女,我弟弟十八歲,已經是大學在讀了,畢業包分配工作,以後會到化肥廠上班……”謝庭玉原本是很耐心地站在一旁等人,走近幾步聽到了這些聲音,臉黑了。他靠近了葉青水,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一沉,按住她。整個人也彎下腰來,語氣淡淡地說:“我就是她對象。我們還有點事,同誌們不聊了。”謝庭玉拉著葉青水的手走出了禮堂,拇指從口袋裡勾出了她的口罩,迎著微微發燙的陽光,眯起了眼。他懶洋洋地說:“日頭曬,帶著吧。”葉青水戴上了口罩,喃喃地說:“這種事你也瞞著我。”“我沒有想到……”謝庭玉把單車鈴一撥,薄唇掀起,戲謔地道:“等你想得到,你都不願意來了。”葉青水才想起那天謝庭玉背著她去見副隊長,回頭卻騙她要多養兩隻豬的事。她的臉上湧起了生氣,兩腮的臉頓時跟染了紅暈似的,捶了他一拳。“你這人……”拳頭落在謝庭玉的背窩上,但他卻不覺得疼,輕飄飄地跟落在心窩上似的。謝庭玉一挑眉毛,問:“我這人怎麼了?”“你這人怎麼這麼壞。”葉青水咬著牙說,虧來的時候他還不緊不慢地賞花摘花,那種悠閒的架勢沒一點來縣城參加表彰會的樣子。真是一條大尾巴狼。謝庭玉聽到壞這個詞,不禁納罕了。他扯了扯她的辮子,俯身彎腰貼近她的耳朵,吹了口氣。“我哪裡……壞了?”他見到她耳根漸漸地紅了,露出來的胳膊起了微小的顆粒,渾身繃得緊緊的。謝庭玉很快地直起身體,一本正經地說:“這不是拉了你一把嗎,水丫,你可不能知恩不圖報。讓我數數,這回獎金有多少?”謝庭玉打開了那張牛皮信封,上次的獎勵是國家給予的創新獎,這次是縣裡額外補貼的。他數了數還挺厚的,三十張大團結,這足夠讓這麼貧窮又摳門的姑娘闊綽一陣子了。葉青水很快搶回了她的獎金,她說:“我要去看洋車兒了,你站在這裡彆動等我回來。”她姿勢熟稔地跳上車,雙腿迫不及待地踩了起來,風吹得她那兩根大大的辮子一顫一顫的,甩起來利落美麗得就像出水的魚尾。謝庭玉站在原地,望著青天白日,朗朗清風,不禁翹起了唇。……葉青水很快來到黑市,在巷子裡等著她的錢向東擦了一把汗,涼涼地說:“你來晚了。”“昨天夜裡就有兩輛被人買走了,今早你又不來早點……”他戴上氈帽、鬥笠,貼著牆根坐下,幾年如一日地守著一筐雞蛋等人來買。而他身旁用來裝糯米雞的籃子早就清光了,一片荷葉都不剩。這種強烈的對比,讓葉青水有些忍俊不禁。她說:“我這剛想好蛋也是能做早點的,我要是把蛋也收了,我八你二,做不做?”錢向東早就想和葉青水提一提這個蛋的事情了。以前蛋是一分錢一隻賣給她,但天氣熱了,她懶得動,也不大樂意做那麼多活,蛋漸漸地就不買了。他猶豫了一會,三七還差不多,但是萬一磨跑葉青水,他上哪裡再找個手藝這麼好的人。錢向東說:“成成成。”葉青水笑眯眯地說:“這樣你還得幫我另外找幾樣東西,我寫給你看,幫我跑跑腿。”葉青水想從兜裡掏出筆,發現身上的衣服換了,於是她用拇指在錢向東的手掌寫下幾個字。“黃油。認得字不?”錢向東猛然點頭。“牛油,認得不?”錢向東眉頭一皺,但又很快點點頭。“蜂蜜、吉利丁。”錢向東不認得後一個,不過他強記了下來。葉青水又寫了好幾個,她低著頭拇指一撇一捺地劃起來,有碎發偶爾掉下來,擦過錢向東的手掌。謝庭玉猜測葉青水很有可能去了黑市,他問了很多人,才找到這條隱秘的巷子。他看見了路邊停放的熟悉的單車,於是朝著巷子深處走了進去,再然後……他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葉青水親親熱熱地牽著一個陌生男人的手,低著頭摸著他的掌心,目光專注得仿佛對待最重要的事似的。微風輕輕地吹動她額角的兩縷碎發,那個男人還給她捋了捋頭發。謝庭玉唇邊的笑容消失了,深邃的眼瞳像聚起了一層風暴。他送她衣服裙子鞋子,還費心費勁地吸引了一群人給她開一個表彰會,給她正一正名聲。她穿著他親手燙平的衣服裙子,在跟彆的男人親親熱熱?另一邊,錢向東不耐煩地說:“大妹子你頭發遮我眼了。”他用手撇了撇,順便把她礙事的辮子撥到另一邊,他這才意外地說:“咦,你今天這一身還怪好看的。”謝庭玉跨著大步,幾步上前一把捉住了葉青水。“你在乾什麼?”他的聲音仿佛跟凍住了似的,冷颼颼的,像首都十二月天裡刮來的風、像凝起來的冰。葉青水還想再寫一個“牛奶”,沒想到肩膀一沉,雙肩被鉗製了起來,才一轉頭就看見謝庭玉冷冰冰的臉。那張臉冷冷的,跟平日裡沒有什麼區彆,卻又很有區彆。他的眼睛裡仿佛夾雜著隱隱的怒氣,眼尾斜斜上揚,帶著一股攝人人氣勢。作者有話要說:*平生君:玉哥快氣死啦敲鑼打鼓快來看玉哥壓著火:下一章你敢亂寫,就……平生君:“……”好怕怕噢~求霸霸們安慰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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