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水義正言辭地把謝庭玉送給她的衣服推拒了。“你的衣服，我不想要。”不是不能要, 是不想要。不是因為貧窮的自卑、不是因為舍不得穿、隻是因為她不想要它、主觀意願地不想要。謝庭玉彎起的嘴角驀然僵起,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種時候葉青水還會拒絕他的饋贈。葉青水退後一步, 撇過視線, “你不要這樣對我, 你以前對我說過什麼話，我一直記得清清楚楚。”葉青水的心這一刻很浮躁, 她後悔來到謝家，後悔嘗了一回老太太的關愛、謝庭玉的嗬護。要是按照她所預想的, 她來到首都之後麵對的應該是人人喊打、被人戳著脊梁骨嘲笑的局麵。如果不是孫玲玉那個意外……她或許已經被徐茂芳找談話，被徐茂芳委婉地“可憐”、勸她退出謝家。她會說：水丫啊，齊大非偶, 你不了解謝庭玉、你們差得不止一星半點，你們長不了的。你在鄉下種田的時候，他在學習文化知識。你餓得沒飯吃的時候, 他能善良地把自己的糧票肉票捐給貧困生。那時候從徐茂芳憐憫的眼神裡, 葉青水似乎能看見自己的一生。她這樣的鄉下女人, 撐死了也就嫁給城裡的工人。更有可能依舊嫁給莊稼漢，生下來的娃以後也繼續種田耕地。如果現在按照上輩子的路子走，葉青水過幾天就可以順水推舟離婚，一身輕鬆回鄉下。可是他呢？他怎麼想的, 葉青水從他的眼神裡，似乎讀出了他沒有說完的話：我們……要個孩子？他怎麼可以要孩子？他不配要孩子！“我們根本就不合適，回到鄉下就離婚吧。”葉青水的眼睛忽然濕潤了, 她雖然極力克製，但她的聲音還是有點哽咽：“來到首都、我也算見過大世麵了，原來在山外頭有這麼大的城市，這麼高的樓，這麼多的人。”“你會的許多東西，我都不會——你以前也經常嘲笑我笨、嫌我窮，長得也不好看，笨手笨腳不會乾活，嘴巴笨也不會說話，不能體會到你的心情。”“我挨餓的時候你良心大發捐錢給窮人，我在家種田的時候你正坐在寬敞的教室學習，我每年都要穿著破衣服而你卻總能穿得體麵，所以我長得不好看、見識短淺又自卑，我要怎麼才能理解你？”等一等——謝庭玉被這番話打得措手不及，愣愣地站在原地。他錯愕地看著葉青水，看見她流下了眼淚。這是謝庭玉無論如何都料想不到的，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得疼，百口莫辯，這些話，他、他……什麼時候說過？“我不是這樣想的……”他想揩掉葉青水眼眶邊的淚珠，但是葉青水拍掉了他的手。謝庭玉的胸口跟堵了一團棉花似的。“你聽我說——”“我從來沒想過要賴著你、嫁給你！我最後悔的就是喜歡過你，不舍得你的笛子跳下河去撈……”葉青水喊出來之後匆匆地跑出了房間。這些話應該由上輩子的葉青水說出來的，但她說不出來，她那時候嘴笨、總是心懷愧疚。現在終於說出來了，暢快又舒服，看著謝庭玉那一臉痛心的模樣，葉青水心頭壓著的石頭仿佛被挪開了。遲了一輩子的話，現在才說出來。真是，太太太、難過了！葉青水仰著頭，咚咚地跑下樓梯。謝奶奶和溫芷華徹夜聊天，手邊坐著謝庭玨，徐茂芳混在其中，到處洋溢著新年愉快的氣氛，謝家除了新年喜氣洋洋的氣氛之外，還有多年之後失而複得的感動。謝奶奶摟住孫子的胳膊，親熱熱地回憶說：“玨玨以前最懂事，總愛讓著弟弟。你額頭那塊疤，就是小時候爬到棗樹上給弟弟摘果兒吃，摔下來磕破的。玨玨還記得嗎？”謝庭玨雖然不記得了，但是也應聲點頭。謝奶奶又指責起溫芷華，怪她為了找玨玨，沒有好好照顧庭玉。徐茂芳落井下石，在一旁煽風點火，她接著謝奶奶的話頭，回憶起謝庭玉的不幸：“哎，我都可憐那孩子，也是他生得聰明，不然早就被爹媽扔在火車站了。”謝庭玨不覺得長輩們的吵鬨很瑣屑、讓人煩躁，因為上輩子他根本沒有機會聽到這些爭執。謝家留給他的是一堆血債和爛攤子。不過……謝庭玨聽到樓梯傳來咚咚的聲音，他扭頭一看，原來是葉青水匆匆地跑下樓梯，神色緊繃。謝庭玉也跟著追了上去。兩個人仿佛鬨得很不愉快。幾個人都被這個架勢，弄得一陣錯愕。外麵天寒地凍，過了半個小時，謝奶奶擔憂地說：“哎，這兩孩子鬨什麼，這麼冷的天著涼了怎麼辦？”屋子裡一片春意融融，暖洋洋的火焰烤得人舒服，但謝奶奶還是站起身出去探探情況。謝庭玨說：“奶奶，我去吧。”謝奶奶心軟成一片，窩心地暖，她笑眯眯地說：“玨玨心疼奶，你好好勸他們，啊？”她咕噥著說道：“這小兩口脾氣躁，容易吵嘴。”他想，怕不是這樣……謝庭玨想起今晚吃的那頓年夜飯，作為私底照顧了葉青水半輩子的人，他很容易猜測到不對的地方。上輩子葉青水的連鎖美食飯館風靡全國，一度熱銷，開到了國外。但這個時候的她，哪裡有這些手藝？謝庭玨不緊不慢地拿起衣服，走了出去。下一次還有車禍的時候務必讓他死吧，活下去的人才艱難。還來還去都是債，這一條命，有一種怎麼也還不清的感覺。作者有話要說：嗚，彩虹屁不夠響，寫得頭都禿了~這一章務必解清誤會還有一千二，我繼續寫！你們明天早上來看平生君：辛苦我玨哥玨玨：這哪裡是弟弟，這明明是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