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089(1 / 1)

沈衛民說完,微妙地感覺到冷颼颼地降了幾度, 葉青水的眼神忽然有點……嚇人。葉青水聽完, 表情凝滯住了, 心裡有說不出來的微妙。謝庭玉……長這麼大沒喝醉過!他上輩子是怎麼回事?葉青水想到一種可能性, 她的耳邊“嗡”地響了一下,渾身的血液逆流而上, 衝上了臉。上輩子謝庭玉欺騙了她。她一直以為他是酒後失控, 一點也不記得那一晚的事情, 但其實並不是, 那一晚他根本沒醉。謝庭玉再回過頭來, 英俊的麵龐已經帶上了一點酒意。他還沒有意識到葉青水的變化。他坐回自己的位置, 臉上仍是一派春風得意, 他對媳婦說:“他們太能鬨騰了, 我喝了好多酒……”謝庭玉臉上的笑容雖然很淡,但心底卻是從所未有的燦爛, 今天高考完了、喜上加喜的是跟媳婦領了證。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喝酒更是不在話下。如果兩個人的關係,能再進一步就更好了。他隨意地把手搭在媳婦的肩旁, 不經意之間把頭悄然地靠在她肩上, “有點頭暈。”正在一旁倒酒的沈衛民看得一臉目瞪口呆。酒缸子說出這種話, 良心不會痛嗎?他忍住了脫口而出的話,默默地把話吞進肚子裡。自作孽不可活, 玉哥大概還不知道自己能喝酒的事情已經被揭穿了。這種時候沈衛民覺得自己應該裝聾作啞, 他倒酒的動作更快了“玉哥, 來,再來一碗,不喝個痛快怎麼能歇下。”因為謝庭玉給村裡建了幾口沼氣池,知青點的用燈問題順帶著被他解決了。知青們哪裡舍得放過他,感謝他都感謝不過來。茅台酒是高檔酒,平時並沒有機會喝得到這麼好的酒。知青們自己不舍得喝,但是敬給謝庭玉卻是很熱情。“對,謝同誌,這杯肯定是你的。”“感情深,一口悶。謝同誌把這碗喝乾了,我敬你!”“希望咱今年都能考得好,最好能考上大學!乾了這杯!”豐盛的飯菜、醉人的酒香,大家開始談天說地、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劉一良說:“現在日子越來越有盼頭了。雖然今年我可能要落榜了,但是好歹高考恢複了,明年我還會繼續報名的!”他爽朗地笑出來,露出潔白的牙齒。周婷婷說:“彆這麼說,我倒是覺得我們很有希望。我們比彆人提早複習了一個月,單單論這一點彆人就比不過咱。”沈衛民說:“說出來就不怕大夥笑話,物理卷子我是交白卷的!”他的話音剛落,大夥發出了笑聲。謝庭玉不斷地被人敬酒,他心裡高興索性喝得痛快、並沒有拒絕,他一杯接著一杯喝。清澈的酒液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謝庭玉不斷地往嘴裡灌酒,仿佛把酒當成白開水似的喝。男人的喉結不斷地上下滾動,葉青水隻是看在了眼裡,卻沒有勸阻。旁邊沈衛民抹了一把臉,不忍再看下去。他琢磨著……要不要偷偷提醒提醒玉哥。但是謝庭玉一直巴在媳婦身邊,沈衛民也找不到機會 和他說。這頓飯一直吃到了天快黑,謝庭玉眼裡才終於有了醉意,他說:“不能喝了,真的不能喝了。”他看了眼天色,和大夥說:“天色有點晚了,得抓緊時間搭末班車回葉家村。”大家把沒有吃完的飯菜全都打包回去了,打包得乾乾淨淨的,走的時候碗裡乾淨得連一粒米沒剩下。成功趕上末班車的知青們,吃飽喝足了開心又滿足,他們在汽車上唱起了歌謠。“山丹丹的那個開花喲紅豔豔——熱騰騰油糕哎咳哎咳喲擺上桌哎咳哎咳喲滾滾的米酒捧給親人喝咿兒呀兒咳喲……”謝庭玉跟媳婦擠在一塊坐,他歪著腦袋,把頭往媳婦懷裡靠。沈衛民見了,噎下了肚子裡的話。玉哥好像還挺享受這種被人“嗬護”的滋味,他還是不要打擾了。汽車駛過一段黑暗的山路之際,沈衛民一轉眼就看見謝庭玉趁著醉意借著,親了媳婦一口。沈衛民麵紅耳赤地扭過了頭,心肝兒撲通跳,他還是破天荒地碰見兄弟這麼不要臉……這樣舍得拉下臉,怎麼會一年了都沒有過上老婆孩子炕頭熱的日子?汽車行駛了三個小時,才轉到葉家村附近。下了車的謝庭玉臉上泛著赧然的紅意,宛如一個酩酊大醉的醉漢,不攙扶著能一頭栽在地上的那種。連沈衛民都開始懷疑兄弟是不是到了鄉下變得水土不服了——最後,下了車的沈衛民認命地攙扶起了醉醺醺的謝庭玉,一路扶著回到了葉家。葉媽熱情好客地端了一碗水給沈衛民,“不急,喝點水歇會再走。這回可得多謝你了!小謝咋醉成這樣,到底喝了多少酒呀。”葉媽嫌棄地嗅了嗅。白天時候那個捯飭得一絲不苟、大背頭梳得油光滑亮的女婿,此刻正軟趴趴地躺在床上,安靜得一聲不吭。那副滿臉通紅的安靜的模樣,確實讓人忍不住心疼。她哎喲歎道:“水丫兒,你咋也不勸勸他。拿塊毛巾給他擦擦吧……我去煮碗醒酒湯。”“你們倆也在外邊吃過飯了,彆吵他了,讓他繼續睡。”葉青水點了點頭。沈衛民喝過了水,準備離開葉家,離開之前他想起兄弟其實也不太容易,他咬了咬牙,想湊上去提醒哥們一句。但沈衛民被嫂子眼神涼涼地盯了幾秒,他躊躇了一會默默地走了。玉哥,你自求多福吧。葉青水洗完澡再回到房間,她發現謝庭玉已經睜開眼了。他含糊地說:“水兒,我口渴……”他躺在床上,白熾燈明晃晃地照得屋子亮堂堂的,連他眼角因醉而泛起粉色,也清晰可見。他脫掉了外套,露出裡麵靛藍色菱格的毛衣,棉質純白的襯衫被壓得有些許皺褶。葉青水充耳不聞。謝庭玉也確實渴得不行,他張了張嘴,但是等了半天,睜開眼隻看見媳婦沒搭理他。她帶著渾身的水汽,坐在窗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擦頭發。屋子裡升起了暖暖的火爐,新蓋的房子牆壁很厚,密不透風。外麵是北風呼嘯、冷颼颼的寒夜,屋子裡卻是一片暖玉溫香,閉上眼似乎還能嗅到空氣中淡淡的幽香。謝庭玉不勝酒力地說:“我也要洗澡。”他仰躺在床上等了半天,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給他一點回應。謝庭玉隻好自己起了床,灰溜溜地去了廁所。葉青水放下了毛巾,擰了擰,擰出了一點水。見謝庭玉出門了之後,把毛巾用力地扔在桌上。她倒是想看看,沒有她的配合,謝庭玉還怎麼裝下去。過了半個小時,葉青水幾乎以為男人醉倒在了廁所的時候,他出來了。他攜帶著一身的水汽,披著一件外套,大冬天的敞得開開的。經過她身邊的時候,他手心裡淌著的水珠還滴到了葉青水的身上。葉青水皺著眉頭,擦乾了水漬。謝庭玉聲音飄忽不定,有種朦朧的醉意,沙啞低沉得讓人聽得耳朵一癢。“高考已經結束了,彆看那麼久的書了。”他抽掉了葉青水麵前的書,“啪”的一聲輕輕合上。動作有些許溫柔、卻又蠻不講理。他繞到了她的身後,“擦擦頭發,太濕了,容易著涼。”葉青水抬起頭想看他到底想怎麼借酒發瘋,但謝庭玉已經拿了條乾毛巾,一遍遍地擦著她的頭發。就這樣,謝庭玉有一搭沒一搭地擦著,兩個人誰也沒有不說話,他擦發的動作輕柔又舒緩,拇指仿佛摻著溫柔和細致,透過發絲傳遞到葉青水的心裡。晾了半個小時,頭發總算乾了。謝庭玉熄滅了燈,躺到了床上。葉青水琢磨著……謝庭玉就這樣乖乖睡覺了,不耍酒瘋了?不過顯然是她想得太簡單了,過了一會,黑暗中謝庭玉忽然牢牢地抱住了她。他抱了抱自己的小媳婦,聲線沙啞地說:“彆動,我抱一抱而已。”抱了許久之後,謝庭玉突然鬆開她,起夜推開門跑去廁所。過了許久,葉青水困得差點要睡著的時候,謝庭玉才回了房間。窗外吹來一陣冷風,男人忍不住顫了顫,打了個寒戰。葉青水在黑暗中忍不住噗地笑了出聲來,一方麵覺得很解氣,另一麵,葉青水想了許久,他確實憋得很久了、在某方麵好像太苛責他了。不過當謝庭玉渾身水汽地躺下來之後,葉青水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水兒你要做什麼?”謝庭玉握住她的手,此時他手掌的溫度熱得燙人。黑暗中,那眼神卻是亮得灼人。“鬆手,讓我看看。”她用力地掰開他的手,快速地解開他的紐扣。葉青水打開了燈,伸手一摸,他裡麵的襯衫溫溫地濕潤,濕漉漉一片。她摸了摸他的手心,觸手可及的燙得要命。她看著他渾身濕漉漉的,好像明白了過來,葉青水怔了怔,擰起眉頭:“這麼冷的天,你就這樣睡覺?”謝庭玉鼻音濃濃的,他親了親她,含糊地跟葉青水說:“沒事,睡覺吧。”他甚至還伸出了手,摸了摸她頭上的軟發。“你去換件衣服。”葉青水嫌棄地推著他。謝庭玉表情有些許無奈,“這樣涼快一點。”他語重心長地說:“水兒,我也是個男人。”停頓了一會,謝庭玉低下頭注視著她,那雙黑得仿佛墨玉般的眼,仿佛蘊藏著脈脈的深情。他說:“我知道你心裡還有一些顧慮,暫時沒辦法接 受我。我也願意等你……”“換衣服!”她打斷他的話。葉青水取了件乾淨的襯衫,扔到了他的麵前,她覷了他一眼,涼涼地說:“你總是這樣也傷身體,乾脆回地上睡好了。”他噎了一下,他有些委屈,輕輕地低喃著:“那還不如要了我的命。”“我隻想和你在一塊兒。”一點距離都沒辦法忍受,越近越好。男人的聲音很是低沉,就像深夜溫柔的竊竊私語,落在耳邊仿佛像炸開煙花似的。說著他脫下了衣服,葉青水用毛巾給他擦拭著滴下來的水珠,葉青水想這要是謝庭玉的另外一番“苦肉計”,她也認了。葉青水給謝庭玉擦乾了身,看著他不情不願地換上衣服,她笑著問他:“你……沒喝醉?”謝庭玉清醒地搖搖頭,“沒醉,睡了一覺,什麼都好了。”葉青水有點滿意,又問他,“不打算裝醉騙我了?”淡淡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那雪白的衣角仿佛浮光掠影地一晃,棉質的襯衫就整整齊齊地穿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脊梁挺得直直的,雙手放在腿側,仿佛在思考著世紀難題。他的唇角微微抿起,濃密英挺的劍眉斜斜飛入鬢間,過了許久他才說:“ 不會。”他的耳朵有點紅,“但……如果你能喜歡我多一點……裝醉也無妨……”葉青水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她湊上去堵住了他的唇,堵住了他要說的話。“以後也不許騙我。”過了半晌,她喘著氣鬆開手。葉青水湊在他的耳邊,小聲地說:“我願意接受你啦。”她擁抱住了他,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裡。這個男人,兩輩子都是屬於她的。謝庭玉原以為媳婦隻是同往常時候那樣親一下他而已,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但是過了極限之後,她依舊緊緊地攥著他的襯衫,不鬆手。她的手心汗涔涔的,有著說不出來的緊張。謝庭玉摁滅了燈。“水兒,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彆說話……”謝庭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幾秒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狂喜,從他的心間一點點溢出來,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直到笑出聲來,他一把將媳婦高高地摟在懷裡,緊緊地擁住她,喃喃道:“謝謝你,水兒。”寒冷的北風在窗外呼呼地吹著,吹著了窗欞外的老樹,“嚓”的一聲乾枯的老枝從樹上掉下來。這細微的聲音,讓寂靜的夜顯得愈發靜。風呼呼地吹著——村裡王二家凍得受不住了,起來添了兩把柴火才能睡得著。隔壁葉小叔抱了兩把柴火,笑吟吟地看著媳婦,又看看搖籃裡睡得正香的閨女。他滿足地說:“這天凍得喲……今年下雪厚,明年地裡收成肯定好。好在咱這新屋子結實、扛凍,不然還不知道咋過冬。水丫那邊肯定冷了,我去給他們添把柴火。”葉嬸嬸拉住了丈夫,笑道:“彆去了,小夫妻倆都睡了,你吵人家做什麼。”而葉青水的屋子呢——此刻正是一片融融的春意,暖和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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