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新官上任(1 / 1)

韓青雲:“……三哥。”三哥就是有魄力,蓋新房這種話都能隨便說說的, 不愧是武能上陣殺敵, 文能縫被疼媳, 真漢子!不怪韓青雲驚訝,這時候鄉下蓋房子可是比娶媳婦兒生兒子更大的事兒, 是鄉下人家最困難的大事兒。娶媳婦兒無非到了年齡, 攢上百斤糧食、一鉤子布、幾件家什兒、一條肉,甚至沒有這麼多減半也湊活。反正,隻要男人不差, 有把子力氣,再窮也總能娶到個媳婦兒。娶了媳婦兒就不愁生兒子。可房子不行。蓋房子得要木頭、秫秸、土坯、石頭、麥草、糧食、人力等等。就算隻需要花錢請泥瓦工、木工兩組大工, 小工全是隊長領著勞力幫忙, 可那些材料卻是實打實自己準備的。蓋房需要很多木料,用於大梁、檁子等,樹不是一下子就長起來的, 普通社員沒錢也沒地方買, 基本那就是乾攢, 十幾年攢齊就算好的。另外就算椽子不用木頭, 改成秫秸這種便宜材料, 也得靠工分在生產隊裡換。工分用來換糧食吃飯家裡都吃不飽, 又哪裡有那麼多換材料?雖然小工可以本村幫忙, 不吃飯,但是大工和砌牆上梁的壯勞力卻要吃幾頓飯的。試想自己糧食都吃不飽,又哪裡來的糧食管飯?不管哪一樣都夠社員們犯愁的。要是蓋三間房, 那更了不得,真是從祖輩的把房子傳下來,然後一代人修修補補,生活好的時候加蓋個一間半間的給兒子湊活一下娶媳婦。真要是能蓋出一間新的,差不多要百來塊成本,若是磚瓦的那自然更多。一百塊啊,現在鄉下人一年忙到頭能攢幾塊錢?再說誰還不生個病?結婚生子喪葬以及人情往來都得花錢。結個婚,家裡十幾年的積蓄就掏空,殯葬的話十幾年的又掏空,萬一再有點的彆的,所以家裡除了耗子洞,真是什麼也攢不下。就算當了將近二十年的支書,都不能輕鬆地說要蓋房子,也得攢個多少年。他家裡大哥二哥都沒分出去,他現在還和爹娘住一屋,以後結婚都是個事兒呢。村裡現在那些申請宅基地的,都是攢了十幾二十年,一大家子受不了必須要蓋房子分家的。這麼輕輕鬆鬆說要蓋房子的,韓青鬆還真是頭一個,韓青雲都要頂禮膜拜。韓青鬆卻不考慮這些,常年不在家,不了解村裡的行情,在部隊裡都是有命令就乾,越困難越啃,就沒個知難而退的。再說部隊人多力量大,都是壯小夥子,有點什麼事兒,還真是不費力。韓青鬆也沒覺得做什麼會費力的,需要就去做,做不來就想辦法,總能做成。起了蓋房子的念頭,他就立刻行動起來。蓋房子並不是一家自己的事兒,得先跟大隊申請宅基地,報備預留蓋房子的材料,木頭、秫秸、土坯等,還得申請開條子去買磚瓦。村裡人蓋房子基本不會考慮磚瓦,一是太貴沒錢買不起,二是找不到關係批條子。就算不用磚瓦,其他的木頭、秫秸、也不是那麼容易湊齊的。這會兒都是集體種地勞動,每家自留地頂多邊邊角角的一二分地,隻能靠生產隊分材料。不說木頭難攢,就是秫秸也有難度。當地屋頂必須用秫秸捆成一把把的,覆蓋在梁架上,然後覆蓋黃泥、茅草或者麥草。這秫秸的作用就相當於椽子,沒有那麼多木頭就用秫秸代替,畢竟秫秸比木頭成本低得多。不過就算這樣,一個生產隊那麼多戶人家,單靠自己力量也不是那麼容易攢齊的。韓青鬆卻想著既然要蓋房子,就蓋磚瓦的,土房子遇到暴雨容易塌不安全,而且一年都要修繕好幾次,費工費物,都是無奈之舉。韓青鬆就去找韓永芳,“大爺,我想排隊申請宅基地蓋房子。”韓永芳笑了笑,拿出村宅基地的示意圖來,“你看看,喜歡哪裡就挑哪裡?”韓青鬆驚訝地看著他,“不要排隊嗎?”他打聽一下起碼排到後年去。雖然蓋房子不容易,可很多人家已經十幾口人擠在三間小屋,實在擠不下,有的借住彆人家,有的無處借住就在草棚子裡湊活。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有蓋房需求,隻是沒有錢、糧、物暫時擱置罷了。韓永芳搖頭,“不用,我早就替你申請了。”韓永芳早就琢磨韓青鬆轉業這事兒呢。其實以前老韓家就可以申請宅基地蓋房子分家,畢竟韓青鬆寄錢回來,老太太手裡不缺錢。隻是老太太作為封建大家長的慣性思維,並不想分家,分了家兒子媳婦兒都各自過日子,誰還理睬她個老婆子?不分家,全家人都圍著她轉,她說一不二多威風?很多人家不分家,一個是太窮分不起,二是老人家怕孤獨怕被遺棄,不喜歡冷清,所以非要兒孫們住一起,等二老或者父親過世才分家。韓永芳考慮著韓青鬆轉業回來,戶口糧油關係跟彆人不一樣,略複雜,比如說彆人轉業都是就近原則,哪裡來回哪裡去,戶口轉回自己村裡。韓青鬆的戶口卻沒回來,而是在縣裡,但是他的糧油關係卻又到了公社。他能拿縣、公社一共三份工資,同時還可以拿縣、公社兩份福利,比如說糧票一般機關工作人員一個月就三十斤,現在條件好一些乾部可以三十六斤。可韓青鬆卻有44斤,是按照重體力者的標準拿的,這斤數指的是可以食用的麵粉等,而不是鄉下直接收獲的麥子、玉米等未加工糧食。這44斤裡麵是包含食用油在內的,一斤糧票有三兩油,不是鄉下人拿糧食換的單純的糧票。其他什麼布票棉花票之類的韓永芳不接收所以不清楚,但是他猜測肯定也是雙份或者是按照高規格來的。比如彆人一年一丈的布,他可能至少一丈五。棉花彆人兩斤,他可能有三斤。這樣好的條件,第一需求肯定是蓋房子。大隊借他的那兩間草屋子,太破舊了,臨時住住還行,要是長期住,冬天漏風冰冷,夏天大雨大風的會漏雨。要是趕上大暴雨,還往屋裡倒灌呢。村裡這會兒申請宅基地的不少,要是排隊,韓青鬆得排到後年去。好在他早就給申請了。他尋思雖然韓青鬆戶口在縣裡,但是並不意味著他就能帶著全家去縣裡。一是他的正職在公社,縣裡不可能給他分房,不分房就意味著他隻是掛職,不必日常上班。二是林嵐和孩子的戶口是絕對去不了縣裡,除非韓青鬆以後轉正,變成縣公安局局長,分了房子,那有可能。這時候農轉非非常困難,畢竟城裡還年年往農村下放插隊知青呢。本身城市的工作崗位就緊缺,自然不會隨便讓農業戶口進駐城市,除非有大貢獻或者不得不進駐的理由。所以,他覺得韓青鬆是必須在村裡蓋房子的。果不其然,讓他算到了。韓青鬆看了看,感激道:“多謝大爺。我叫孩子娘來挑。”韓永芳微微一笑,“拿回去,家去好好挑挑。”韓青鬆順便還跟大隊借了兩塊電池,然後拿著電池和大厚本子回家找林嵐。林嵐的褥子也縫得差不多,看見他抱著本大書回來還納悶呢,“這是什麼?”韓青鬆把本子放在炕上,去一邊把收音機電池換上,“給你挑。”林嵐看了一眼,驚喜交加:“挑宅基地?”韓青鬆眉毛揚了揚,她居然一下子就看出是宅基地。林嵐頓時眼睛拔不出來,趴在那裡這樣看那樣看,“咱們去哪裡蓋好呢?就在大隊邊上?還是去村後頭?村東頭是不是更好,挨著學校近上學方便。要不就村西頭?挨著自留地近,種菜澆菜方便……”韓青鬆看她趴在那裡,剪得參差不齊的頭發洗得很柔順,泛著柔和的光芒,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摸了摸。林嵐啊了一聲,“怎麼?”韓青鬆立刻把手撤回,“你頭上沾了碎草。”她看著韓青鬆臉色泛起可疑的紅色,笑道:“沒事,整天鑽草垛。”家裡沒有草棚子,草垛被雨淋過外麵的濕漉漉的,隻能從裡麵掏乾的燒。她看了一會兒,拿不定主意,“要不等孩子回來一起挑?”韓青鬆覺得挑宅基地跟孩子什麼關係,她決定不就好了?不過還是點點頭,“中。”林嵐就喜滋滋地放下,繼續縫褥子,已經收尾。韓青鬆出去院子裡看看,蓋房子準備了材料,也得等秋收以後,差不多九月十月。他家蓋房子,現在不缺錢,人工也好說,花錢請幾個大工,隊長領著人頂多三四天的事兒。最難的是準備材料,要慢慢來。他在院子裡觀察一下,選定南牆靠著茅房的位置,要蓋一個草棚子,這樣柴火就可以放進去,不怕下雨。自行車、下地的家什兒也可以放進去,屋裡已經放不下,放在外麵風吹日曬雨淋容易爛。草棚子搭建起來容易得多,借著南牆,對麵壘一道土牆,用一些不能當檁子的彎曲木棍支起來,上麵覆蓋茅草、蘆葦等即可。韓青鬆先去準備材料,下午林嵐給他打下手幫幫忙,傍晚下工以後韓大哥和韓青雲來搭把手,草棚子就搭起來。韓大哥和韓青雲自然不肯留下吃飯,幫完忙就走了。韓青鬆又幫著林嵐把外麵被雨淋的草垛扒開,上麵淋過的曬曬燒火,下麵沒淋的就放到草棚子裡。被雨淋過的草,很容易腐爛,如果不曬乾,幾天就變成了土。林嵐看著特彆滿意,誇道:“韓局長真是能乾,進可攻,退可守。”韓青鬆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哪裡學來的俏皮話。……晚上孩子們陸續回來吃飯。林嵐示意二旺去聽收音機,二旺驚喜道:“娘,有電池啦?”林嵐笑了笑,“你爹去大隊裡借的,回頭買了還回去。”二旺高興地開始調台,這時候節目包括唱歌、唱戲、樣板戲、評書等等,《我愛北京天an門》等歌曲,以及評書《智取威虎山》等,現在都非常流行。不過孩子們也容易有爭執,比如大旺和三旺喜歡聽打仗一類的評書,二旺和麥穗喜歡聽各種歌曲,小旺卻喜歡聽那些二胡、笛子、手鼓、古箏之類的樂聲……少不得又要吵吵一番。林嵐趕緊勸架:“要不你們輪流聽。”“評書要接著的,斷一天就聽不上了。”“前幾天沒電池你們也沒得聽!”幾個孩子吵起來,兩間小屋就跟開了鍋一樣要沸騰。“打住,打住!”林嵐勸了幾句,孩子們根本不聽,反而吵得更厲害。韓青鬆從外麵進屋,濃眉擰起來,“全體都有,立正!”大旺二旺三旺條件反射一樣立刻就立正站好。麥穗得意地自己享有收音機,調到唱歌節目。三旺不滿地看著姐姐,用手推他大哥,直哼唧。麥穗還得意地朝他們撇嘴。“乾嘛就給她聽,我也要聽!”三旺開始不服氣。韓青鬆大手把收音機的開關一扭,“要公平?那就都不聽。”頓時屋子裡一片安靜。韓青鬆把收音機交給林嵐,“不要再讓我聽見你們誰吵吵。”幾個孩子都緊抿著嘴,全是一副憤憤的樣子。林嵐想了想,“要不我做幾個木棍,評書、歌曲的咱們抽簽,抽到哪個聽哪個?”幾個孩子不是很樂意,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關鍵黑爹黑著臉,他們也有些膽怯。林嵐前世沒結過婚沒生過孩子,現在教孩子純粹摸著石頭過河,加上她心性豁達,很自然地就把現代父母對孩子寬容、友愛的那種氣氛帶出來,這少不得又跟韓青鬆那種舊式的傳統教育起衝突。畢竟中國一直以來的教育理念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不聽話?打,還不聽話?狠打!林嵐嘴上說大旺就欠他爹打,可真要是小藤條抽上,她又直抽抽,心裡內疚得很。所以她願意用更平和的方式,跟孩子們溝通,尋找積極有效的解決辦法。隻是這種方法也有弊端,見效慢,尤其對那些情商低、懂事晚的孩子,再者碰到喜歡的東西,聽話的二旺和麥穗也變得固執起來,林嵐就有點抓瞎。既然如此,那就先收起來吧,沒有的時候誰也不想著聽。晚飯的時候氣氛有些壓抑,連小旺都不敢說話,直靠著林嵐乖乖吃飯。林嵐幾次試圖活躍一下氣氛,孩子們反應也不熱烈。飯後,林嵐道:“你們先寫作業,寫完了咱們開會挑選宅基地。”宅基地?一聽這個,孩子們立刻有了反應,“娘,咱們要蓋房子?”林嵐笑道:“對啊,這房子也不是咱家的,總不能借住一輩子吧,當然要蓋自己家的。”也沒什麼作業,幾分鐘寫完,幾個孩子趴在炕上挑,這個要後頭那個要東頭還有要原地……不一會兒,又吵起來。林嵐看韓青鬆的臉色越來越黑,立刻朝他笑了笑,示意他不要生氣。說實話,五個孩子在一個小房子裡吵吵嚷嚷的,真的挺鬨騰。最後林嵐道:“投票吧,誰想選什麼地方就舉手,票多算數。”幾個孩子想了想也沒意見,紛紛強調著自己喜歡的位置。基本就兩派,三旺聽大哥的,二旺和麥穗,小旺還小被忽略。林嵐道:“這樣,誰要是能把村南,村北,村東,村西,村中,這幾個寫對了,就讓他有兩票。”見縫插針刺激他們好好學習。這樣一共五票,三票勝出。她示意大旺先寫,大旺看了她一眼,眼神憤怒。林嵐哈一聲,“你不會寫哈,誰會?誰會寫誰有2票資格。我和你們爹不投票,你們自己決定。”她就不信他們能寫出來。二旺道:“娘,我試試。”麥穗也趕緊開始。他倆跟著小姑小叔的時候,也看了幾個字。那邊大旺也殺氣騰騰地攢住鉛筆。三旺乾瞪眼!小旺瞅瞅這個瞅瞅那個,“我就跟著娘。”林嵐摟著他,“好。”最後寫好了,林嵐看了看,麥穗南沒寫對,二旺西和南都沒寫對。三旺一個也不會寫。艾瑪,居然是大旺都寫對了,就是字比他爹還醜!大旺得意地挑眉,輕哼了一聲。你大哥就是你大哥!這樣四個孩子,三對二票,決定權在大旺。他決定哪裡就是哪裡。二旺對三旺道:“三旺,大哥要住村後頭,那裡離學校最遠,冬天你起不來遲到了老師罰爹還打,你不覺得村東頭離學校最近?”三旺一聽覺得二哥說得對。大旺瞪了一眼三旺,大有你要是敢背叛以後彆想我理你的架勢。林嵐看得直樂,就讓他們在那裡糾結,孩子們磨擦也是促進感情尋找解決辦法的過程。她問韓青鬆:“明天你是不是得去上班了?”韓青鬆點點頭,“明天出結果。”大旺一聽明天黑爹上班,立刻鬆了口氣,看來明天操練就省了。最終三旺迫於大哥的淫威和利誘,大哥說以後再玩打仗遊戲帶著他,就愉快地繼續投靠大哥。大旺道:“房子就建在這旁邊吧。”一乾人:???不是說村後頭嗎?村後頭是最不合適的,純粹大旺自己故意唱反調。大旺得意地揚揚眉。林嵐:……建在這附近是林嵐的意思,蓋房子離家近,方便,而且這裡離大隊部近,開會或者分東西也方便,還離西河以及菜園近,種菜方便。二旺和麥穗見雖然沒在東邊學校旁邊,但是也不至於在村後那旮旯裡,心裡也很滿意,“行。”就這麼定了。“現在你們多一樣工作,有空就出去撿石頭。”韓青鬆吩咐。讓三旺說,不要上學,都去撿石頭多好。第二天大旺本以為韓青鬆上班他們就逃脫操練,結果韓青鬆起得更早,而且天氣好操練得更狠!跑操、跳蹲、俯臥撐……大旺深刻體會到不聽老人言的苦頭,昨日韓青鬆讓他踩踩腿,他不屑一顧,今兒一早他就感覺兩條腿酸溜溜跟麵條一樣軟!二旺卻沒啥事,畢竟昨天先酸爽今天就舒爽。大旺因為雙腿酸軟被韓青鬆抽了兩下,最後咬著牙完成訓練,大汗淋漓,渾身散架一樣,疼得更厲害。這下老實,跟二旺互相猜腿,開始還能忍著,後來叫得慘不忍聽。韓青鬆雙眼如鷹隼般鋒利,對付幾個毛孩子可比新兵蛋子省力。不聽話?說白了就是精力太旺盛,呆不住,操練得他們渾身散架,大氣都不敢喘,哪裡還得出去惹禍?二旺懷疑他爹是為昨晚上搶收音機加重處罰,不過大旺顯然沒意識到。“上學就要守學校規矩,讓我聽見你們在學校裡打架、欺負同學、欺負老師,以後訓練加倍。”韓青鬆聲音冷冷的,比秋日清晨的白霧還涼颼颼的。二旺偷眼看大旺。大旺上學第一天就和幾個高年級學生起衝突,他本來在村裡就是能惹事的,現在自然不怵,梁子算結下。二旺估摸著,過幾天老師和彆的家長該聯名來家告狀了,到時候大哥可有的煩呢。他平日也迫於大哥的淫威,這會兒少不得要幸災樂禍的。等韓青鬆去上班,孩子們被趕著去上學,林嵐收拾一下,就讓小旺和村裡小孩子在街上一起玩兒。小旺乖,不玩危險的遊戲,不去危險的地方,就和其他小孩子在村裡的街上玩兒。林嵐則拿了宅基地去找韓永芳。韓永芳就把她選的地方圈出來,寫上名字,然後再填寫一份宅基地申請書,蓋大隊章,摁上手印即可。另外還得寫一份蓋房材料申請,木頭這個要自己想辦法攢或者買,秫秸、麥草、土坯這些,可以大隊裡申請。每年夏天最熱的時候,大隊和各生產隊都會帶領社員們摔土坯,曬乾以後摞起來,除了大隊部和生產隊部自用,就是給社員們用。村裡無秘密,林嵐家申請宅基地要蓋房子的事兒,很快就傳遍全村。晌午下工的時候就有人跑到大隊,“咱們家的宅基地申請一年了,怎麼還沒批下來?他們家才申請怎麼就申請著了?”餘痦子和劉春芳婆家也有申請,隻是一直沒批下來,這會兒聽人家說,餘痦子立刻就借題發揮。她心裡怨恨韓青鬆不肯把兒子放回來,她這兩天一直四處跑關係呢,這會兒聽見人家說林嵐家要蓋房子,第一個跳出來生事。韓永芳道:“都給我消停地乾活兒啊,彆沒事兒找事兒。棉花拾回來了?過兩天掰棒子,家什兒都拾掇好了?”“支書,憑什麼她一申請就批?我們都兩年也不批?”餘痦子怒氣衝衝,自以為抓住了把柄,“你們彆是當官的就……”“滾!”不等她說完,韓永芳就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長征兒為什麼整天偷雞摸狗,你就不好好尋思尋思?小時候多好的孩子,還不是讓你這個婆娘給教瞎了?”長征兒是劉春和小名。他一把甩出一遝子申請書來,“我就拿出來,你狗眼看人壞的能看懂?都好好看看,韓青鬆六年前就已經申請了,現在才批給他,你們兩年算什麼東西?”大隊長立刻過來作證。幾年前韓青鬆升職的時候大隊以為韓永昌會來申請,韓永芳順手給寫了單子,誰知一直沒來,就擱著。這會兒林嵐來申請,就直接拿出來用。這一下子來鬨事的社員們立刻沒意見,餘痦子也被罵得一鼻子灰。韓永芳繼續罵:“乾活兒的時候有這個積極就好了。”……韓青鬆第一天正式上班,先在公社辦公大院認識一下諸同事,然後回辦公室了解一下本職事務。和他之前說的一樣,現在基本沒啥事,幾個同事閒著整天磨牙八卦。這會兒最重要的案子就是趙建設四人的判決,韓青樺也被從縣裡轉到公社處分。按照以前規定要開大會批d、遊街,然後送去勞改農場乾活兒的。孫卓文和黃偉忠是辦公室的負責人,沒有局長的時候,他們主持工作。原本孫卓文覺得前局長被擼掉,他跑去縣裡活動一下,該輪到他的。他已經準備好擺酒請客慶祝自己當局長,結果上頭突然空降了個泥腿子兵下來,把他給氣得吐血。孫卓文已經打聽過韓青鬆的情況,大致了解。他把判決結果放在桌上讓韓青鬆簽字,黃偉忠則泡茶送上。韓青鬆看了看,寫得文縐縐的,繞來繞去,一看就是讀書人的把戲。他微微蹙眉,淡淡道:“太繞,要簡單直接。”孫卓文眼神越發輕視,覺得韓青鬆沒上過學,沒文化,識字不多,不像前局長那樣是文化人,講究遣詞造句。韓青鬆又看了一眼茶,“這是公安局的福利?”這時候茶葉是高檔品,一般社員喝不著,小乾部想喝也就買點茶葉沫子。看這茶葉可不差。孫卓文毫不掩飾自己的倨傲,“韓局,這是局長的福利,慣例。”真是個土包子,估計這輩子還沒喝過茶葉味兒吧。韓青鬆皺眉,“免了。”一個無關緊要隨時可能被撤掉的部門,還弄這麼多亂七八糟,怪不得人家說基層乾部腐/敗得很厲害,所以農村要發動四清運動來清查賬目,讓社員們舉報公社和大隊乾部貪w腐化、吃卡拿要、下鄉搞另一套的行為。黃偉忠卻覺得這個沒文化的泥腿子局長不好糊弄,示意孫卓文還是收斂點。孫卓文卻不怕的,他上頭有人,再說流水的局長鐵打的下屬,這公安局、民兵連,可是他們說了算的。局長,嗬嗬,就是個擺設嘛,說擼就擼了呶。韓青鬆問了一下對這種盜竊分子的慣例處罰。孫卓文道:“批d、遊街,判幾年,關到勞改農場去。”韓青鬆看上麵沒有趙建設的名字,隻有三個,指了指:“怎麼回事?”孫卓文立刻一副你裝什麼大尾巴狼的表情,上麵沒有趙建設,不是也沒有韓青樺麼,意味深長道:“韓局,縣裡……你懂得。”韓青鬆看了他一眼,挑眉:“什麼?我不懂。”孫卓文就有些尷尬,暗罵你這個泥腿子怎麼這麼耿,裝什麼,給我下馬威呢?黃偉忠立刻道:“韓局,縣裡打了個招呼。”韓青鬆:“明確說趙建設無罪釋放?”黃偉忠笑道:“那倒沒有,韓局親自抓到的,怎麼也不會無罪。”孫卓文卻看不慣韓青鬆那副泥腿子樣兒,真是穿著龍袍不像太子,關了趙建設對你有什麼好處,打也打了,餓也餓了。韓青鬆道:“他是主謀,按照規定起碼五年。”如果是之前比較混亂的時候,十年也是他。孫卓文臉色一變,忍不住譏諷道:“韓局,也不用那麼揪著不放吧,那韓青樺……”“韓青樺私閱反動書籍,書籍是從趙建設那裡流出來的。趙建設帶人半夜入室盜竊,消息是從韓青樺那裡傳出來的。這倆人……”孫卓文不由得挑眉,你要是判了趙建設不判你弟弟,那可要說道說道。你要是判了自己弟弟,也忒無情!這時候沒有什麼法製觀念,都是革委會說了算,對於公社的壞分子,隻要不在槍斃之列不需要向縣裡申請,公社自己就能處罰。甚至前幾年,很多人被打死,也不需要跟縣裡申請,死了也白死,並沒有什麼說法。縣裡把韓青樺送回來,本身就是給韓青鬆一個麵子。這會兒公社革委會主任說不管,讓公安局自己管,自然就是韓青鬆說了算。韓青鬆麵色不改,“都五年,送去山水農場。”山水農場位於公社最偏僻的山溝溝裡,由士兵看守,很難逃跑。關押在那裡的犯人,除了日常種地,還要被調去修水渠、修路等,當然開會批評、受教育也缺不了的。因為是正規部隊單位看守,所以也不會像在鄉下大隊批d那樣容易出現過激野蠻的暴力行為,生命安全有保障。那裡就是去勞動改造的,奸懶饞滑的最適合去。這種勞改農場和之前之後的監獄有很大區彆,因為裡麵很多都是所謂的政治犯以及文化人,老百姓對他們並不歧視,他們在當地勞改隻是參加勞動、學習、教育等,也可以學習、成家結婚。聽韓青鬆這麼說,孫卓文瞪大了眼睛,看神經病一樣看著韓青鬆。自己親弟弟!人家犯了事兒還主動去求情,他可好,要主動送自己親弟弟去勞改。這莫不是個神經病?彆是當兵當傻了吧?真是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攤上這麼個局長,倒八輩子黴!不過他也暗暗高興,你就作死吧,你不給縣裡麵子,彆怪我沒提醒你,以後人家拿捏你,你自己受著,彆連累我們。韓青鬆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哪裡不對?”黃偉忠趕緊道:“韓局說得對,按照規定,就得這麼判。”另外幾個最低的矮子三年,劉春和、瘦子都是四年。韓青鬆揚眉,指了指劉春和,“這種更可惡,和趙建設一樣。”引狼入室,按說罪加一等。黃偉忠趕緊應了,拿了文件回去改,孫卓文卻把嘴角要撇到耳根子上了。他們就一個辦公室,回到自己位子上黃偉忠和孫卓文交換一個眼色,讓他彆衝動。過了一會兒,兩人又拿文件給韓青鬆簽字。韓青鬆簽了字,“咱們辦公室的票證幾號發?”黃偉忠道:“韓局,這個是革委會後勤趙部長發,一般月底發下個月的糧票肉票副食品票,布票棉花票是年尾發,另外有些臨時的票不定時間。”這麼算算也就還有兩天。韓青鬆點點頭,“要是買磚瓦、木材,找誰批?”黃偉忠看孫卓文臉色不好,趕緊道:“這個找革委會主任和供銷社主任都行,當然要是認識磚窯廠的主任,更方便。”孫卓文忍不住嗆道:“喲,韓局一轉業就要蓋房子,轉業費挺高嘛。”誰不知道這種農村兵不吃香,轉業費低的可憐,還蓋磚瓦房?顯擺什麼啊!你可真能裝!韓青鬆道:“不高,所以也就蓋三間磚瓦房。”一千塊當然不止蓋三間,這時候精打細算,蓋一座小三合院都夠了。孫卓文一聽,頓時抑製不住的嫉妒起來,他們這些人都是住公社的宿舍,也就一間半或者兩間房,一家子人擠在裡麵,彆提多憋屈。住得不舒服,所以老家在本公社附近的就回家住,外地的沒辦法隻能住宿舍。孫卓文恰好就是臨公社來的,回家太遠,隻能住這裡,戶口不是本地的,人家也不讓自己蓋房子,隻能擠在宿舍裡。“韓局大手筆,真是讓人羨慕。”韓青鬆起身,收拾東西,“不用羨慕,你要是去當兵肯定比我厲害。”說完就挎著包步行去供銷社。孫卓文氣得直拍桌子,“神馬玩意兒啊,你看他那得意樣兒,根本不把咱們放在眼裡。一個農村上來的泥腿子,還真當自己大局長呢!”黃偉忠勸他還是收斂點,不要和新局長硬碰硬,“再說也是連長轉業的。”他猜韓青鬆應該是發了一筆轉業費,這時候蓋房子剛好,如果不蓋,沒幾年錢也剩不下。而且過幾年要是蓋,少不得會被人說閒話,以為公安局局長蓋房子,是不是得了好處才有錢蓋的。韓青鬆先去找革委會主任,結果剛出去,又去供銷社,錢主任不巧去了縣供銷社。韓青鬆就先去了屠宰組。早上出門的時候,林嵐塞給他五塊錢,讓他揣著,說大男人不能不揣錢,他就拿了兩塊,剩下地還給他。他這會兒沒有肉票,就想買點不用票的豬下水回去。韓青鬆依然穿著軍裝,身姿挺拔乾練,通身散發出來的那種氣勢可不是孫卓文那種民兵乾部能比的,一進去就引起大家的主意。組長會察言觀色,看韓青鬆覺得麵生,但見穿著軍裝,身材高大麵色冷峻,一猜就是新來的公安局長。他立刻就上前招待,聽韓青鬆說要買點不用票的下水。他笑道:“唉喲您來的真不湊巧,今兒就殺一頭豬,下水被革委會食堂拿走了。”他看韓青鬆麵色如常不多問就要走,立刻道:“不過也巧,肉還剩下幾斤,還有幾斤骨頭。”韓青鬆:“要過兩天發肉票,我今天買肉記賬,過兩天來送票。”組長笑道:“成,您彆忘了就行。”韓青鬆估計自己一個月應該有半斤肉,就說割半斤,又問骨頭怎麼賣。骨頭是不用票的,而且也不貴,但是基本都被內部消化,不是那麼好買的。而且骨頭沒肉沒油,煮起來還費柴火,除非生產隊殺豬,零星買肉的時候,一般人都不愛要。組長道:“您買肉,順便搭一根筒骨賣您。”價錢自然不貴。韓青鬆付錢,記賬半斤肉票。那組長切肉的時候,專挑肥的五花肉,用一根草繩係著交給韓青鬆。韓青鬆看了看,“有沒有報紙?”組長以為他怕拎著肉紮眼一副理解的樣子,讓人拿了一張油紙過來,包好交給韓青鬆。韓青鬆心道這樣才不落灰。組長看著韓青鬆離去的背影,嘀咕道:“這大老粗能不能領會咱的意思啊?”韓青鬆買下水,他說沒了讓對方失望一下,然後又說還有點肉,還不用票先賣給他,一般人知道自己賣好都領情的。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嚴肅古板的新局長能不能領會?韓青鬆拎著肉回到革委會大院公安局辦公室,他看看天色尋思等晌午打了飯家去一起吃,所以不急。孫卓文看到他拎著東西,立刻就嗅到濃濃的生肉味兒,皮笑肉不笑的,“哎呀韓局,還特意去買肉請客啊,真是不好意思。”韓青鬆看也沒看他,淡淡道:“你誤會,這是買回家改善生活的。”作者有話要說:謝謝pure的手榴彈,謝謝親們的營養液和訂閱。繼續大肥章。上一章留言好像少了很多哎。…………腫麼還不開學啊,娃在家裡我就焦慮--!!…………感覺我早上的八心八鑽要廢了,會不會被迫改成晚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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