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金玉坐在冰冷的地上,手邊擱著手電筒, 照著前麵漆黑夜空的一線。她腦子裡一片空白, 隱約地她好像記起來, 有四個還是五個強盜蒙著臉衝過來,要欺負她, 柳浩哲拚了命地保護她。他衝過去和人搏鬥, 被人圍攻掀翻在地,他們就圍著他拳打腳踢,她嚇得腦子裡一片空白。她甚至要脫口說出諸如你們想對我乾嘛就乾嘛吧不要打他之類的話, 那些人卻把他給拖走。臨走的時候一個壯碩的男人用剔骨刀比劃著她,“小妞兒, 你要是敢告訴人, 我們給你男人零碎剁了燉一鍋。”柳浩哲還在大喊:“金玉,回山咀村找三哥!”男人卻用剔骨刀威脅她,“你試試!”韓金玉嚇得一動都不敢動, 什麼想法都沒, 腦子一片空白。男人還割了柳浩哲的一縷頭發丟在她身上, 狠狠地瞪她一眼, “閉緊嘴巴, 明兒你男人還能活著回去!”然後一揮手那群人就迅速溜走, 他們速度快得驚人, 她感覺她騎自行車都追不上。等他們走後,她這才驚跳起來,第一反應要去山咀村找三哥報案, 隨即又想不能報案,他們會殺了柳浩哲的。這一天她的情緒大起大落,大驚大悲的,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最後她爬起來,拿著手電筒推著自行車,還是朝著縣城的方向去。第二天柳浩哲果然回來了。韓金玉回門的第二天韓青樺就回勞改農場,臨走前試圖跟韓青鬆道彆,結果韓青鬆根本不見他,韓青樺隻得自己走了。回到農場以後,他發現自己被調換生產組,周圍全是陌生的人,而且張黑驢一天三遍盯著他!他還試探地問了問請假過年的事兒,果然被無情地駁回。他又絕望又憤懣,卻也隻得乖乖地參加冬季勞動以及訓練。進入臘月韓青鬆也忙,除了自己公社、勞改農場,還有其他公社、縣裡都請他去開年終總結大會、講課。他每次能推的就推掉,推不掉就讓孫卓文、黃偉忠去,縣裡的實在推不掉就去露個臉,吃頓飯再多帶兩份回來給家裡加餐。現在家裡生活好起來不需要額外加餐,他都不樂意去開會。有些會議純粹浪費時間,還不如在家陪老婆孩子。當然韓青鬆是不會講課的,讓他上台他幾句話就搞定,一個字的廢話都不講,搞得那些聽慣長篇大論動輒一個鐘頭廢話的人都有點不習慣。比如說到如何抓好轄區內治安這個議題,給彆人怎麼也要洋洋灑灑的說上兩三個鐘頭吧。從理論到案例,從出去蹲點值外勤如何辛苦危險,到三過家門而不入怎麼想老婆孩子,家裡人如何支持等等,反正說得煽情點,那是可以長篇巨著的。結果韓局長可好,就一句話,“做好分內事,沒有抓不好的治安。”在場那麼多大大小小的領導乾部呢,那是相當尷尬的。李副局和高副局這會兒爭得正火熱呢,尤其是李副局,一點都不把韓青鬆放在敵對位置上。絲毫不怕這個空降的副局長會和自己競爭,就看他這辦事兒的樣子,估計一輩子呆在公社吧。說不定以後公社公安局撤掉,他還得回家務農呢。亦或者現在護著他,給他安排轉業工作的部隊老領導,可能一個不慎又嗝屁,那他更完蛋。李副局覺得自己要提點著,畢竟韓青鬆很能乾的,當個乾將屬下還是不錯的,能立功又不邀功。如果他肯幫自己,對付高衛東不成問題,以後自己當了局長,韓青鬆也是一大乾將。他這些彎彎繞韓青鬆可懶得理解,自己辦事拿到獎勵改善局裡職工和自己家的生活就好,其他的什麼勾心鬥角,他不會的。初十這日韓青鬆帶著羅海成去開會,晌午李副局和高副局請他吃飯,他拒絕了。除非是革委會組織吃飯,不得不去,私人請客一律拒絕。他們在食堂和劉劍雲一起吃飯。韓青鬆看今日夥食不錯,有扣肉、燒雞,他就額外買了一隻燒雞和兩份扣肉,等走的時候帶回去。他自己晌午就是白菜粉條豆腐,裡麵也有肉渣,挺香的。劉劍雲和羅海成也習慣韓青鬆這樣顧家,有好吃的先想著帶回去,他們就讓韓青鬆吃自己的肉菜。韓青鬆卻不肯,他不那麼饞肉,另外自己不舍得吃,自然不會去吃彆人的。再說,他覺得晚上回家和老婆孩子一起吃,熱熱鬨鬨的更香。兩人知道他的脾氣,也笑笑拉倒。席間,劉劍雲說起最近的八卦,“你們聽說沒,有個大隊長晚上起夜突然死了,被發現的時候都凍成棍了。”羅海成:“這不是腦子就是心臟病。”有些人年紀大了,乍從熱被窩裡去寒冷的地方,身體受不了就很容易暴斃,鄉下常有這種事情發生。劉劍雲:“還有一樁,是東邊一個公社大隊的,這兩天的事兒,聽說夜裡一個倉庫失竊,被偷走幾千斤麥子。”羅海成問:“這麼多糧食?不是監守自盜就是家賊引狼入室。”他也不是隨口說說的,畢竟這時候都是集體勞動,大隊的牲口、自留糧都是大隊裡一起保管,村裡的治安也都是村裡自己管,外人根本不容易摸進村去。韓青鬆聽見丟糧食來了一點興趣,“報案了嗎?”劉劍雲搖頭道:“他們大隊自己查,說抓到偷糧賊開大會批d打死一個人呢。並沒報案隻是給公社革委會上了文件。”這時候很多大隊出事,都是大隊自己帶民兵處置,並不喜歡去公社報案,且很多公社的公安局就是擺設或者根本都沒有。特殊時期就是這樣,乾部和革命積極分子說一個人有罪就是有罪,說批d就批d。而且行為過火的時候往往會出人命或者被批d的人覺得受了冤屈跳河的上吊的,也並沒人管。韓青鬆:“糧食找到了嗎?”劉劍雲搖頭,“他們不報案,我也就當熱鬨聽聽。”有同事喊劉劍雲,劉劍雲就過去招呼一聲,回來跟韓青鬆和羅海成告辭,“韓局我先走一步,縣裡運物資的卡車翻溝裡,附近有社員哄搶。我們公安局接到命令要去維持現場秩序。”羅海成望著劉劍雲離去的背影,“韓局,咱要不要去湊湊熱鬨?”韓青鬆身份特殊,凡是縣裡的案子,隻要他樂意都可以過問。韓青鬆微微蹙眉:“社員哄搶?什麼社員這麼大膽?”羅海成道:“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前年隔壁縣還有社員餓得頂不住去哄搶公社的糧管所呢,被槍斃二十幾個。”搶糧事件事關重大,上頭嚴令嚴肅處理,所以參與者基本都槍斃。韓青鬆:“哄搶物資追究起來是重罪,沒到餓死的地步去搶什麼?”這種物資卡車,並非糧車,一般都是運送各種紡織品、油等工業品。羅海成想了想,“興許是搶的不多都拿回家去用唄,也不能為這點就判罪。頂多知道的追查回來,不知道的就拉倒了。”因為不是自己公社的事兒,韓青鬆也就沒去插手。“去清點咱們的獎勵。”這才是韓青鬆來縣裡的目的。韓青鬆工作努力,屢屢取得彆人沒有的成績,為人又低調不邀功,所以上級拿走功勞的時候都會給予豐厚的獎勵,基本就是米麵糧油、肉、副食品、布票、日用品等。他們局裡已經形成了成熟的規矩,論功行賞,獎勵按規矩分掉,連公社革委會其他乾部都跟著沾光。今年勞改農場宋主任時常請他去幫忙,所以給的報酬也很豐厚。這種農場都是國有,養雞養鴨不受人口限製,宋主任養了好些個。給公安局的報酬,臘雞臘鴨按筐子給,豬肉羊肉都是按腿送的,一次送條腿帶著半片肋排,米麵糧油水果的更不用說,連沿海來的海魚、小烏賊魚、蝦仁都有。韓青雲和羅海成給林嵐送回來一大車,上麵各種吃食加上一些用品,還有兩簍子木炭。林嵐收拾一些吃食打發大旺二旺去給幾個姨家送,另外韓大哥、韓大嫂以及本家關係好的也送點。都是普通人家,海貨乾貨一類的不會吃,她就送豬肉、麵、油、糖之類的,這些東西看似普通卻很精貴,一家分點也夠他們樂嗬的。林嵐抽空用自行車帶著小旺和三旺回趟娘家,給老太太送兩塊過年的錢,再給大嫂也送點年禮讓她拿回娘家,也體麵些。林大嫂會辦事和林嵐林梅處得不錯,儘管有目的的,可親戚不就是這樣麼,沒有壞心思有目的的交好就可以,要想兩情相悅那也看緣分的。這一次,弟媳唐荷花又不在。林老太太怕她心裡不樂意,畢竟林嵐來了幾次,唐荷花都不在,次數多了會想是不是故意的。她替兒媳婦瞞著,“她娘家最近有事,經常找她回去,反正咱家也不忙。”林嵐倒是也無所謂的。林大嫂收了林嵐的禮物,歡喜道:“可多謝四妹妹,今年回娘家還犯愁拿點啥呢,你給的正好。”她挑一條肉一塊布留著,剩下的都給林老太太收著。林嵐笑道:“大嫂你喜歡就好。”她又把那些全推給林大嫂,“大嫂你就拿著吧,娘的另外有。”無非就是一些點心水果吃食。林老太太猶豫一下,看看林嵐沒給老二家,還想著把這份給唐荷花呢。當爹娘的難免重男輕女,而重男輕女裡又難免偏心小兒子。不過見林嵐這樣說,她也沒再吭聲,隻想把自己那份補貼給小媳婦兒也行。林大嫂去買了幾條大魚讓林嵐帶回去給孩子們做了吃,又竭力挽留林嵐和孩子留下吃飯。林嵐笑道:“大嫂,家裡還撲棱著一攤子呢,等正月裡來耍。”“那可得帶著孩子來住幾天。”林嵐笑著說行。林嵐帶著三旺和小旺回家,路上三旺說:“娘,俺二妗子躲著你呢。她根本沒去娘家,她在外麵耍呢,聽說你來她躲彆人家去。”小旺也證明是的,“娘,我也不樂意和小新玩,他總想欺負我,三哥凶他他就哭著告狀。”林嵐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這個弟媳的,讓她一次次躲著自己。想想自己回娘家基本就是替原主儘孝心送東西,頂多坐倆小時就走,連飯都不留下吃,哪裡就得罪人了?不過林嵐是個樂觀的人,有些事情除非人家到跟前來說明,否則她懶得為此煩心,知道也就丟到腦後隨便人家如何。反正她作為一個穿越者,儘好子女本分就好,並不奢求和誰有多少感情羈絆。畢竟她家一大五小已經占據她所有心神,哪裡有空管彆人吹毛求疵啊。當然也不代表她對唐荷花的嫌棄沒有回應,唐荷花既然不想維持親戚的體麵,那她也沒有必要給臉。以前她拿東西都給林老太太,讓老太太分,次次都是唐荷花占便宜。現在她單獨給大嫂一份,獨獨不給唐荷花,不出兩天唐荷花就得覺出味兒來。你不想招呼我,連應酬都懶得敷衍,難道我還上趕著給你送東西?沒那種好事兒的。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送走孩子就收拾一下,然後收拾東西打算去林梅家。林梅自從忙活大隊副業的事兒,就有日子沒來,林嵐和孩子們還想好男呢,也不知道那孩子現在是改好還是故態複萌,尋思是不是把他給弄來住幾天,讓大旺幾個再給他改改毛病。還有巧巧那丫頭和麥穗同齡,讓她來跟麥穗親熱親熱。因為要帶孩子過來,她就沒帶小旺去,她沒告訴孩子們要帶姐弟來,打算給他們一個驚喜。小孩子總是喜歡走親戚或者親戚孩子來玩的。韓青鬆聽說林嵐要出門,主動要陪她去,“我帶你,路上還輕鬆點。”林嵐笑道:“韓局長今天不上班?”韓青鬆看她,“你好像很失望。”林嵐趕緊搖頭,“走走走。”話少的人可不得了,一句話能琢磨出不少弦外之音來呢。韓青鬆把簍子綁在自行車外側,幫林嵐把東西裝進去。林嵐帶了一把暖壺,一條肉,一點海貨,還有點心罐頭麥乳精,給鄭婆子帶一個皮帽子,狗皮的很保暖。本來她想給大旺的,結果大旺很果斷地拒絕,二旺和麥穗也不肯要,林家老太太有的,林嵐想想就給三姐婆婆。暖壺怕碰壞了,林嵐就係根繩子背著,坐上車座,一手攬著韓青鬆的腰。韓青鬆帶著她又穩當又快,路上還能給她擋風。家裡就鄭耀祖在,其他人不是去織布就是去和老頭子紮堆聊天,好男和巧巧也不在。鄭耀祖在家裡畫花樣子,按照林嵐提議的,林梅讓他稍微給設計點簡單的花樣,以後也能織得更好看點。不用複雜稍微有點變化,就足夠呆板的鄉下土布風騷起來的。林嵐喊了一聲三姐,姐夫,屋裡的鄭耀祖歡喜地撂下筆就往外跑,熱情地招呼:“哎呀,小姨子你有日子沒來啦,你終於來啦!來就來怎麼還帶……”帶、帶韓局長來了!進了院子,看到林嵐旁邊高大精壯的韓青鬆,鄭耀祖臉上的笑容頓了頓又立刻變得更加燦爛,上前和韓青鬆握手,“小姨夫你好。”韓青鬆:“…………”他默默地和鄭耀祖握手。被韓青鬆暖熱有力的大手握住的時候,鄭耀祖瞬間瞪大了眼睛,魂兒都要被握出去。等韓青鬆放開他趕緊搓搓,偷眼看看自己的手背,哎呀,好幾個白指印子!你說你多大的力氣啊!!他都要哭了,這是乾嘛啊,我就誇俺小姨子長得俊,難道是假的嗎?掛牆上的畫還天天看看誇誇呢,大活人不更得誇出花兒來?林嵐看他齜牙咧嘴的,笑起來,“姐夫,你和妹夫說話,我去你們村的織布點看看啊。”鄭耀祖這下真要哭了,讓他守著一座冰山的妹夫?他哪裡有那個膽子啊。你說你來就來了,帶啥東西啊,帶東西就帶了,帶啥男人啊。可是林嵐根本不管他的眉眼官司,她家韓局長多和藹可親啊,從來不欺負人,也不多說話,一個人坐那裡能安靜待半天。她顧自走了。鄭耀祖單獨對著韓青鬆緊張得腦門都開始冒汗珠,“小、小姨夫……喝、喝水?”他抬袖子擦擦汗。韓青鬆:“你不是特務,你怕我乾什麼?”鄭耀祖腦袋搖得欲蓋彌彰,“……一群人的時候不怕,不怕的。”單獨對著有點緊張而已。韓青鬆正襟危坐,看鄭耀祖腦門嘩嘩出汗,他很是納悶,這屋裡也不熱啊,要麼就是鄭耀祖身體好火力旺?看起來也沒那麼結實。鄭耀祖:“……小、小姨夫……”韓青鬆忍無可忍,“小姨夫?”小姨子、小姨,可差著輩分呢。鄭耀祖趕緊改口:“妹、妹夫,哈水。”你不是我小姨夫,你是我祖宗!……林嵐在外麵找人隨便問了問就知道織布點的位置,直接過去找林梅。林梅正忙得跟穿花蝴蝶似的在一群織女中間穿來穿去,看見林嵐過來,她高興地跑過去。林梅拉著林嵐去空地方坐下說話,還拿山楂給她吃,“前些天想去你家來著,好男鬨著去找哥哥弟弟玩呢,結果被事情絆著了。”林嵐看她說起這事兒臉色不大好,“什麼事情?好男又淘氣了?”林梅搖頭:“不是他,他哪裡有不淘氣的時候?都習慣了。”“那是什麼事兒?”她感覺好男變好點,鄭婆子隻會高興不會惹林梅,而老鄭頭在家裡除了乾活兒就是睡覺,很少摻和女人的事兒。鄭耀祖更是,雖然耍耍嘴皮子,但是哄林梅開心也是會的。那就是生氣?“分紅有問題?”林梅:“幸虧我聽你的,把織布變成大隊副業。雖然賺的比以前少,倒是安穩不少。那些婦女賺工分,我除了工分還賺分紅,不過分紅得賣掉以後才算,說起來也不差。”雖然中間頗費了一些口舌和心思,好歹也穩定下來。“挺好啊。”林嵐覺得真不錯。“都這樣還有人舉報呢!真是氣死我呢。”林梅憤憤不休。林嵐笑道:“不是天天有人舉報你嗎?你賺錢,有人眼紅舉報也正常。不遭人妒是庸才,你是賺錢的的人才,遭人妒也是應該的嘛,不生氣啊。”她摸摸林梅的背順順氣,學著小旺的語氣逗她,“放鬆,想象自己輕如羽毛,不生氣。”林梅被林嵐這麼一勸,笑起來,她捏捏林嵐的臉,“我怎麼那麼稀罕你呢蘭花花。”林嵐趕緊躲開她的魔爪,“彆亂捏,俺家局長會心疼的。”“嘖嘖嘖,瞧瞧啊,瞧瞧,這小感情兒,在家拌了蜜來齁我的吧。”林梅直打趣。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周日,自己在家碼字,咱們下午二更!求作收和訂閱,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