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一家搬到縣城之後,上班、上學、研究室, 忙裡忙外的, 時間過得就格外快。轉眼第二年寒冬, 剛下過一場雪,氣溫驟然降低, 北風跟小刀子一樣嗖嗖地剮臉。研究室生著爐子, 屋子裡熱乎乎的,林嵐還在爐膛裡埋上幾個紅薯、土豆,上麵再烤點饅頭乾, 不一會兒就散發出香噴噴的氣息。吳工把他們新加工出來的藍寶石給林嵐看,“組長, 你看這一次成色好一些。”林嵐忙接過去, 拿起聚光小手電照了照,透光性的確比上一次的好,裡麵雜質也少得多, 但是顏色還是略黯淡, 算不上上品。這是試驗品, 主要看工藝的, 自然舍不得拿上品原石來下刀。去年三旺無意中帶回來一本寶石設計書, 這可幫了林嵐他們大忙, 從中吸收到很多有用的知識, 加快了他們藍寶石研究室的進程。林嵐和李工、吳工兩人又研究一下,覺得寶石的切麵還要再自然流暢一些。孩子們放學的時間,麥穗、二旺領著小旺過來, 大旺放學後去公安局跟著劉劍雲學東西。“娘,又下小雪了呢。”小旺跑進屋裡,跺跺腳,把皮帽子摘下來。林嵐趕緊讓他們去烤烤火,喝點熱水,她伸手給小旺搓搓小臉,心疼道:“放學就回家,彆過來了,這麼冷路還遠的。”學校到這裡來有點距離呢。小旺笑道:“我們想你嘛。”自從三旺離家以後,孩子們也有一種想法,要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而且二旺和麥穗還要來這裡幫忙呢,他倆跟著吳工和李工學了不少知識,現在一起設計、研究寶石加工。兩人進屋就脫了外麵大衣,洗洗手喝點熱水,開始和兩位老師一起工作。他們一來,林嵐可輕鬆多的,都說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她算是體會到。這些孩子們,總是能給她意外的驚喜,現在寶石設計這一塊,反而是麥穗最有靈性。林嵐隻是靠前世的知識積累,並沒有什麼新的見解,所以她很少做決定,反而更喜歡民主一點集思廣益。過了一會兒,林嵐把地瓜、土豆扒出來,在地上摔摔把皮剝掉,一股香氣隨著熱氣撲鼻而來。“大家來吃烤地瓜啦。”麥穗和二旺忙得顧不得吃,他們越來越愛學習,簡直是如饑似渴,一旦能接觸新知識,他們就巴不得不眠不休地學會,所以林嵐總要時不時地提醒他們注意身體和休息。這倆孩子雖然才高一,實際上目前高中兩年的知識已經學完,開始涉及高等教育的一些課程,尤其理科知識。麥穗道:“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增加冠麵研磨,再多增加幾個對稱切麵?這樣可以增加透光性,透光愈多,寶石看起來也越透亮,成色就會更好。”兩位老師對寶石也沒有研究,畢竟曾經接觸的都是煤礦、銅礦、鐵礦等,而那些工匠師父也沒接觸過寶石,大家真的是摸著石頭過河。從一開始加工出來的成品一團糟到現在終於開始有現代寶石的風采。這些就是他們一起研究努力的成果,孩子們功不可沒。鄉下帶來的紅薯,霜降以後收的,個不是很大,但是糖分很多,烤出來以後是橙黃色的瓤,吃起來非常甜。比起來土豆的口感就遜色許多,但是土豆比紅薯飽腹,大人也樂意吃幾個填肚子。“娘,你烤地瓜真好吃,又香又甜,還沒糊。”麥穗一邊吃一邊誇林嵐。林嵐笑道:“你們越來越能乾,我就退居二線,做個大廚。”二旺:“娘最近做飯真的越來越好吃,尤其和爹一起做的烤肉串。”孩子們懷念那一次燒烤的感覺,後來他們又吃幾次,韓青鬆手藝越來越好,林嵐感覺到時候支個羊肉串攤子都能發家致富。這些孩子,把她使勁誇的那一套可學會了,現在整天反過來誇她,哎,在這樣下去,老母親會驕傲的啊。“等小三哥回來,咱們就再吃燒烤。家裡還有好些木炭呢。”就是羊肉沒那麼好得,得靠運氣,看看哪裡殺羊又有路子能買到,那就可以。三旺前陣子打電話,說要去廣州參加一個比賽,之後要回來一趟的。冬天黑得早,加上陰天,外麵五點多就已經黑乎乎的。林嵐看看,“咱們回家做飯了。”縣城沒有公交車,她上下班都是騎自行車,麥穗三個孩子是跑過來的。此時外麵傳來發動機的聲音,小旺歡喜道:“娘,你司機來了。”林嵐笑著牽起他的手,“二哥你騎自行車吧,我們坐摩嘍。”韓青鬆騎著他那輛挎鬥摩托,穿著軍大衣,頭上戴著配套的軍棉帽,大長腿從大衣下擺探出來踩著地。他剛從下麵公社回來。經濟好起來,今年冬天下麵懶漢混混們又有些冒頭,他接連忙了好些天,今兒才得空回來。他帽頂上積了一層雪,濃密的睫毛上都結著白霜,嘴邊白氣不斷。林嵐讓麥穗和小旺坐挎鬥裡,她坐韓青鬆後麵,“三哥。”她拍拍他的背。韓青鬆轉身來看她。林嵐示意他低頭,她攀著他的肩膀嘴唇就貼上去,給他眼睛嗬嗬熱氣,把那白霜化成氣,“今兒真冷。”小旺手指岔開捂著眼睛,朝林嵐笑,“娘,我什麼也沒看見。”林嵐俯身把他的棉帽子給扣上,笑道:“你看什麼啊你看,我給你爹把凍住的眼睫毛化開。”小旺立刻站起來,“姐,你眼睫毛上凍沒?要不要我幫你化開。”麥穗抖著肩膀笑:“彆皮,我們剛出來,哪裡會上凍。”這時候韓青鬆發動摩托車,油老虎立刻轟地跑出去,小旺晃了晃跌在麥穗懷裡。小旺吐吐舌頭,給麥穗眨眨眼就,似乎在說“瞧韓局,小心眼著呢。”他們先去革委會,韓青鬆把車停到辦公樓裡去,省得在外麵落雪凍了油箱。大旺正和幾個公安在那裡切磋,拳來腳往虎虎生風。他出拳速度非常快,又狠又準,拳腳配合得當,身形敏捷如獵豹一樣,充滿著力量的美感。林嵐都看呆了,大兒子好棒!自從搬過來以後,大旺不上課就在這裡,還跟著劉劍雲辦案子,立了幾次不大不小的功勞。縣城有兩幫子中二,時不時就約架,公安都懶得管。結果恰好被大旺碰上他們波及路上老人家和女學生,他一個人給他們全撂那兒,還威脅再不好好讀書整天招貓逗狗的,全給他們強迫下鄉去。切磋拳腳功夫那是家常便飯,而且他幾乎都是穩贏的。這裡的公安,除非是退伍軍人,其他途徑上來的全都疏於練習。不客氣地說,大旺都能打他們兩三個,也就劉劍雲還能切磋一下。看到林嵐他們過來,劉劍雲示意大旺到此為止。大冷天的,劉劍雲被大旺累出一身汗來,對林嵐道:“嫂子,現在我對大旺一點優勢也沒的。”林嵐笑起來,“劍雲你也挺厲害的。能和我們大兒子打這麼久呢。”劉劍雲:……對不起嫂子,沒被安慰到。小旺:“我大哥,很少打槍。”劉劍雲歎了口氣,“你們不知道,你大哥玩槍的機會少,可他準頭好。”大旺這純粹是天分加愛好以及苦練得來的準頭,他從小玩彈弓後來甩飛刀。前陣子公安局去打靶訓練,大旺翹課跟著去練習打靶,輕輕鬆鬆拿了個第一。這可把公安局的公安們羞辱得不輕,一個個恨不得回爐重造去。林嵐有點不敢置信,“大哥,你打槍真那麼厲害?”大旺:“一般吧。”在隊部的神槍手隊裡,自己這不算什麼,想成為神槍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劉劍雲:……大兄弟求求你給留點麵子吧。這時候苗紅英從外麵跑進來,看到林嵐在,立刻就想上來說幾句風涼話。這會兒大冬天的,她住樓有暖氣,舒服得很,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燒爐子。感覺自己舒服,她就覺得林嵐是真傻,居然要住破平房,現在燒爐子肯定嗆死她。哪裡知道林嵐根本不給她機會,領著孩子們扭頭就走了。林嵐:怕了你40米大刀刀刀。韓青鬆去跟秦主任彙報工作,林嵐幾個就在辦公室等。林嵐看了大旺一眼,“大哥,你冷不?”大冬天的,大家都穿著棉襖,出門還要再裹一個大衣呢。反正現在家裡不窮,林嵐是一點不委屈孩子們,都讓他們穿的暖活活的。可大旺他從來不穿大衣。林嵐可怕他年輕不知道事兒,再給凍壞了,那老了不得關節炎啊?大旺:“不冷。”林嵐朝他伸手,大旺就把手伸給她,握了握,的確熱乎乎的。小旺笑道:“娘,我大哥可不怕冷呢。”看來他隨爹,一年四季身上跟揣著個火爐一樣,衣服穿得單薄,隔著衣服都能感覺他身上燙呢,林嵐有時候總懷疑他是不是發燒呢。等韓青鬆回來,林嵐悄悄道:“三哥,你給農場打個電話唄。”韓青鬆扭頭看她了她兩秒鐘,就知道怎麼回事,點點頭,然後撥電話,讓接線員給轉接。他隨口和農場負責人聊了幾句,那邊笑道:“剛宰了一批羊,給韓局留條腿啊?”韓青鬆:“給我留半隻,明天我去送錢。”“那哪能讓韓局來送,明天我打發人給送過去就行。”他們也習慣韓青鬆從來不吃白食。以前因為需要韓青鬆幫忙總是送他肉什麼的,這會兒韓青鬆升職,農場也算他轄區工作,不再是幫忙,所以不肯再白要農場的東西。韓青鬆:“謝了。”林嵐和小旺擊掌,有燒烤吃咯。小旺附耳對林嵐道:“娘,當農場主任挺好的哈,還有肉吃呢。”農場是一個超大號的大隊,主要是關押勞改人員的,政府還撥款,種出來的糧食交一部分,大部分自用,他們養家禽家畜也不受限,而且不需要交任務,所以農場其實過得不錯呢。韓青鬆辦完事,他們順著甬路直接往後麵家屬院去。孩子們在前麵說說笑笑的,林嵐和韓青鬆在後麵並肩慢慢走。冬天冷她穿得多,地上又結冰滑,所以步子邁不開。他一步有她三步大,少不得要放慢步子遷就她。就這樣,跨過圍牆上角門的時候,林嵐腳下一滑差點摔了。韓青鬆一伸胳膊就將她撈住,微微歎了口氣,似乎有點無奈。林嵐嗬出一口氣,想想去年剛搬過來自己有點不熟悉,寒冬臘月裡沒少打滑,還摔了好幾個屁股蹲兒呢。她笑道:“這可不怪我,城裡地麵太平了,有點霜雪冰的就打滑。”鄉下都是泥地,被踩壓得高低不平能增加摩擦力,雖然結凍也不會那麼打滑呢。前麵還有一片結冰區,估計誰灑了一桶水,孩子們在那裡打出溜滑,玩得不亦樂乎。韓青鬆向來都是行動先於語言,索性把她打橫抱起來,免得她小心翼翼他提心吊膽。如今和她在一起,這種親昵的事情他做來十分順手,孩子們也習以為常。天黑了,路燈昏暗,路人也不太留意,看到也會覺得林乾事是不是又頭暈啦,是不是又貧血啦之類的。林嵐靠在他懷裡,寒風都被擋在外麵,暖和的很,她勾著他的頸,軟聲道:“三哥,你對我這麼好,我都不習慣沒有你。”韓青鬆腳下略一頓,繼續前行,“……你還想沒有我?”林嵐低笑,將頭靠在他頸窩裡,她這不是有點擔心麼。她也不知道自己穿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啊,最後是會和他白頭偕老壽終正寢,還是死了又穿越呢?如果自己繼續穿越,那他呢?沒有他的日子,她該怎麼辦呢?曾經不愛的時候,她覺得一個人可以闖天下,去哪裡都不怕的。可一旦被他嗬護著深愛過,她就覺得再也不能離開。到了家門口,孩子們開門,韓青鬆抱著林嵐進去,他把她往上托了托,微微側首唇貼著她耳底,聲音清淡:“那我就對你更好。”對你更好,讓你離不開,讓你找不到更好的。屋裡封著爐子,大旺過去把爐子捅開,然後坐上錫壺燒水,麥穗和二旺做飯。家裡人多,誰都勤快不閒著,不管做什麼都快。晚上熬南瓜麵疙瘩,裡麵再加上一些土豆塊,餾著之前的麵卷子、燉上白菜雞蛋、蘑菇農家醬,做起來方便吃起來營養。吃過飯他們就各有事情做。麥穗和二旺學英語很積極,他們揣著一個要出去看看的夢,英語必須要學好。他們現在能說常用句子,對著字典看英文書籍。小旺在那裡嘟嘟囔囔地念樂譜,小手彈著想象中的琴鍵。大旺則著迷於和人拆招,隻要韓青鬆有心情,他就過去請教,或者二旺有興趣,他就教教二旺。他找了一圈,後來發現韓青鬆坐在東間南窗下的木椅子上,因為屋裡沒開燈,他之前沒看見。“爹。”大旺叫他。韓青鬆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些沉溺,被大旺一叫他驚了一下,“嗯?”大旺走過去,靠在門框上,“怎麼不開燈?”韓青鬆:“費電。”大旺:“……”韓青鬆:“自己練去。”大旺就知道他這話的意思是“你老子今天沒心情搭理你,自己玩去。”大旺轉身走到西間,林嵐正在炕上一邊織毛衣,一邊聽麥穗和二旺說英語呢,他看了林嵐一眼。林嵐探頭看他,“嗯?大兒子,什麼事兒?”大旺猶豫了一下,走到炕邊,俯身湊近她耳邊,低聲道:“我爹……不大對勁。”林嵐驚訝地看著他,“怎麼不對勁?”她把毛衣放下,下地穿鞋,“我去看看。”她去了東間,屋裡依然黑漆漆的,還是能看到他的輪廓,她低笑,“三哥,你貓這裡乾嘛呢?”韓青鬆:“沒。”林嵐走過去,抬手去摸他的臉,他卻張開手臂抱住她,林嵐的手指劃過他的臉頰,摸到一點濕潤。呀?!!這是咋了?他抱緊了她,臉埋在她懷裡,抱得越來越緊。林嵐感覺自己腰要被他勒斷了,尋思他可能是工作上有不如意,就像那次小於家村一樣。她也不說話,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後頸,然後沒忍住玩了玩他的耳垂。他耳垂厚實有肉,真的很好玩。韓青鬆:“……”她總是有辦法讓他瞬間忘掉一切煩惱。過了許久,韓青鬆才起身,道:“想問題呢,沒事。”他嗓音有點低啞。林嵐笑了笑,“指定是個好大的問題呢,想明白了嗎?”韓青鬆很坦白:“沒。”“那估計就想不明白,彆白累腦子。”林嵐溫柔地抱著他。小旺跑過來,“娘,你們為什麼不開燈?”林嵐想放開他,卻被韓青鬆固執地抱著不放。小旺伸手摸了摸,“啪”一聲,把燈繩拽開,朝著兩人笑道:“電燈真好。”說完他嘻嘻笑著跑了。林嵐:“……”這孩子!今晚上有點不對勁哦。晚上九點半,一家上炕熄燈。小旺:“二哥,咱爹有點不對勁呢。”二旺:“不是咱娘不對勁嗎?”小旺:“娘有啥不對勁?娘好著呢,是爹有點不對勁。”裡屋和他們一牆之隔的麥穗道:“咱娘是老早不對勁,後來好了,咱爹從去年開始不對勁。”二旺:“大哥?”大旺:“…………沒不對勁的。”弟弟妹妹們:……大哥也會撒謊。東間炕上,林嵐窩在韓青鬆懷裡暖和和的。外麵牆上砌一個壁爐,晚上封著炭火,炕上能一直熱乎,不像以前在鄉下上半夜熱得要命,下半夜就成了涼炕。“三哥。”她感覺他有點太沉默,雖然以前話也不多,但是不至於不說話。他低頭親了親她,“睡吧。”聲音已經恢複正常,攬在她腰上的手臂力道卻不小。林嵐有點意外呢,笑了笑,他居然可以主動憋兩天,不容易嘛。過了片刻,她還沒睡著。韓青鬆:“有心事?”林嵐:“沒。”韓青鬆:“有話想跟我說嗎?”林嵐:“……嗯,明天吃烤肉吧。”韓青鬆:“……”林嵐其實有個問題的,但是沒法和人說,她得想辦法掂量一下怎麼說。這件事和寶石山性質不同,處理方式也不同,也許她根本無能為力,可她還是想試試。萬一能幫上忙呢?說實話,她心裡是有點沉甸甸的,揣著好些日子了。不過她向來心裡能藏事兒,不管多大事兒,麵上也開朗樂觀的,所以彆人發現不了什麼。隻是沒想到,韓青鬆會覺察到。她就笑著岔開,“我瞅著三哥你有心事呢,是不是整天下鄉有村花什麼……唔……”他用唇把她開玩笑的話堵回去,“你要不想睡,咱們乾點彆的?”他大手開始不規矩起來。林嵐:“呼呼呼……”不知道睡到什麼時候,林嵐突然覺得晃得厲害,她一下子驚醒了,下意識地問:“三哥?是不是地震?”d省北邊靠海的地方屬於地震帶,69年的時候曾經發生過7.4級地震,好在震中位於海裡,陸上沒有太大損失。而林嵐則是因為前世根植骨子裡的記憶。韓青鬆有心事睡著的時候已經很晚,這會兒被她身體一哆嗦也驚醒,知道她做噩夢就伸手拍拍她,聽見她問是不是地震。“沒。”林嵐籲了口氣,難道是自己做夢?這時候院子裡傳來“撲通”一聲,像是有什麼重物墜地。林嵐:“三哥,你聽見了嗎!”“嗯,沒事。”韓青鬆沒有要起來的意思。林嵐就聽見西間傳來很輕的動靜,看來是大旺醒了。林嵐小聲道:“三哥,是不是賊啊?”敢來局長家偷東西,那絕對是有備而來。想起那年趙建設去偷東西,她和大旺並肩作戰,然後韓青鬆正好回來,林嵐覺得中間好像過了很久,又仿佛還在昨天。城裡養狗不方便,所以旺旺和小白寄養在日化廠跟著沈遇呢,沒有狗就缺個深夜看門的。她躺不住要爬起來看看,外麵大旺已經躲在堂屋門口。大旺悄悄地把堂屋門的插銷打開,就聽見院子裡有人躡手躡腳地上來,那鬼鬼祟祟的樣兒啊……外麵那人輕輕地上了正房石階,伸手推門,“吱呀”一聲,門竟然開了。推門的倒是愣了一下:呀,他們睡覺居然不關門的?就在這個檔口,門口黑影裡的大旺已經附上來,一把就扭住他兩條膀子。無聲無息,都讓人來不及反抗。大旺手上剛要用力,懷裡的人嗷一聲,“自己人!”大旺“啪”的一聲把堂屋的電燈拽亮,白了裹得跟狗熊似的三旺一眼,“白癡。”聽見他的上台階的動靜,還有憋得辛苦的笑,大旺早就判斷出來了。三旺蹭得就往大旺身上跳,大旺卻已經閃過去,三旺啪嘰趴在地上,幸虧穿得厚實。屋裡的人都聽到他的聲音,紛紛穿衣下地,林嵐:“小三哥,你咋大半夜回來呢?”三旺:“娘啊,這不是車不湊巧嘛。”他抬腳進了東間,見他爹冷冷地瞪他,他嘿嘿一笑,“我想試試你們睡得警醒不警醒。”二旺披著棉襖,也都披著棉襖,小旺和麥穗抱著被子一起跑過來擠上炕。也隻有這時候他們還能光明正大過來擠爹娘的被窩,嘿嘿。炕比鄉下的小,韓青鬆也沒說啥,坐起來靠在裡麵牆上,把他和林嵐的被子拉起來蓋著兩人,騰出地方來讓幾個孩子也上炕。三旺已經迫不及待地把大衣、褲子、棉褲、棉襖都脫了,上炕鑽小旺被窩裡。林嵐嗔他,“你說你啊,明天回來就等不了啦?”三旺嘿嘿笑道:“不說回來的時候也沒咋地,一說要回家就刹不住,非得立刻就回來。”“那你好歹打個電話啊,讓你爹和大哥去接你。”三旺打了個哈欠開始皮,“那不行,我飛魚大俠神龍見首不見……”他接收到來自慈父的威嚴凝視,立刻笑著閉嘴,突然想起來,“哎呀,大哥,我的包還在院子裡呢,彆凍壞了。”大旺已經把他那倆黑包給提進來,這麼沉,難為他自己拎過來。“沒人送你?”三旺:“有啊,要不我能溜到咱家門口嘛。”麥穗:“你說你啊,去年回來打劫,今年回來就翻牆。”三旺嘿嘿笑道:“等我想想下一次怎麼回來啊。”他讓小旺去翻包,裡麵有好吃的,還有給哥哥姐姐的書。走到哪裡都逛逛書店成了他的習慣,弄得教練一個勁誇他好學習。林嵐:“困不?先睡覺吧,明天再聊。”三旺往她腿上一躺,“好困。”然後真就閉上眼,現在也就他還敢在林嵐懷裡睡覺撒嬌了,小旺都沒機會。大旺要給他拎走,林嵐擺擺手,就讓他睡在自己這裡。於是三旺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和爹娘一個被窩睡了半宿,睡得格外踏實格外香,神奇的是,他居然沒有打拳!早上林嵐笑道:“小三哥睡得可乖呢,一點都不打拳。”大旺很認真地想了想,三旺肯定是怕被爹揍,所以老老實實一動不動,看來是自己對他太仁慈!三旺:“大哥,你乾啥用那樣的眼神盯著我看?今晚上我就和你睡。”大旺哼了一聲,照舊去出早操,二旺也跟著,三旺自然不甘落後,麥穗就負責幫林嵐做早飯。小旺有冬天不出早操的特權,他幫忙收拾三旺的大黑包,把裡麵的東西一樣樣地擺出來,有各種吃食,還有衣服、布料。另一個包裡,有給林嵐的一件呢子大衣,軍綠色,收腰長款,一看就是女文工團乾部的軍裝。三旺:“她們非要送給娘,我就勉強收下。”林嵐:“要給錢的。”三旺:“娘,這是製服,你們宣傳隊穿的。”文工團在他看來就是宣傳隊嘛。林嵐試了試,又招呼麥穗,“麥姐咱倆輪流穿啊。”除了內衣,她現在基本都可以和麥穗換著穿。再過年,估計麥穗比她高了。麥穗:“娘以後要是有合適布,我給咱家一人做一件,當做咱們家製服。”林嵐和小旺立刻憧憬起來。早飯的時候,大家問問三旺這大半年的情況。三旺說剛從廣州過來,參加了全國遊泳大賽。他拿了三個第一名,太輕鬆都懶得和大家講,金牌也沒帶回來。他嘴上說教練那裡呢,實際丟哪裡或者送誰也不記得的。反正不是金子的!林嵐開心得很,“兒子,在家住多久?”三旺:“住到……過了年吧,過了年回去訓練。夏天在日本有個什麼賽的。”林嵐算了算,哎呀,那在家得至少倆月呢。她高興得很,“小三哥,你能回家真是太好了,我們可高興呢。你在家也彆閒著,白天跟著小旺哥去學文化課哈。”三旺:“!!娘!!”我是親兒子不。林嵐用老母親慈愛的目光愛撫著他,“乖啊,活到老學到老,絕對不能放鬆學習。”三旺:“娘,我腦子裡現在都是水,可不可以不學習啊。”林嵐:“知識是海洋,你那點水正好呢,乖啊,不會的讓小旺老師好好教教。”小旺笑嘻嘻,三旺直歎息。最終三旺妥協,願意陪著小旺老師去上學,雖然他跑得快,卻也逃不出小旺老師愛的關懷。林嵐和韓青鬆來到縣革委會,各人去自己辦公室開會,年底工作比較多,隔三差五就要開會。開完會,林嵐坐在會議室沒動,她在思考問題。江春霞看到她,想和她打招呼,林嵐卻突然想起什麼,站起來就往外走。江春霞愣了一下,又尋思林嵐平日不是這樣不搭理人的啊。她好奇之下就追上去喊了一聲,“林乾事?”林嵐聽見聲音,回頭看她,笑道:“江姐,有事嗎?”江春霞搖頭,“看你坐那裡發呆,以為你有什麼事兒呢。”林嵐看到江春霞眼睛驀地一亮,跑回來,激動道:“江姐,你是地震辦公室的吧。”縣戰備人防地震辦公室主任,就是江春霞。她點點頭,“嗯哪。”林嵐:“那個,最近這兩年,咱們這裡有沒有可能地震?有沒有預報啥的?”江春霞一頭霧水,“沒有。”“那外地呢?”“沒聽說啊。”林嵐又問:“這幾年咱們這裡有地震沒?”江春霞想了想:“倒是68還是69年有一次,不過咱們這裡不厲害,北邊靠海地方厲害呢。”林嵐:“那麼……江姐,如果要地震,是不是有什麼可以預測的?”江春霞一臉疑惑,最後搖頭,“其實吧,沒有什麼好辦法,地震……我覺得是不可預測的。要不怎麼每一次都沒辦法呢?”林嵐蹙眉,“真的不能預測嗎?我看資料上不是說地震的時候會有很多反常現象嗎?”比如許多黃鼠狼會反常,白天亂跑,還有雞都不肯回窩睡覺。日常清澈的泉水突然變得渾濁,翻湧底下泥漿,平時在水底的昆蟲會浮在水麵來回跑等等。不是有很多嗎?江春霞看林嵐臉色凝重,也很是詫異,“林乾事,你這是咋了?是不是太緊張了?”林嵐捏了捏額頭,“江姐,我……昨晚上夢見地震,嚇著了。”江春霞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彆怕,咱們這裡不會有大的地震情況的,你看那一次那麼厲害,我們這裡也沒事的,就感覺晃悠地動了一下,並沒怎麼著。”老百姓不懂地震,都叫地動,說醒來以後,發現房子換了個位置呢。林嵐心下一動:“江姐,年底要宣傳,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可以把防地震宣傳也加進去?起碼可以讓老百姓了解一下,就算有情況也不要慌亂。”如果老百姓有防備,在地震發生的時候,隻要逃到防震棚,或者是空曠地方,不要被埋在建築物裡,其實是可以減少很大傷亡的。來年的大地震,對於整個中國來說,是一道多少年不能磨滅的創傷。她想,既然知道,總要儘點微薄的力量吧。其實林嵐很好奇,既然有地震局,那為什麼又說不可預測?那還要地震局乾嘛?如果說可以預測,那為什麼沒有做出相應的措施呢?她覺得前幾年渤海的地震可以參考一下,看看當時有沒有預測,傷亡人數是多少等等。江春霞道:“這麼著,你去我們資料室看看。”江春霞陪著林嵐過去,1969年7月18日渤海地震,資料還是能找到的。很遺憾,當時並沒有很明顯的文件表明預測到什麼,至少沒人關注。好在因為在震中在海裡,並沒有太大的傷亡。林嵐想了想,還去給地區的地震台打個電話問問,這一次倒是得到了有效資料,據說地震前幾天可以通過地電阻率來預測的。如果地電阻率出現大幅度變化,那就代表有很大的問題。林嵐鬆了口氣,這就好,隻要有科學數據可以預測,有魄力的領導就會重視的。她心裡的一個重擔,一下子落下去,整個人都輕鬆起來。江春霞明顯感覺她身上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拿掉一樣,整個人都舒展了一下,笑道:“林嵐,你這是咋了?”林嵐心裡高興,“我們老韓從農場買半隻羊,分江姐兩斤羊肉。”江春霞高興道:“那可真好,正好饞著呢,回頭我拿錢給你啊。”林嵐向來緊追韓青鬆的腳步,跟同事之間明算賬,絕不隨便占便宜,也不讓人占,免得引矛盾。反而這樣明算賬,大家更自在些呢。林嵐心裡開心,就騎自行車去研究室,還跟吳工和李工幾位聊起來。李工還給林嵐科普了一下中國的幾條地震帶。林嵐聽了驚訝道:“哎呀,那這個天津、唐山一代,是不是在渤海地震帶?”李工去把地圖翻出來,笑道:“林組長知識淵博啊。”她也沒出過遠門,如果不看地理書和地圖,絕對沒有那個概念的。林嵐笑道:“這不是你幾位老師和孩子帶著嘛,我可沒少用功呢,經常晚上看書看到十一二點呢。”吳工哈哈笑道:“那韓局不得有意見啊。”林嵐表情淡定,笑道:“韓局工作更辛苦,經常下半夜呢。”心裡卻有些淩亂,他不上班的時候最能熬夜了……看了一會兒地圖,幾個人確定林嵐猜測不錯。吳工卻道:“那也沒那麼巧的,地震這個事兒吧,真不好說,就跟火山一樣。不過近年來也沒啥大地震,林組長可以高枕無憂啦。”他善意地笑笑,用不帶貶義的杞人憂天之意來形容林嵐。林嵐沒再說什麼,就怕懵然不知的時候,突然爆發什麼災難。有儀器能夠預測,那就有科學依據,還好還好,不用過度擔心了。他們聊了一會兒工作,林嵐也去工作間看看,覺得差不多年底可以拿到滿意的寶石造型給陳司令送過去。四點鐘韓青鬆來接她,還有農場送來的半拉羊,林嵐就切了一塊給寶石研究室,剩下的秦主任、老局長、高副局都分點吃一頓。李副局家就算了,因為苗紅英不給錢!!!這是平價給同事的福利,又不是賄賂他們,當然不能免費給。因為三旺回來,一家人都不去彆地,放學的下班的都直接回家。大旺、麥穗和二旺放學都習慣性地先去接小旺,然後一起回家。初中離著家屬大院不遠,小學在紡織廠那邊略有點遠的,要繞過初中高中部去才行。大旺就和麥穗、二旺一起去接小旺。結果三人剛走到小學校門前,就聽見“啊啊啊啊,呀呀呀有……快跑啊~~”的聲音傳來。大旺蹙眉,然後看著三旺頂著小旺的書包,哥倆拚了命地跑,後麵一群學生拚了命地追,“啊啊啊,快追啊,彆讓他跑了……”大旺:……什麼情況?作者有話要說:三旺:我得想想每一次怎麼出場才能更拉風。逗家裡人開心,我真是最敬業了好吧,比遊泳還賣力。大旺:……你是欠抽了。……………………本章留言發紅包感謝寶寶們支持。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