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一份特彆的軍令(1 / 1)

平安傳 西風緊 1658 字 2個月前

馮友賢向東邊看去,隻見朱雀軍中軍位置塵霧蔽天、白煙滾滾,洪水一般的鐵騎漫山遍野;而朱雀軍的方陣在洪流之中如同一個個孤零零的方舟,搖搖欲墜。他在朱雀軍混了幾個月,對很多東西都了解得很清楚。拒止方陣對抗騎兵是很有效的,但是在此時麵對兩倍以上騎兵就不是那麼牢固了。因為人數眾多的馬隊造成了很大的厚度,遭受火器射|擊後也很難後退;同樣方陣兵既不能阻止騎兵靠近,也很難打退其厚重的縱深,兩輪三輪齊|射之後還會出現遠程打擊的空隙……最令人堪憂的是之前倒大旗的影響,勢必對士氣影響很大。馮友賢得到的命令是配合姚二郎等部步炮向敵中央進攻推進,但目前看來實難一蹴而就,官軍從右翼新調了一批步軍增援;擺在馮友賢麵前的是一個個的步軍方陣,而朱雀軍這邊的步騎已經大小打了幾仗人馬疲憊,成片的鐵盔人頭叫人深感無力。騎兵是否要不經命令擅自回援中軍?或許這不能叫“擅自”,因為眼看中軍此時的光景,恐怕是很難派出傳令兵向外圍的軍隊傳達命令了。中層在特殊情況下擁有見機行事的權力,馮友賢覺得此刻自己需要自我判斷形勢。如果騎兵撤退,左翼姚二郎等部的進攻將變得愈發緩慢,甚至在士氣低落軍械損耗的情況下穩住戰線也算能耐了,左線將難以達到“迅速推進敵中央部”的意圖。但若是朱雀軍中軍被攻破了,滿盤都要崩潰,左線的推進又還有什麼意義?馮友賢還有一個很私人的考慮:在主公危急的情況下,作為武將居然不救,將來朱雀軍若是幸存下來,他如何還能得到湘王的信任?馮友賢雖然是朝廷官場上的失敗者,被排擠出來的,但他不是完全不懂這些門道。何去何從?他一個武將瞬間的念頭,仿佛能左右整場戰局的方向。不僅是馮友賢,這邊很多人都在關注著中軍那邊的狀況,致使新一輪的進攻遲遲沒有開始。中軍大旗都倒了一次,人們不知道張寧是不是還在。至少武將們心裡非常清楚,如果湘王戰死了,朱雀軍就很難繼續存在……在各方麵都有點能耐的人,既沒有與朝廷對抗的動機也沒有那種身份威信,比如參議部長官朱恒;有身份的人,不一定有能耐而且無法約束全軍、難以得到朱雀軍舊部的軍心,就像建文或是他另外的皇子,雖然軍中很多建文餘臣後代,但要他們換一個主公恐怕會失去信心。平日裡習慣了張寧就在身邊的將士,也沒覺得他多麼高高在上的人們,此時此刻發現他的一條命如此重要,關係萬千人的命運。馮友賢將滿是缺口的“寶刀”放回刀鞘,覺得自己應該當機立斷了。就在這時,忽然見到一隊顏色醒目的人馬飛馳而來,那是中軍的傳令兵。馮友賢等一會兒,先接了軍令,展開一看,神色也有些變了。他一踢馬腹,策馬衝進步騎之間的空地上,揮了揮手裡的紙張,大聲喊道:“主公親筆軍令,兄弟們且靜一靜,容我念出來。”附近許多人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過來,都目視著馮友賢。馮友賢發現自己的手居然有些抖,展開軍令大聲念道:“傳令騎兵團馮將軍、左線步軍團姚將軍及諸將,此戰勝負之重,關係一萬三千兄弟及其數萬家眷之存亡;而大戰之關鍵,在於左翼諸軍是否能迅速擊潰敵中央部。戰局至今已難有回旋餘地,諸將切勿中途放棄此目標。本王深感責任深重,萬死而無懼……人的尊嚴、身份、權利和土地,賴以活下去的一切,隻有通過戰場流血才能穩固,否則朝廷官僚絕不會因為道理而妥協,更不會憐憫無辜的家眷。望諸兄弟在此關頭念及已陷敵境的家園和親人,念及我朱雀軍幾番以少敵多的奮戰,念及為了至今得到的土地而戰死的無數同袍兄弟是否要白白流血,表現出大丈夫應有之勇氣,擊破敵軍。湘王朱……名諱,建文二十九年十月初十。”馮友賢念完時已流淚滿麵,遙望那人馬怒吼中的朱雀軍大旗,哽咽難以自持。他本來是個“修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官軍武將,是為當朝皇帝而戰的武夫,而現在卻因為另一種情感而深深動容。戰場宛若在一瞬間沉寂,怒吼恐懼絕望的喊聲痛苦的求救似乎漸行漸遠。戰陣上的步騎官兵呆若木雞。忽然有人大喊道:“為吾王,戰至一兵一卒!”眾軍嘩然,呐喊之聲此起彼伏。諸將請戰,大吼馬革裹屍死而不退,士氣暴漲。位於前陣的姚二郎哇哇大哭了幾聲,當即下令所率部曲繼續進攻。就在剛剛之前,他的兩哨兵是準備後側稍許、等待後續陣營替換進攻的;因為火炮消耗很大,火藥炮彈已告罄,包括騎炮也無法開火,需要增援上來的人馬補充彈藥。但此時他似乎喪失了理智。“咚咚……”鼓聲重新奏鳴,前側軍旗旁邊的短琴和橫笛也讓音樂在炮聲中響起來,武將喊道:“齊步走!”兩軍距離一百餘步時,忽然一陣震耳發聵的爆響,對麵的火光閃成一片,官軍陣前的火器開火了,大部分是碗口銃。姚二郎部前排的士卒紛紛倒下,死傷慘重,但鼓聲未停,眾軍繼續前進,後排的人頂上了隊列的空缺。人們肩並肩以生死相托,絲毫沒有後退的跡象,密集的隊形讓士卒們的手臂都無法擺動,隻能置身於人群中協同前進。對麵的官軍武將的吆喝聲都能聽見了,“放!”漫天的箭矢飛向空中,朱雀軍陣營再次遭受了一輪箭矢打擊,如同被一陣傾盆暴雨衝洗。不過盔甲有效擋住了輕箭的遠程拋射,損失並不大。按照官軍的作戰習慣,接下來的一波打擊是前置輕兵弓弩手換上的重箭,不過得要距離五十步內才行了。八十步時,朱雀軍停了下來,前列步軍在零星的箭矢飛舞中將重火繩槍舉了起來,一兩百個槍口對準前方,無須瞄準隻要方向沒錯。“砰砰砰……”終於該這邊的火器咆哮了,白煙騰起火光閃動,片刻後就見幾十步外的官軍如被風刮過的莊稼地一般倒下一片。新一輪的火器很快又向前走了幾步,銃聲繼續響起,間隔時間非常短。血腥與慘叫讓前方敵兵亂作一團,瞬間崩潰,大部分輕兵還能向兩翼撤退,但一些驚慌失措的人衝擊了後方的重步兵陣,讓整個軍陣都有些動搖了。第三排火繩槍兵前置之後,軍中的姚二郎忽然拔出刀來大喊道:“衝!吾王萬歲!”人們紛紛大吼:“殺!”前列的火繩槍兵率先向五六十步外的亂兵衝鋒,後麵縱深的士卒紛紛拔出腰刀蜂擁而上,如同卷起層層浪頭。“砰砰砰……”前鋒驅散了官軍混亂的輕兵,對著其重步兵又胡亂放了一陣火銃。接著大夥就拿起單刀短槍等兵器奔跑而上。官軍步軍陣已經變形了,兩翼和後側許多人被擠得脫離了隊列,有的人乾脆丟下兵器就跑。就在這時,側翼一聲憤怒的爆喝,四騎護著一員大將率先衝出硝煙,馬刀平指前方如果幾支飛行的利箭。緊接著聲勢巨大的喊聲震動戰場,仿佛有百萬人湧來一般的氣勢,塵霧中無數的戰馬飛馳而來。眾軍高呼“吾王”,對張寧的這個稱呼是第一回,大夥都是受了姚二郎之前的影響,或許這個稱謂喊起來也是擲地有聲頗有氣勢,便迅速被人們接受。狂熱的馬兵如同受到了宗|教蠱惑的亂兵,瘋狂地從動搖的步軍隊列中撕開缺口,鐵蹄迅速將陣營踐踏得不成形狀。官軍的幾個大方陣一齊大潰,無數的亂兵四散奔走。此地靠近薛祿中軍,位於官軍右翼,屬於重兵設防,布置各式火器無算,但此刻不下萬人的步軍規模就像山崩海嘯一樣,神仙也擋不住無數的人馬向三麵崩潰。傾斜的曠野上屍橫遍地,草葉上全是血腥,人馬踐踏亂作一團。朱雀軍也是混亂不已,騎兵毫無隊形地掠過前線,向著旌旗成雲的官軍中央湧動。後麵的姚二郎部如同一群亂民一般奔跑著衝來,人們一跑起來不可能有密集隊形,散亂稀疏的人各自為戰,方向卻全都對著一個地方。官軍成片旌旗的中央方陣擋住了馮友賢馬兵的亂衝,零星的騎兵在其外圍奔走遊蕩無法擊破。但沒一會兒,奔跑前進的姚二郎部就湧到了官軍跟前,在騎兵亂馬的遮掩下、姚二郎那股步軍迅速靠近了。幾千步騎亂哄哄一片卻並沒有潰退,反而陷入混戰。官軍的長槍對衝到眼皮底下的亂兵變得毫無作用,就算能捅|死前麵的一個人,很快就有無章可循的亂兵操著單刀和短槍殺到跟前。官軍前方的隊列也散了,攪作一團廝殺不休。就在這時,東邊傳來一陣成片的炮響,無情的鐵球從官軍側翼|飛速地跳進了人群。人們幾乎不知道炮擊是從哪裡來的,場麵十分混亂,煙霧有層層籠罩。姚二郎部衝上去之後,後麵還有兩股步軍失去了指揮。最後達到前線的那部人馬的將領便自行決定繞行至官軍正麵(東)在遠處就架起炮來。而中間那一千多人的隊形還沒散,但是跟不上姚二郎和騎兵團,便從後麵以縱隊衝鋒隊形迅速抵近戰場,然後縱隊向兩側展開組成了線性陣型,排槍便再次響起。朱雀軍前線幾股人馬總共才幾千人,卻各自為戰圍著不下萬人的官軍中央瘋狂圍攻。周圍還有大片的官軍潰兵,到處亂跑,連中軍這邊也要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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