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玩世不恭的神態,那淩厲有神的丹鳳眼和棱致分明的嘴角也活脫脫是一個美男子。林丞相看到眼前的人,原本嚴厲端正的神色便透露出幾絲無奈。一旁的侍衛也頓時息了聲音。剛才還喧喧嚷嚷的女扮男裝的丫頭此時也是脊背發冷——終究還是被追上了。她的脖頸僵了僵,又做出一副不服氣的樣子來,倔強的把頭偏過去。眼前這登時能讓波濤洶湧的局勢詭異的平靜的人,正是真遼人喝水時聽到他的名號都會被嗆到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允王爺顧連璧。在真遼,你可以不熟悉太子顧連城,但你不會沒有聽說顧連璧。傳說中,他著實是個美男子,卻行事風格乖戾張狂,上朝之事,想來便來,不來便罷。偏偏王上還奈他不得。隻因為他不但是真遼第一王爺,也是真遼第一戰將。論起保衛國疆,威震蠻夷。在真遼國,顧連璧是第一人,隻有官拜大將軍的蘇滬才可與他比肩。這樣的人,彆說縱馬京城。就是縱馬皇宮,新王都得忍著卻說如今,他到了考場重地,見到了第一重臣林丞相還優哉遊哉的在馬上坐著,林丞相就一點脾氣都沒有。論起來這顧連璧倒要比這一國丞相大上半級,而林丞相素來是個尊重禮法的人。此時略微拱了拱手,算是見禮。稍稍緩和了容顏道。“王爺,這女子哄鬨考場,依律應該羈押三月。但如今國喪將滿,王上大赦天下,真遼的囚籠都空了。所以著人把她轟將出去也就罷了。”“哦?”顧連璧懶洋洋的半睜著眉眼,仿佛是未曾掛懷。隻見他斜眼看著那女子的背影。隨口說道。“喂,那丫頭,人家說你這是哄鬨考場。要把你轟出去呢。”隻見那女子臉一沉,扭過頭來,“那我有什麼辦法,如今這山羊胡子。連他們的孔先師的話都不聽了。硬要仗勢欺人,我又是個草民,難道還巴望著哪個人能給我主持公道?”女子說著,嘴一憋,一副淒然欲泣的樣子,當真看著楚楚可憐。一雙眼睛仿佛藏著星星,閃呀閃的,差點晃到了允王爺的眼。顧連璧嘴角一抽,方才明明看見她強詞奪理大耍威風的,如今變得倒挺快。林丞相更是怒不可遏,簡直不想與之再語,再再語。直接轉過身來,“來人那,速速把此人哄將出去,我等已經耽擱的夠久了。如此還如何貫徹朝綱。”“是。”周圍的侍衛山一般應和,就要上前把女子架起胳膊押走。卻猛然聽見一聲不大的“呦。”登時,幾個侍衛瞬間如同蠟像一般頓住了,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都不知道這允王爺這語氣詞是什麼意思哇有木有啊。還是侍衛頭領反應快,立刻意識到如今不是他們幾個卒子心理鬥爭的時候,眼神一使,幾個人悄無聲息的垂手站立,等著幾個大人物博弈結束。“林丞相好大的威風啊。”顧連璧終於開了腔,不緊不慢得玩弄著馬鞭,一股油腔滑調,卻帶著上位者的威風。至少,到現在,他還沒有從馬上下來。林丞相整了整衣襟,朝半空中拱手道。“先師的教誨,太祖的規矩,老夫不敢改。”“嗬。”顧連璧輕笑著,可是他的目光卻很冷。他用指甲尖輕輕敲擊著馬鞭,一旁的女隨從冷月偷眼瞧去,知道他已然微動了怒火。對他而言,這世上最可笑的便是“體統“和“規矩”。就比如太子必須是嫡長子這樣的體統,就跟同樂府司那裡陳舊的編鐘一般,早就是生鏽了應該扔掉的東西。他突然翻身下馬,身上帶起疾風。就以為周圍的侍衛擔憂他是不是要上前把林丞相胖揍一頓的時候。他卻把手伸進馬腹下的一個包袱裡,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個不起眼的鐵牌。他掏出鐵牌之後,不高不低的在手裡把玩著。懶散得走在林丞相眼前,伸手一攤道“喏,我用這塊廢鐵換她進場,如何?”林丞相登時如同晴天響起個炸雷,差點沒懷疑自己聽錯了。隻看他手指顫抖著,哆哆嗦嗦的說到。“你……你要用這丹書鐵劵,換……換一個女子進考場?”丹書鐵劵什麼物件。先王禦賜隻此一塊,危難之時可以號令千軍萬馬。王之下莫敢不從。可是如今,他卻要用這鐵卷換一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野丫頭入場考科舉?你可真是敢送,林丞相想,可是本丞相不敢接啊。林丞相的麵色一陣扭曲。顧連璧此時掏出來,是他一個人荒唐。但他若是接了,那就是跟他一起發瘋。而此時,如同及時雨的另一名監考官公孫尉遲也得得的來了。他和林丞相,蘇滬將軍,並列為真遼的三公。負責禮部工部。素來是一個說啥都好的老好人。此時一見這場麵,顧連璧伸出的手一直沒有人接,林丞相兀自在那裡生悶氣。怎個秋風掃落葉一般的蕭瑟。他急忙拿出他和稀泥的看家本領,露出一張百看不厭的笑臉,嘿嘿的笑道。“哎呦,那當然。進得進得。”說著一個勁兒捅咕林丞相。“丞相,你就放她進去又如何,若是她識得幾個字,也堪堪便算是孔夫子的教化之功。”同時擠眉弄眼,言下之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出事了也有這位王爺頂著。說著就忙把顧連璧手裡的丹書鐵劵推回去,說道,“王爺這就見外了。既然是王爺的故舊,一定也是滿腹才學的。來此應考,自然是行得行得。文書的事好說。”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卷子文書,“老小兒正是管文書的,王爺要什麼樣的,在下就給您開什麼樣的。隻是這丹書鐵卷,自然是開不得玩笑,王爺你說是吧。”顧連璧上下打量了公孫尉遲幾眼,素來便知道他是個老好人,平時並不怎麼搭理。可如今看他這副足以把臉拉到地下的樣子,越發覺得他這稀泥和的有趣。隻見那公孫尉遲一麵往回推著丹書鐵卷,一麵回頭對女子說道。“去吧去吧,張虎。給這位姑娘找個空著的考房。姑娘你帶筆墨了嗎?”“沒有。”“再給姑娘備套筆墨。”見張虎帶著姑娘的身影走的遠了,這才回過頭來,陪笑道,“王爺,你看著文書上如何寫……誒,王爺?王爺?”另一邊,顧連璧已經把那丹書鐵卷往公孫尉遲懷裡一推,頭也不回的打馬走了。良久,冷月終究忍不住問道。“王,用這樣貴重的東西換這不知來路的女子一通胡鬨,不知王是何意?”顧連璧意味深長的用鳳眸看了冷月一眼。“冷月,你跟在我身邊久了,卻還不知道本王的性情。若是本王號令這真遼的軍隊,還需要這塊破鐵。我看,那我當真是個廢物。”冷月渾身一激靈,立刻低下頭去“冷月失言。”可是顧連璧似乎毫不在意,一邊繼續坐在馬上緩緩前行,隻有一句不大的聲音傳入冷月耳中。“記住,如果我不是個廢物,那那塊破鐵就是個垃圾。隨手扔一個垃圾,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