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水晶燭台、兩隻鐘、十二把彎刀(其中有兩把鑲有紅寶石和鑽石)、十二件鹿皮上衣、八隻銀雕的高腳杯、六杆火繩槍、四把手槍、一桶火藥、三十條掛毯、六麵鏡子、一馬車印花布……為了讓老黑衣錦還鄉,傑克董是煞費苦心。跟丹尼爾神甫和約瑟夫船長忙活了一個晚上,終於給奧賽羅準備了整整四馬車禮物。除了火槍和火藥之外,大都屬於暫時無法套現的公共財物。已形成一個利益集團,船長聯席會議成員們自然不會反對。匆匆趕來為老黑送行的巴裡,甚至認為禮物太過寒酸,根本拿不出手,強烈要求董南再準備一些。剛征糧回來的伯爵,更是極力要求與之同往。考慮到路上的安全,奧賽羅毫不猶豫地婉拒了他們的好意,將憲兵隊的指揮權移交給胡安上尉後,便帶著幾個會騎馬的黑人部下,披星戴月的往北部山區趕去。夜色朦朧,海風瑟瑟,給人帶來了陣陣涼意,老黑那高大的背影,隨著踢踢踏踏的馬蹄聲消失在黑暗中,董南不禁油然而生起“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感覺。看著他那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巴裡連忙摟著他肩膀,一邊招呼眾人往城堡裡走去,一邊勸慰道:“傑克,放心吧,奧賽羅不會有事的。”不等董南開口,征糧征上癮,不願意跟其他人一起修船的伯爵,忍不住地嘀咕道:“我要去嗎你們不讓,現在人走了你們又擔心……”“傑爾!傑克不讓你去是為你好。”巴裡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來回幾百英裡,你以為是去鎮外征糧啊?真要是碰上馬匪,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朝夕相處那麼久,還救過自己幾次命,對自己從來都是披肝瀝膽,他那粗獷憨厚的稟性,也使他無法容忍高雅的談吐裡常常包含的虛情假義。他發火時暴跳如雷,甚至會不由自主地乾出一些魯莽過火的事情,可是事後往往又非常懊悔。他言行磊落,具有那種樸實的基督教徒的高貴品格,就象一塊最堅硬的大理石……可以說沒有老黑的幫助,也就沒有他董南的今天,甚至能不能活著都成問題。就這麼讓他走,說不擔心是假的。可現在內憂外患,又不得不讓他走。至於不讓伯爵跟他一起去,那是不想讓他輕易涉險。畢竟外麵正逢亂世,他這麼個白人拋頭露麵,不但不會對老黑有任何幫助,反而會適得其反。氣氛有些沉重,老約翰連忙岔開話題,衝那些養傷的老兄弟,大呼小叫道:“哎,夥計們,我還是頭一次來總督府呢。肚子餓死了,給我炸上幾磅牛排,煎上二十個雞蛋,宰六隻母雞,彆忘了把葡萄牙雜種的酒從地窖裡拿出來。”一直留守總督府的約瑟夫船長反應過來,頓時哈哈大笑道:“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吃飯了。夥計們,還愣著乾什麼?快招呼先生們和我們一道用餐吧。”薩累和裡巴特成了死城,所有物資都需要配給,錢成了最沒用的東西,以至於巴裡集團的五百多個老兄弟,都要求暫緩分配戰利品。畢竟價值兩千英鎊左右的金銀幣,攜帶起來真不方便,還不如存在這裡放心。總督府不但是金庫,同時還是一座醫院。兩百多個傷員在此養傷,夥食要比山下好得多。好不容易才逮住個打牙祭的機會,眾人自然不會錯過,一個個圍坐在大廳裡的長桌前,開始了狼吞虎咽。董南可沒有他們那樣的好胃口,兩杯紅葡萄酒下肚,便扭過頭去,若無其事地問道:“蒙尼先生,約瑟夫先生都跟您談了嗎?”“談了,都談了。”蒙尼怔了怔,連忙放下手中的椰果,一臉誠惶誠恐的表情。要想讓薩累恢複生氣,必須要打開商路。正因為如此,忙得焦頭爛額,實在抽不出時間上山的董南,乾脆委托約瑟夫跟他商談銷臟套現的有關事宜。…,這是一樁無本萬利的獨家買賣,蒙尼相信隻要能跟那些走私船聯係上,他在騷亂中的所有損失很快就能賺回來。但眼前這位神秘的總督大人沒多問,他也不好說太多,不得不惴惴不安的坐那裡,靜候總督大人的下文。令他倍感意外是,董南並沒有再提銷贓套現的事,而是緊盯著他的雙眼,和聲細語地問道:“蒙尼先生,您對摩洛哥和柏柏爾人十分了解,能不能給我們講講這個國家和這個民族。畢竟作為薩累的統治者,我們不能總是對此一無所知。”“說說吧,我也很感興趣。”丹尼爾神甫回過頭來,一臉饒有興趣地表情。“這可真把我給難住了。”見海盜們不約而同的放下食物,齊刷刷的朝自己看來,蒙尼連忙乾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一臉苦笑著說道:“尊敬的總督大人,各位先生們,在我們看來柏柏爾人或許是一個總概念,是一個民族的結合。但他們的曆史、移民的時期、走過的道路、所受到的影響,都是絕不相同的。儘管我在薩累呆了近十年,一時半會間還真不知道該怎樣描述。”“讓你說你就說,有什麼難以描述的?”伯爵不樂意了,放下酒杯冷哼了一聲。“傑爾,蒙尼先生是我們的客人。”董南給了他個白眼,隨即回過頭來,微笑著說道:“有什麼說什麼,不要有什麼顧慮。”“其實也沒什麼顧慮。”蒙尼投上了一道感激的目光,侃侃而談道:“這個國家之所以比任何國家都難以敘述,那是因為我們所接觸和所了解到的,都是一些雜亂不堪的部落、曇花一現的王朝和甚至連頭銜都沒有的君主。他們常常遷徙,頻頻征戰,政權不斷更迭,讓人眼花繚亂。如果在一個相當遼闊的地區,偶爾出現一個類似於歐洲那樣的國家,也不應該忘記,與此同時其他鄰近地區的部落,仍然過著古老而獨立的生活。”這沒什麼好奇怪的,直到21世紀,非洲好像還有許多部落。董南微微的點了下頭,接著問道:“蒙尼先生,那柏柏爾人呢?你能不能說詳細點?”“沒問題,尊貴的總督大人。”蒙尼站起身來,用約瑟夫記賬的鵝毛筆畫了一張簡易地圖,如數家珍地介紹道:“總得來說,柏柏爾人分紮納塔族和桑哈賈族,紮納塔族又可以分為伊芙林部落和馬格拉瓦部落。此外還有馬斯穆達族的古馬拉人、柏爾加瓦塔人……有的在南部,有的在北部,他們之間從未和睦相處過,甚至都沒有一個真正的酋長。與我們通常的理解不同,在柏柏爾人看來部落這個含義太廣了,最大的集體單位,按照他們中的一些人理解,是村落,甚至是家庭,而不是國家,更不是民族。”見眾人聽得津津有味,丹尼爾神甫插了進來,忍不住地補充道:“他們生來就具有反抗精神,是天生的反抗者。在新教起來反對帝王的羅馬時期,他們信基督教;在拜占庭統治下,他們相信多那圖斯派異教,後來又相信阿裡烏派異教,因為這兩派都是反對君士坦丁堡的正統教。成了穆s林之後,他們又鼓勵哈瓦利吉派分裂主義,反對巴格達哈裡發的國教。”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麼樣的祖宗就有什麼樣的後代,難怪摩洛哥人直到21世紀還那麼不受人待見呢!董南暗歎了一口氣,指著地圖上的薩累,若有所思地問道:“那被我們趕走的是什麼族?”“桑哈賈族,他們不像紮納塔族那樣遷移不定,但他們中也有遊牧部落。一些人在沿海定居,還有一些轉向南方,進入了撒哈拉大沙漠。”“既然是一盤散沙,那曼蘇爾呢?他死前不是摩洛哥最偉大的君主嗎?”看著他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丹尼爾神甫禁不住笑問道:“傑克,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三王之戰’嗎?”“記得啊,奧斯曼軍隊,柏柏爾軍隊,基督教軍隊,三支大軍會戰於克比爾堡。結果葡萄牙全軍覆沒,兩位爭奪王位的謝裡夫戰死,年輕的‘騎士國王’塞巴斯締昂命喪摩洛哥,讓哈布斯堡家族摘了個桃子,可這又與曼蘇爾有什麼關係?”“有關係,而且關係很大。”神甫重重的點了下頭,不無得意地解釋道:“事實上曼蘇爾就是那次戰役中笑到最後的人,戰鬥快結束時,當時還叫阿布阿巴斯馬利克的他,從非斯帶領一支軍隊去支援他的兄弟阿卜德馬利克,戰場上三敗俱傷,結果可想而知,也就成就了他這個偉大的君主。”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原來王位是這麼來的。董南樂了,禁不住地哈哈大笑道:“我們家鄉有句老話叫‘一報還一報’,看來曼蘇爾的子孫們早晚也會重蹈‘三王之戰’的覆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