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航行能夠儘最大可能的隱藏目標,但卻無法像在近海航行那樣獲得補給。這就意味著艦隊一刻都不能耽誤,經過技藝高超的木匠們一番突擊搶修,“聖多明戈”號終於得以再次揚帆,緊跟著“勝利”號往西南方向駛去。慶功宴擺不成,搞一些活動來打發時間還是很有必要的。晚飯過後,第二班水手輪值的時候,人們都跑出來跳舞嬉戲,甚至還正在船首玩起了亞瑟王遊戲。一個人戴上橡木桶圈代替王冠,其他人用木桶往他身上澆水,戴王冠的人必須想儘辦法做滑稽手勢、扮鬼臉或說點俏皮話,把他們當中的一個人逗笑,然後發笑的人就必須取代他的位置。就像大眼瞪小眼,看誰先憋不住。而這也是一個水手們非常古老的、在炎熱天氣裡也非常受歡迎的遊戲。給那些不會因大笑而受罰的人們,帶來了無窮的快樂。伯爵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正套著橡木桶圈被炮手們潑冷水。他那副滑稽的樣子,又引得其他人開懷大笑。董南留意到穆玉嶠並沒有參加,也沒有跟著哈哈大笑,而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船頭,望著“黑珍珠”上那忽隱忽現的燈光發呆。該不是又想家了吧?不少字董南暗歎了一口氣,沿著右舷走了過去,一方麵是想看看他,另一方麵也想調整下有些鬆動的前支索,希望借此增強貿易風的推力。在潑水間隙,剛換上的“亞瑟王”見主任先生走了過來,連忙起身用手摸著“王冠”致敬,並殷勤地提醒道:“先生,甲板上都是水,很容易滑倒。”這是一個生氣勃勃的桅樓嘹望哨,名叫安德魯,早在“黑珍珠”號上的時候,董南就認識他了。安德魯很禮貌,至少說對他這個艦隊發展與規劃委員會主任很禮貌,董南一邊跟眾人點頭致意,一邊嗬嗬笑道:“繼續玩,繼續玩,你們玩你們的,我去船頭透透氣。”“好的,那您小心點。”一個大浪湧上來,讓船首突出的斜牆像犀牛角一樣直刺向天,然後左右劇烈搖晃。處在浪頭上的“勝利”號就像被巨人輪番左右揉動著,變成船尾高高抬起的樣子,和崩落的海浪一起跌落海麵。穆玉嶠差點被掀翻在地,還好董南及時拉了他一把,這才穩住了身體。灰色巨牆般的大浪,以及在下方等待著吞噬船隻般的海麵,讓穆玉嶠嚇出了一身冷汗。因為真要是掉下去,就算被其他人發現也很難施救。“想什麼呢?”董南扶著他坐了下來,一邊把雙腿伸出舷外晃動,一邊笑問道:“是不是對下午那場海戰有什麼看法?”硝煙彌漫、炮火紛飛、檣幡飄揚……一艘巨大的弗朗機武裝商船,居然連兩注香的功夫都沒堅持下來,就被兩艘比它小許多的海盜船俘獲。這讓穆玉嶠大為震驚,因為“聖多明戈”號是他所見過的最為龐大的船。相比之下,大明水師的那些福船,隻能算一條條小舢板。“船堅炮利,兩者缺一不可”穆玉嶠點了點頭,指著前麵的“黑珍珠”號,不無感慨地說道:“大人,在卑職看來,下午那一戰,主要勝在炮利。如果弗朗機船也有‘黑珍珠’號和‘艾迪’號那樣的長炮,絕不會落得如此下場。”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要說沒有一點老鄉觀念那是騙人。但一直以來董南卻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交流,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還有一種非常陌生的感覺。相比之下,反而巴裡、伯爵、老約翰、霍拉等人要好打交道的多。作為一個白手起家的創業者,董南早在穿越前就總結出企業家不成功的三大因素:一是不懂得給予或拒絕給予;二是不懂得布局和整合;三就是不懂得借力和借勢。為了生存下去,為了那個在有生之年能回東方去看一看的夢想,他無論做什麼事都遵循上述原則。將一盤散沙的海盜整合起來如此,主動辭去總督職務如此,想方設法的跟尼德蘭人結盟亦是如此。而此時此刻,他意識到是該布局的時候了。…,“真是一語中的啊,對了……穆先生,大明有沒有這樣的火炮?”“有千斤弗朗機,但我沒親眼見過。”“千斤?”“是的,炮身重達千斤,彈重二十四斤,遠至四五裡。”作為一個穿越者,董南對大明的火器發展水平並不是一無所知,但還是對這個數字極其失望,想了想之後,搖頭苦笑道:“一斤相當於一磅多一點,千斤也就是一千一百磅,而‘勝利’號上最小的6磅舷炮也重達2800磅。穆先生,看來大明的火炮鑄造水平還亟需提高啊。”提起這個,穆玉嶠頓時來了精神,回頭看了看四周,見沒什麼人注意自己後,便緊抓著他胳膊,急切地說道:“董大人,您下西洋多年,連紅毛鬼都對您禮遇有加,如果您能搞到火炮鑄造和戰艦建造圖紙並獻於朝廷,必能加官進爵、光宗耀祖呀。”加官進爵?光宗耀祖?董南被搞得哭笑不得,先不說他對這些根本沒興趣,就算有興趣也不會傻嗬嗬的在沒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遠渡重洋。更何況大明的日子似乎也不好過,再過幾十年還得做一次“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選擇。至於能不能改變曆史,能不能讓成千上萬人不變成奴才,董南是想都不敢想。畢竟個人的力量太渺小,想憑一己之力改變曆史,無異於癡人說夢。但穆玉嶠的這番話還是讓他眼前一亮,想了想之後,驀地轉過身去,指著後麵的“聖多明戈”號,笑問道:“穆先生,你覺得這艘弗朗機船怎麼樣?”“什麼怎麼樣?董大人,難道您準備乘這艘船回大明嗎?”。穆玉嶠糊塗了,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你誤解我的意思了,航海是一門大學問,並不是有船就能回去的。況且這一路上並不安全,除了像我們這樣的海盜之外,還有尼德蘭和東印度公司的武裝商船,真要是被他們給盯上了,到時候彆說回不了大明,甚至連命能不能保住都成問題。”航海的確是一門大學問,如果不是親身經曆、親眼所見,打死穆玉嶠都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弗朗機更強大的海上國家。更不敢相信這個世界是圓的,而且人家一百多年前就證實過。大海茫茫,一望無際,不通天文地理,隻會是死路一條穆玉嶠長歎了一口氣,倍感無奈地問道:“那大人是什麼意思?”“耶穌紀元1502年,也就是114年前,弗朗機人用4艘比這還小的船,打敗了卡利卡特50艘戰船,自己卻毫發無損。”“卡利卡特?”“印度的一個地方,大明……大明……大明應該叫‘古裡’,據說三寶太監下西洋時曾去過。”從丹尼爾神甫那裡學來的那點葡萄牙曆史知識,現在終於派上了用場,董南下意識的摸了下鼻子,繼續侃侃而談道:“1504年的科欽之戰,84個弗朗機人操縱三艘船,打敗了一支由150條戰船,84000多人組成的印度海軍,共擊沉25艘,自己同樣毫發無損;1507年霍爾木茲海戰,由六艘克拉克帆船和460人組成的弗朗機艦隊,打敗了由170艘戰艦組成的波斯海軍,110多條船被擊沉,3000多人陣亡,數千人受傷,而弗朗機人僅有11個輕傷1509年第烏海戰、1512年馬六甲海戰、1513年的馬六甲海戰、1517年與奧斯曼海軍的大戰、1589年蒙巴薩之戰……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也正是因為這一係列勝利,才成就了弗朗機這一個強大的海上帝國。”以弱勝強的戰例穆玉嶠同樣可以舉出很多,但像這麼離奇的卻聞所未聞。看著他那副目瞪口呆的樣子,董南臉色一正,異常嚴肅地說道:“這一切都得益於科學如果不懂科學,就算有圖紙也造不出戰艦和大炮;不懂天文學,也就無法在大海上航行……”“科學?”不等董南說完,穆秀才便急切地問道。“《幾何原本》就是其中一種,我想穆先生不會陌生,至少應該聽說過。”…,自古以來,各朝各代,常設欽天監,需就日月蝕、慧星出現等天文異象,向皇帝作政變、篡權等關係到皇朝命運的彙報。但大明一直沿用元代大統曆和回回曆,年代久遠,誤差甚大,總是在日蝕的預測上出現誤報。十幾年前,西洋傳教士利瑪竇在南昌用西洋曆法準確預報了一次日蝕,讓他名聲大震,許多人都向他學習西洋曆法。正因為曆法不僅關係著皇朝命運,而且還關係到農業生產,按照舊曆法多次預報失敗後,修曆終於被提上了日程。古希臘數學家歐幾裡得的《幾何原本》,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傳入到中國。利瑪竇口述,大學生徐光啟記錄的《幾何原本》,穆玉嶠早有耳聞,但還是疑惑不解地問:“大人,這跟造炮術和造船術又有什麼關係?”“關係大著呢可以說沒有數學基礎,就造不出合格的大炮,更造不出像‘勝利’號這樣的大船。至於是什麼關係?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穆先生,你是讀書人,還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我想這個科學應該難不倒你。”董南說得很輕巧,就像隻要去學,就能很快學會似的。穆玉嶠反應了過來,禁不住地問道:“怎麼學?大人,這大海茫茫的,就算我想學,也沒人教啊”“先學拉丁語,至於跟誰學……你去問問卡洛斯大夫,三人行必有我師,沒什麼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