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看到皇帝身邊形影不離的太監總管, 榮信的腦袋一片空白, 想也不想, 就要高呼皇上, 還是那大太監反應快, 趕在榮信開口之前,堵住了他的話。“榮大人今個兒也過來了,我們家黃老爺今天途徑貴寶地, 看見村口飯莊的東家有喜,大擺流水席, 心中頗感興趣, 想著蹭蹭東家的喜氣,這不, 讓我來添份隨禮。”大太監親熱地上前,好像倆人是多久沒見的朋友似的。“黃老爺?”榮信的意識漸漸回籠, 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下, 說破皇上的身份,未必是件好事,隻能心驚肉跳的沉默了下來。“你家主人還是榮大人的至交好友,那可不能怠慢了, 湘兒, 你去吩咐一下李婆他們, 在主桌留出一個席位,今個兒這位黃老爺,就是咱們的座上賓。”單峻海察言觀色的本事很是厲害, 他旁觀了榮信神色的變化,篤定那個黃老爺是比榮信更大的官員。現在皇帝禦駕清州,身邊跟隨了不少朝廷重臣,連榮信這個出生侯府的知州都要忌憚幾分,想來起碼得是兩品以上的官員。這樣的大臣,就算不能討好攀上關係,但最起碼也不能得罪,今天這出喜宴,必然要讓他賓至如歸。榮信不知道該怎麼提點自己這個好友,隻能木著一張臉,懷疑人生般的苦惱著和皇帝同桌進食時的拘謹感受。另一邊,正和鄉親們閒聊的宗慶帝,也從侍衛的口中得知了榮信過來的消息。宗慶帝的第一反應,就是榮信派人跟蹤他了,可是隨即一想,如果榮信派人跟著他,他的護衛不可能沒有發現,更何況榮信並不是愚笨之人,如果真的派人私窺帝蹤,這個時候,就不該出現在他麵前,暴露自己。思索的功夫,宗慶帝已經悠閒踱步到了榮信的麵前。“榮大人。”宗慶帝笑的和善,這個時候,他本該守在府衙之中吧,也不知道這算不算玩忽職守。“皇老爺。”榮信笑的尷尬,這算不算是翹班的皇帝和翹班的大臣互相抓包的一天。隻可惜,翹班的皇帝沒人管,可是翹班的大臣,卻歸皇帝管。“今日是我那視若親女的侄女出嫁的日子,我已經將手中的公務全都處理妥當,忙裡偷閒,來參加這場喜宴。”不管有沒有用,先解釋了再說吧,總不能讓皇帝以為他是個玩忽職守的庸臣吧。“榮大人不必緊張,今天能在這兒相聚,或許也是緣分。”宗慶帝不是那麼小氣的人,榮信是一個賢臣,他不至於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冷落於他。更何況宗慶帝也喜歡今天婚禮上的主角新娘,聽說那是榮信當做親生女兒疼愛的姑娘,隻覺得榮信這個臣子不僅能乾,眼光也好,更加高看他幾分,有意提拔他回京。榮信可不知道這一遭,看到皇帝神態溫和不似作假,稍稍鬆了口氣。“新郎來了!”吉時到了,新郎自然也帶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出現。“山生今天打扮的可真俊。”蘇湘透過門窗往外張望,看著那個坐著高頭大馬迎麵趕來的女婿,越看越是歡喜。福寶也想看,隻是頭上蓋著厚實的紅頭蓋,隻能看得到自己微微露出裙擺的鞋尖,以及自己無處安放的雙手。“三弟妹你把心放肚子裡吧,福寶嫁到嚴家,一定會過的好好的。”呂秀菊想啊,那丫頭有魔力,隻要她眉眼彎彎朝人一笑,神仙都被暈迷糊了,誰還敢對她不好呢。所以呂秀菊就沒有為這丫頭擔心過,她隻是同情娶了福寶的嚴山生,被這小妖精日夜迷惑著,還有沒有振奮男人威嚴的那一天,彆是成了繞指柔,從此以後就甘當福寶的應聲蟲嘍。“借大嫂的吉言。”蘇湘衝著大嫂感激地笑了笑,這會兒沒有什麼比大嫂這句話更順耳的了。王春花倒是想說一點應景的話,比如告誡福寶以後要謹守婦道,要以夫為天,隻是早就摸透了她的性子的符秀蓮可沒給她這個說“好話”的機會,早她一步岔開了話題。“吉時到了,咱們也快準備起來吧。”說著,她遞給福寶一個清洗乾淨的蘋果,讓她捧在手上,蘇湘等人也趕緊打量閨女全身上下,看看還有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王春花的思路被打亂了,自然也就沒有開口的意思。符秀蓮鬆了口氣,她還真怕今天這樣大好的日子,她這個腦子有點拎不清的婆婆說了什麼她自認為好,實際上很不中聽的話,觸了福寶的黴頭,衝淡了大好之日的喜氣。“我的福寶,將來一定好好的。”這是福寶被親哥單福德背到背上,離開自己的閨房時,蘇湘拉著她的手,依依不舍說著的最後一句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日夜相隨,真是一門好親事。”宗慶帝看著那個下了馬,激動的有些手足無措的新郎,很快就記起了對方就是那天出現在飯莊,給福寶丫頭帶了麥芽糖的少年。人老了,就容易回憶往事,看著這對青梅竹馬,宗慶帝不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原配發妻。宗慶帝還是皇子的時候,由他母妃指婚,娶了出生伯府的嫡親表妹,他這個表妹小的時候經常會進宮來探望他的母妃,兩人也能稱得上一句兩小無猜。表妹秀美溫婉,又兼具高門之女的聰明靈慧,將他的後院管理的極好,他能力壓其他兄弟,坐上皇帝的位置,這個表妹功不可沒。隻可惜,紅顏薄命,在他登基的第四年,表妹在誕下太子後血崩,香消玉殞。作為皇帝,宗慶帝有太多的女人,即便先皇後因為表妹這一層親近的身份,在他的心裡占據了很大的位置,可終究不是唯一。表妹在時,後宮之中還有許許多多得寵的妃嬪,表妹逝世後第三年,他更是將原本的貴妃,冊封為了繼後。她的身影也漸漸在他的記憶中變得模糊,直到這一刻,忽然又變得清晰起來。“太子如何了?”莫名其妙的,宗慶帝忽然看著那對新人,對著一旁的太監總管問了這麼一句話。榮信就站在皇帝身後不遠處,這句話,正巧也落到了他的耳中。宗慶帝已經過天命之年,奪嫡也陷入了白熱化的階段。太子是先皇後所出,一出生就被封為太子,受儘萬般寵愛,隻可惜或許是皇帝的通病,越到自己的垂暮之年,就越是忌憚可能會威脅自己皇權的孩子,即便是宗慶帝這樣自製清明的皇帝,也未曾例外。朝堂之上,太子屢屢受到皇上的打壓斥責,而其他顯露出過人才華的皇子,漸漸走入了皇帝的視線。比如宮中賢妃所出的皇長子,占了長,又比如繼後所出的皇六子,同樣占了嫡,更有外家是手握重兵的將軍的皇四子,外公是當代大儒,聰慧賢良的皇九子。這些皇子無不虎視眈眈,覬覦著太子的位置。榮信不在京中,所以才能得以從奪嫡的風波中暫時脫身,可這一次他高升已是必然,如果回了京,他必定得在幾個皇子中做一個抉擇。說句不好聽的,老皇帝還再世的時候,他作為純臣,能夠扶搖直上,可等新帝繼位,他有很大可能,會被新帝的寵臣所替代,除非他甘心止步於此,不然,定是要在幾個皇子中,抉擇一個他未來要跟隨的君主。再不濟,也得選一個更圓滑的方式,至少不能讓那些被他拒絕的皇子,憎恨上他。這麼想著,榮信又有些發愁了,早知道京中的時局會演變成今天這樣混亂的模樣,他還不如在知州這個位置上多做幾年,到時候新帝繼位,再由新帝提拔,也就沒有今天這樣的煩惱了。“出京之前,聽二少爺身邊的下人回報,二少爺似乎感染了風寒,身體抱恙。”作為皇帝的身邊人,大太監自認是最懂皇帝的,可是在出京之前,皇上顯然已經厭棄了太子,這時候忽然提起太子,又是為何呢。“傳信回去,讓王大夫好好替二少爺診脈,需要什麼良藥,儘可開我的私庫。”宗慶帝沉默了半響,壓著嗓子對著一旁的侍衛吩咐道。“是。”這話一出,不僅僅是侍衛和太監,連帶著一旁的榮信也開始思索起了皇帝這個舉動透露的深意,難道太子又要複寵了?這些深處政權旋渦的人思考著皇帝一言一行所代表的深刻含義,而遠離政治的單峻海顯然沒想那麼多,他隻是被嚇得石化罷了。太子!他肯定自己沒聽錯。還有所謂的黃老爺,黃,皇,這個突然出現在喜宴現場的老人,身份昭然若揭。好端端的,皇帝怎麼又來湊熱鬨來了,要不是他,他至於早早的將閨女嫁出去嗎!單峻海覺得自己腦殼痛,雙腿虛軟著,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他,是不是應該昏一下,好表達他對皇帝老爺的尊崇。“老三還是舍不得福寶出嫁呢。”跟著新娘出來的呂秀菊指了指不遠處臉色鐵青的單峻海,對著蘇湘咬耳朵:“晚上你好好哄哄他,我看老三這樣子,似乎都快心痛的昏過去了。”“我知道了大嫂。”蘇湘看了眼丈夫,深以為然,沒想到閨女出嫁對他的影響,是如此的巨大。她確實得勸勸她男人了,閨女出嫁又不是不回來了,傷了心傷了身,到頭來難過的還得是她和閨女。好在單峻海不知道媳婦和大嫂在想些什麼,不然他的腦殼,恐怕得更痛了。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雙更,我要將更文時間提早到十二點,我們的口號是早睡早起(fg暴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