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細膩的玉佩,如脂如膏,放在手裡有些略略的寒意。圓破大師翻過玉佩來,背麵有一個小小的字——錦。他擱回婉兒手中,鄭重道,“此玉佩關係重大,千萬保存好。”他在墳前一坐半日不許人打擾,現下更是神色蕭索,婉兒冰雪聰明,又加之自己也長大了,隱隱覺得李先生和娘……但先生在她的心目中神聖可親,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甚至比父親還要更親,當下也不多想甜甜笑道:“這玉佩是先生留給我的,我自然要保管好!”圓破大師便淡淡一笑,又是當年沉靜淒涼的笑,道:“婉兒,你且先回去,我再轉轉。很久沒有來了,這山上我都已經陌生了呢!”放眼四顧,昔日他在這一片栽下的鬆苗均已長成參天大樹,林間藤蔓環繞,生機勃勃。錦娘,這些鬆樹伴著你,你在下麵的日子,必定不是寂寞的吧!“可是,先生,我是來叫你去用餐的!”婉兒怎麼肯依,撒嬌道:“你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見圓破恍若未聞,不依不饒扯住他的衣角。“先生,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見沒有反應便耍賴:“你不去我也吃不下去!”說完深深打了個飽嗝。圓破大師展眉一笑。這一夜戴雲寨很熱鬨,殺豬宰牛,準備明天的散夥大會。婉兒和嫣然在屋子裡看著***通明的寨子,想著山寨每一個角落,每一寸地方都有自己從小玩大的痕跡,自然有些依依不舍,在枕上竊竊私語。直至嫣然看到某人的眼睛已經牢牢閉上。第二天的白天是在忙碌和興奮中度過地。根據大管家嶽嫣然的統計,戴雲寨現有人口三百七十一口,婉兒把這次下山騙來的銀子數了數。一共有三萬壹千五百兩。主要是“救了”陸汝吟性命後陸老爺感謝地三萬兩,另外還有輪番偽裝陸汝吟女朋友換回的青春損失費。婉兒想了又想,從靴子裡又摸出五百兩銀子來,可是還是湊不齊每人一百兩。“婉兒,你那靴子裡還有多少存貨啊?嫣然含笑道,停下敲算盤地手指。“沒。沒有了!“某人趕緊捂住胸口,踏緊靴子。“胡說,胡說,哈哈哈!”窗外傳來一陣沒心沒肺的大笑,接著是一個比較生硬的聲音,似乎咬著舌頭,“胡說,胡說……”某人的眼神瞬間變得淩厲,簡直可比李探花的飛刀。“呼呼”地甩了去,但麻煩已經見慣不驚,竟不必不閃。仍舊嘻嘻笑:“胡說,嘿嘿嘿嘿……”想要淩空飛去教訓它。奈何手裡抓著大把銀票。實在不方便出手,於是婉兒長聲道:“拔毛!”“去……”一聲更長地鄙夷。“花生米!”聲音非常誘惑。“不稀罕!”。麻煩“啪嗒”扔了個蟲子在地上,顯示自己衣食不愁,穿不完吃不儘的富鳥生活。可惡的鳥啊!竟敢如此戲弄本寨主,婉兒將銀票胡亂塞在懷裡就要猛撲過去,麻煩已和飛飛翩翩飛走,放聲唱道:“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生硬的聲音結結巴巴附和,“我捉蟲來你吃蟲!”撲通撲通,屋裡暈倒兩個。半響,嫣然用笑得柔弱的聲音道:“婉兒!”“哈哈哈,在這裡!”同樣微弱的聲音。“繼續吧!”戴雲寨的議事大廳很久沒有這麼熱鬨了!吵吵嚷嚷分完了銀子,其中婉兒和嫣然深明大義地放棄了分銀子,分牛,分豬,分糧食,分桌子板凳什麼。分配完後,弟兄們捂著兜裡不輕的銀子,紛紛露出滿意地笑容。高興了一陣後,“最後的晚餐”擺了上來,菜品很豐富,有魚肉,有雞有鴨,美酒飄香,婉兒舉起杯來,笑道:“今晚是戴雲寨最後一頓團圓飯了,吃完這一頓後,明天一早大家各走各的,從此就沒了戴雲寨這個寨子了!”眼中有些酸酸地,不管它,仍舊微笑,笑得十分開心。嫣然卻已悄悄轉過頭去。滿座嘩然。雖然知道寨主要解散山寨,卻沒人能接受這個擺在眼前的事實,才分了銀子笑眯眯地弟兄們重重坐下,愁上眉頭。“寨主!”山匪甲搶先站起,猶豫半天圖吞吞吐吐道:“我們不當山賊了,就在這山上種地不行麼?”“是啊!寨主,我們在這山上住了一輩子,突然要走,實在是舍不得啊!”王大娘打了正在她兜裡扒拉銀子地小屁孩一巴掌,用袖子擦擦眼淚。“寨主,俺除了打劫搶人,什麼都不會!你叫俺把這些銀子花完了乾啥去啊!”山匪乙的話一出口,立刻得到大家地響應,“就是就是!”“弟兄們!”婉兒笑眯眯,“還記得那十萬兩銀子嗎?”“記得記得,俺們從那時候起才走上了小康生活,奔上了富裕之路!”某有文采的山賊道。眾人齊聲響應,並一致表現出積極進取,永不停息的精神來。“是不是還有那樣的生意啊!寨主,我們還想致富,把小康變成大康!”願望美好,追求幸福也沒錯,隻可惜那樣的生意再也沒有了,而且那就是山寨的關門銀子啊!婉兒苦笑,可是又怕影響晚餐情緒,笑了笑道:“人不能貪,貪多嚼不爛。應該見好就收,我們窮了這麼多年終於富了,不如就此收手,好好過幾年安穩日子。”環視眾人,見有的已經開始動搖,繼續道:“聽說朝廷最近在派兵肅剿山匪,我們何不早早躲過這個風頭,留條性命。大家手裡有了銀子,可以買房買地,或者做點小買賣,和老婆孩子安居樂業共享天昆之樂,豈不是好!”她雖然沒有明說戴雲寨的刀兵之災,卻旁敲側擊會有剿匪的行動,果然此話一出下麵便安靜了下來,都垂著頭不吭聲。嫣然見此情況,笑著端起酒壺來挨個倒酒,含笑道:“這酒是寨主專門叫人從山下酒店買來的陳年老酒,說的是清香甘冽,回味綿長,又兼延年益壽。大家來嘗嘗,看看那店主說到的底是不是實話!”酒的確是好酒,隻是喝酒的人卻再也提不起興頭,一個個垂頭喪氣,見嫣然來倒酒,說不得隻好舉了酒杯灌下,有幾個便嗚嗚哭出聲來。婉兒見此光景實在淒涼,咳嗽兩聲,哈哈笑道:“這山上買個什麼東西都不方便,我可是早就不想住了!”抓了小屁孩問道:“城裡的姑娘好看還是山裡的?”“城裡的!”小屁孩老老實實回答,“城裡的小姑娘衣服好看!”大家哈哈大笑起來。就在這時卻見一人慌慌張張闖了進來,正是她派出的山下的巡邏隊,臉色難看,結結巴巴道:“寨,寨主,官兵,官兵已經,已經來了……”婉兒的笑容便僵在了嘴邊。來得這麼快,莫非是先頭部隊?“多少?”她沉聲道。“多得數不清,已經將山下團團圍住,寨主,怎麼辦哪?”那巡邏兵親眼見了官軍陣仗,嚇得緊緊拉住婉兒的手。“你看錯沒有?”她甩開那發抖冰涼的手,盯著他的眼睛。“看清楚了,他們幾個還在山腰的涼亭裡看著呢,都說一眼望不到頭!”巡邏兵餘悸未消,忙端起一杯酒來喝了,雙腳還在發抖。眾人一見他這樣,紛紛膽怯起來,把先前要留在山上繼續發財的念頭去得徹徹底底,並且一起用企盼的眼光看著婉兒。“寨主,寨主,怎麼辦,我們是不是跑不掉了?”“我們不是準備不當山賊了嗎,怎麼還來剿我們?”婉兒輕鬆笑道:“這些官兵許是路過,並不一定是來攻打戴雲寨。我先前說的話都是嚇唬你們的,哪能這麼巧呢?”悄悄地從席上退出來,喚了那巡邏兵,“在哪裡?你帶我去瞧瞧!”走到大門外,便見圓破大師的身影佇立在月下,月白的僧衣被山風吹起,像鼓滿風的帆,靜靜望著她,微微一笑,他似乎在等著她。“先生!”婉兒輕喚。“來了麼?”圓破大師平靜道。“來了!”“來的是什麼人?”“不認識!”巡邏兵老實回答。“旗子上寫的什麼?”圓破大師微微一笑。“沒,沒看清!”山寨的人終是打劫為生,哪裡懂得還要看什麼旗子,何況看了也不一定認得。可是,婉兒認得字,也認得自己熟悉的旗子,在軍營天天看到的旗子。現在,他們已經來到半山腰,守在這裡的幾個寨中兄弟忙給他們指出官兵的所在。她一眼看到了那突兀的旗幟,高高的旗杆,絲綢作的旗幟在夜風吹拂下高高飛舞,就著皎潔的月光,可以看見上麵寫著兩個大字——上官。官兵果然如潮,在戴雲寨下長蛇般擺開,裡裡外外圍了不止三層。看來,這次的行動是要將戴雲寨夷為平地了!她想,笑了起來。大哥,沒想到我們會有這一天。或許早就知道有這一天,可是她從來都不相信,也避免相信。但是,這一次,她不得不相信並且必須麵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