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零五章 倒計時(二)(1 / 1)

大臣們一個個都不相信。其實發展到現在,韓琦與歐陽修已經是眾叛親離,史上也能看出,以他們的聲望,在趙頊朝貶下去後,居然沒有一個大臣提議讓他們進入兩府。再看鄭朗,皆知道趙曙忌憚鄭朗,然到現在為止,最少有五十個大臣上書或者麵奏,讓趙曙起用鄭朗。手書案後,估計上書的大臣更多。人多力量大,也不怕韓琦與歐陽修,紛紛質疑。曹太後一度為趙曙所做的種種,差一點動了廢立心思,即便讓韓琦所逼,沒有垂簾親政,至今玉璽仍未交給趙曙。能下這道命令,將一個外人上升到與自己丈夫同等的位置上嗎?不但讓趙允讓成了皇上,而且趙允讓的夫人們王氏、韓氏以及趙曙那個乞丐親生母親全部升級為媽媽,一起稱後!難道曹太後與趙禎一樣,這個元旦過下來,也患了失心瘋?韓琦將曹太後手書傳下,字是出自歐陽修的字,是歐陽修寫的書奏,但有曹太後的章印與畫押。不承認都不行了。群臣瞠目結舌。趙曙也看到大家的憤怒,“自覺”地讓了一步,下詔道:“朕麵奉皇太後慈旨,巳降手書如前。朕以方承大統,懼德不勝,稱親之禮,謹遵慈訓,追崇之典,豈易克當。且欲以塋為園,即園立廟,俾王子孫主奉祠事,皇太後諒茲誠懇,即賜允從。”父親是要認的,三個媽媽也是要認的,皆是皇親,至於那三個太後,確實過於聳動天下,太後是好心,但俺不敢接受,僅接受一個濮安懿皇。要麼改趙允讓墓為園立廟,再讓趙允讓的子孫趙公樸改封濮國公。主奉濮皇祀事。讓了好大一步。群臣悲憤萬分,並且不同,中書如此,心中稍有正氣的士大夫們一個個全部失望。因此鄭朗每一文出,導致一個結果,報紙銷量大增。沒有鄭朗文章與有鄭朗文章銷量最低相差八萬多份。最多時相差了十三萬多份。其中士大夫與宗室子弟就貢獻了最少近萬份銷量的貢獻。鄭朗未談濮儀,隻說禮,以及禮相關的慈孝忠恕。承認忠很難能做到,但有人做到了,文有範希文,武有狄漢臣。這就是士大夫的一個標準。作為士大夫,享有祖宗帶來的種種待遇,百姓的供奉,得忠於國家民族。得忠於君王。這個忠非是順從,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鄭朗儒學成了大部分士大夫的指路燈。聽著太監在宣讀詔書,還不能稱為詔書,兩製還未重新謄抄,隻能說是草製。大家一個個怒火中燒。可因為有曹太後的畫押章印,一個個無可奈何地離開。有人在罵曹太後,有人要尋找真相。還有人責問,中書給出官方的答複。正月二十一,也就是趙念奴剛回到鄭州的時候,韓琦在主持祭祀活動。趙曙則在宮將其他中書官員喊來議事,大約事未決。又將韓琦召回來。這時候歐陽修寫了兩份詔書,是歐陽修寫的,那個字賴不掉的,一份交給趙曙。一份交給了曹太後。沒有想到曹太後深明大義,不想國家因為此事再爭吵下去,於是蓋上章印,畫上押。準許了歐陽修的奏章。能不能相信?司馬光表示了質疑:“陛下既為仁宗後,於禮不得複顧私親……臣又聞政府之謀,欲托以皇太後手書,及不稱考而稱親,雖複巧飾百端,要之為負先帝之恩,虧陛下之義,違聖人之禮,失四海之心。政府之臣,祗能自欺,安得欺皇天上帝與天下之人乎?臣願陛下急罷此議,勿使流聞達於四方,則天下幸甚!臣今雖不為諫官,然向日已曾奏聞,身備近臣,遇國家有大得失,不敢不言也。”忍無可忍了,即便不是言臣,司馬光也無法再沉默下去。呂公著也說道:“今但建立園廟,以王子承祀,是於濮安懿王無絕父之義,於仁宗無兩考之嫌,可謂兼得之矣。其親字既稱謂難立,且義理不安,伏乞寢罷。”不報,詔百官議追崇典禮。更多大臣上書反對,這時候韓琦與歐陽修是不敢跳出來的,於是喊出一個小人物,與鄭朗少年時談儒學,同樣來自鄭州的那個進士孫固,此時乃是諸王府侍講,他說了一句話:“禮可變,天性不可變,王宜稱親。”不敢說鄭朗修禮修得不好,實際因為趙曙的種種,鄭朗這種儒學,已經得到更多正義人士的認可。並且鄭朗此次修儒保留原來的實用性,更力求使它變得簡單,隻要對儒家經義略精通那麼一點兒,就可以看明白,便於頌傳。但依然看重了實用性修來就是用來運作的,做人行事齊家治國。在禮中隱晦地就說了趙曙與韓琦的做法不對。因此孫固玩了一個花樣,禮法上趙韓做錯了,可這乃是天性,它淩駕在禮之上!呂大防一聽就急了,好在禦史台就有報紙。勞逸結合嘛,有時候公務之餘,大家喝茶聊天,還有新近增加了一項樂趣,看報紙,太學辦的日報乃是官方報紙,有權威,也傲慢,兩種晚報為了爭奪市場,隻好通過提前刊登來搶銷量,因此五天一版。等於十天能看到五份報紙。除了國家大事,還有詩詞歌賦文章經義,以及八卦,,小廣告。禦史台也看。鄭朗重新儒學後,一起登在京畿晚報上,呂大防從中挑出幾份。一個是鄭朗著仁義的文章,一個是鄭朗著禮綱要的文章。刻意探討了人性,也就是孫固所說的人的天性。鄭朗雖然說得更簡單,但更有條理,更浩大,從天道講萬物的演變,其中還借鑒一些進化論的觀點,若細找,甚至能找到蘇格拉底與康德等西方哲學家的身影。但不知道康德以後會不會能寫出他著名的三大批判了。然後重點說到人性,有利他的一麵,有利己的一麵。利己的一麵乃是本性,也就是孫固說的這個天性。它使人本心想住最好的房屋。享用最美好的食物,穿最華麗的衣服,找最佳的伴侶,擁有最多的權利與財富。但是不可能的,人乃是合群生物,權利最多的是帝王。一起去做皇帝。那會發生什麼?最漂亮的女人就那麼幾個,個個都想爭,那又成了什麼?因此對應的有利他。用儒家的說法,用中束之,拘於禮,現在禮成了製度,但這個製度不僅是指政治與刑法,還有德化,這才是夫子所說最終“大同”的根本所在。也就是孫固所謂的天性。必須在禮之下。那怕是皇帝,都不能欲所欲為。而且這也是宋朝的祖宗家法!原來若是孫固拋出這個觀點,大家猝不及防之下,是不知道如何去辨。現在有了鄭朗理論的依據,能擠入到這個地位上,那個不是聰明人。批韓不行,批你一個孫固還不行嗎?瘋狂地對孫固展開了批判。難得的有一個小弟,要保護的,歐陽修便說了一句:“大道緲遠,夫子未言清楚,老子釋迦言之渾沌,誰人敢說自己得到這個道心?”用鄭朗的矛攻鄭朗的盾。鄭朗說的話。孔夫子與老釋皆沒有講清楚這個大道所在,鄭朗有什麼資格比孔夫子老釋更高明。純是在狡辨。鄭朗雖說得到道,隻是適合於自己以及大多數人簡化版的道,非是指真正的道。實際鄭朗也再三說了。適合於宇宙萬物的道,想要全麵了解它太難了。老釋做不到的事,自己同樣做不到。因此歐陽修一曲改,遭到諸多士大夫的反對。韓琦大喜,好,就這麼的,大家視線轉移,一起在說道了,說得好,以孫固意強行下詔。大家才想到正事。皆不相信乃是曹太後的手書。“皇太後自撤簾之後,深居九重,未嘗預聞外政,豈當複降詔令,有所建置?”“此權臣欲為非常之事,則必假母後之詔令以行其誌,往往出於逼脅,而天下卒不知事由權臣。”……又直接怦擊韓琦與歐陽修。“豈須更煩房闈之命,參紊國章,一開其端,弊原極大。異日為權臣矯托之地,甚非人主自安之計。”“乞正大議,以雪君父之謗,欲清左右之奸。愚衷憤懣,陷於僭越,乃至繳還綸告,擅離官次,情雖愛君,罪實違法。”……特彆是範純仁,號召力強大無比,韓琦惱羞成怒,說了一句:“我與希文,恩如兄弟,視純仁如子侄,乃忍如此相攻乎?”俺好歹還是你的長輩,難道你一點不尊敬嗎?範純仁聽聞後回了一句:“若先父尚在人間,看到韓公與歐陽公種種,一定追悔莫及。”你老小子,有什麼資格做我父親的好兄弟?事情便出來了。當然曹太後不可能做出這件傻事。趙曙與韓琦聯手後,將宮闈緊封,使得曹太後與外界不得聯係。可曹太後幾十年身為後宮之首,也有她的勢力,雖她的勢力遭到趙曙反複清洗,但傳一件消息進來或者出去,還是不難的。於是真相經過一些轉折,到了呂誨手中。一件十分可恥的真相。這是一樁早就預謀好的陰謀詭計,先是將台諫大臣削減,然後再派三名台諫大臣出使契丹。不然言臣帶頭鬨事,他們又有鬨事的權利,此議還不得通過。這才到了今年春天。正月二十那天,趙曙將曹太後喊出來,於天章閣款待群臣,曹太後也沒有想到其他。正是春節邊上,節日多,國家也沒有大的事故,經常款待大臣。於是就來了。大家坐下來吃酒,趙曙與韓琦以及歐陽修有意為之,輪翻灌曹太後的酒,被趙曙收買的大太監蘇利涉與高居簡推波助興,兒子與兩個宰相,以及兩個大太監說著好話,曹太後心情也就緩解下來。不能整天與兒子鬨彆扭啊。不知不覺地就上了當。老太太喝醉了,趙曙與韓琦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詔書,請她畫押蓋章。老太太醉眼朦朧之際,看也未看。就直接畫了押又蓋了章。這是呂誨奏折上的說法。私下裡太監傳話不是這樣的,而是曹太後被五人輪流灌多了酒,臥倒在臥榻上,趙曙與韓琦將老太太的手捉住,強行畫押!還有一個問題,能畫押。但不能蓋章。還有玉璽呢,老太太出來喝一個小酒,是不可能將玉璽帶在身上的。也好辦,早就預謀好的,並且從去年冬天就在策劃。不知是韓琦出手,還是趙曙出手,反正肯定有一個人出手,將老太太身邊某一個太監收買下來,老太太來到天章閣。這名太監將玉璽隨著偷出來。那邊趙曙與韓琦捉住老太太的手畫押,這邊太監將玉璽拿出蓋章。然後又將它送回去。究竟是誰做的,老太太至今未查出來。三人不說,估計又成了一樁無頭公案。老太太永遠不知道這個太監是誰了。呂誨相信,可後麵的呂誨也不敢寫了。然而就是呂誨所寫的,拋了出來。可想朝臣亂到什麼地步。天下洶洶。韓琦強行讓呂公著寫詔書,呂公著不寫,氣不過,以病故辭職回家。你不要臉,俺還想要一個臉。就是這種人,怎麼當初就有資格對自己父親指手畫腳,再三彈劾的。俺父親德操也不大好。可這種不要臉的事還是做不出來的。麵對這種輿論,趙曙害怕了,一麵強行下詔濮儀之爭到此結束,就這麼決定了。一麵派人安撫呂大防、範純仁與呂誨三個言臣。三人沒有理他。向朝廷交還了禦史敕告。這個官俺不想做了。全部要辭職回家不做官。一旦這個風氣開起來,馬上整個朝堂有可能會瓦解。趙曙見勢不妙,派中使追他們回來。三人同時說道,回來可以,邪議必須廢除,還有,與修理不兩立,修若不黜,臣等終無就職之理。趙曙隻好再降劄子派中使勸解他們回來供職。呂誨三人依然將劄子繳還,堅辭台職。這可不妙啊,不但會帶一個很不好的頭,國家也不能沒有言臣。逼迫之下,趙曙隻好將韓琦喊來,問:“韓卿,怎麼辦?”韓琦很機靈的,心裡道,皇上,你很不老實啊,心願達成了,乾嘛呢,想推磨殺驢,讓我替你頂罪啊。因此直接說:“陛下,臣等忠邪,你是知道的。”還是老實點吧,這個歪主意不要打。說得過於強橫,歐陽修連忙搶了過來,不能再鬨翻了,那很不好的。然後做了一件更不要臉的事,說道:“禦史以為理難並立,若以臣等為有罪,即當留禦史。若以臣等為無罪,則取聖旨。”很簡單,要麼留下我與韓琦,要麼留下禦史。兩者隨你選。趙曙不敢說話了,韓琦與歐陽修參與的太多太多,也知道太多太多的真相,敢不敢將他們下放出去?也許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會意了皇帝是一個什麼樣的玩意兒。彆以為皇帝欲所欲為,就是皇上,很多事還是無法辦到的。盯著歐陽修,這句話看似說得有理,實際乃是一把軟刀子,然而趙曙無可奈何。這一點頗類似秦檜,因為秦檜參與得太多,趙構最後看到秦檜橫行霸道,就是不敢將秦檜黜放。到了這時候,韓琦與歐陽修終於將趙曙全部吃定。還好,宋朝的祖宗家法,一步步將大臣權利分化,以及趙曙馬上就要死了,不然韓琦與歐陽修最後演變成什麼怪胎,都無法預料。但反過來說,在這件事上,三人皆不是玩意。大半天後趙曙說道:“不宜責之太重。”麵對歐陽修與韓琦的威脅,趙曙選擇了退讓。回去後歐陽修立寫草製,呂誨貶知蘄州,還算好的,呂大防去了休寧縣僅做了一個小縣令,範純仁乃是範仲淹最傑出的兒子,一度範仲淹對歐陽修有提攜之恩,然而歐陽修也沒有顧念著這份恩情,將範純仁下放到安州做了一個小通判。再說這些地方,按理說朝廷升升貶貶很正常,可這幾人皆算是有聲望的人,最少也要貶知京畿附近的州府吧,真不行,那怕河北也行哪。草詔到了兩製那邊,韓維說道,罷黜禦史,事關政體,又不經朝廷商議,居然全部罷黜,紀綱之失,無甚於此。並且呂誨等人國之忠臣,貶斥正人,自此陛下耳目益壅蔽矣。罷的手續不對,並且也不當罷。歐陽修一看不妙,不行,此事不能拖得久,一旦拖久,幾人就罷不成了。時至今天,歐陽修終於“明白”權利真諦,連趙曙也吃定了,況且三個小小的言臣。於是將草詔收回來,就是草詔又怎的,直接送向三人手中(看到現在大家明白了吧,詔書未必非要出自皇上,但在宋朝必須經兩製潤色審議後,才能算是詔書。歐陽修這種做法若是換在清朝,誅滅九族過了,但足以能誅滅三族)。三人皆知道這其中的道理。這份草詔是沒有效果的,但留還是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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