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皇帝要把自己嫁給姬暮年?!阿沅的嘴角抽了抽。嘖嘖,便宜爹真不愧是做皇帝的啊——好算計!讓懷孕的女兒嫁給診脈的太醫,女兒有了著落,太醫也自動封了口,這還真是一舉兩得!但是,這、這這……,這不是栽贓嗎?明擺著,給人家太醫扣一頂綠帽子,買一送一,娶老婆還帶送孩子的呀。可憐的姬暮年,……喜當爹。呃……,之前隔著屏風,也沒看清楚他長什麼模樣兒,身材還算不錯,聲音也挺好聽,——畢竟自己是買一送一,要求不能太高,隻要不是大麻子臉、鞋拔子臉就行了。阿沅如此安慰自己。三天後,正好是五月初五端午佳節。在皇帝邀請文武百官的盛大宴席上,姬暮年以一首《佳人曲》,博得在場青年才子們的頭彩,皇帝稱讚他,“人物風流,文采出眾”,心情大好之餘,想起沁水公主尚未出嫁,於是頒旨讓姬暮年做了駙馬。白嬤嬤聽了消息頗為激動,歡喜道:“公主要嫁給姬公子了!”阿沅問了一句,“很好嗎?”“不好嗎?”白嬤嬤反問她,然後掰著手指頭一一數著,“姬公子出身琅琊姬氏,乃當朝數一數二的世家大族,伯父是正二品的中書令,本人長得好、脾氣好、才學好、醫術好,人又聰慧明敏……”“等等,等等。”阿沅咳了咳,“你直接說他是個寶貝金疙瘩算了。”“公主這是怎麼了?”白嬤嬤奇怪的看著他,詫異道:“公主不是一直愛慕姬公子的嗎?現今要嫁給他了,怎地還不大樂意似的?”等等,自己一直愛慕著他?!不,不對!是原來的公主一直喜歡姬暮年?乖乖,白嬤嬤你早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喜歡他?呃……,聽起來好像哪裡不對?好吧,要照這麼說也算是一門良緣。但問題是,自己現在是買一送一的主兒啊,姬暮年又是知情人,心裡能高興的起來嗎?這世上的人都喜歡揀便宜,但便宜爹……,肯定沒人喜歡。可憐的姬暮年,頭頂一大片綠油油的綠雲哇。阿沅心情微妙了一陣,暫且撇下喜當爹的姬暮年不提,想起肚子裡的小肉肉來,——那天姬暮年離開後,沒多久就讓人送了幾個藥包過來,原以為是墮胎藥,哪知道自己喝下去以後,卻什麼反應都沒有。皇帝不打算讓自己墮胎?還是……?想了想,皇帝應該是好麵子的。這種醜聞肯定不願意鬨大,怕是要到姬家,讓姬暮年親自給自己墮胎了。畢竟古人生病都是喝中藥,像白嬤嬤這些服侍主子的奴婢,多少認得幾味藥材,若是貿然用了虎狼藥豈會不知道?鬨出來,又多了幾個知情的人。當初小公主到底是誰牽的線去偷情,還是個謎呢。阿沅忽地想起一個人來。會是……,她嗎?帶著忐忑、不安、猜疑的複雜心情,阿沅開始了待嫁的日子,這期間,被母親和哥哥,以及親爹,分彆單獨接見了一次。以及靖惠太子求見,被玉貴妃冷冷的拒絕了。玉貴妃拒絕完了靖惠太子,臉上還是一貫的疏離神色,淡淡道:“姬暮年這人還算不錯,你嫁給他,也算是有了一個好歸宿,我就放心了。”深深的看著女兒,意有所指,“往後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不必牽掛其他。”神色間,居然露出如釋重負之色。阿沅看的莫名其妙。下午的時候,睿王又親自找了過來。他問:“姬家的婚事,是你自己求父皇賜婚的?”阿沅眨了眨眼,呃……,看來原公主喜歡姬暮年這件事,已經是人儘皆知了啊!嘖嘖,虧得自己沒有多說什麼,否則隻怕旁人都要懷疑了吧。“哎,罷了。”睿王一聲歎息,俊美無匹的臉龐流露出惋惜之色,沉默了半晌,忽地正色道:“你隻要記得,誰是你的親哥哥就夠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阿沅若有所思。這公主的母親和哥哥神神秘秘的,十分玄妙,可是又不敢多問,隻能一頭霧水的傻笑,連連點頭,“呃,當然記得。”睿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那就好。”然後不再多說,送了妹妹一套價值不菲的嫁妝首飾。阿沅私下揣摩著,聽哥哥睿王的口氣,似乎對姬暮年頗為忌憚的樣子,就是不知道,這裡麵有什麼忌諱。罷了,隻能等以後慢慢打探了。而皇帝召見,隻得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莫要再教父皇失望了。”阿沅諾諾,“是。”******而此刻,姬府的姬夫人正在垂淚不已。“我的兒,你怎麼會娶了那樣一個……”她想說阿沅幾句難聽的,又畏懼天家皇權,忍了忍,“人人都知道那沁水公主脾氣壞、性子不拘,根本就不會安安生生過日子!這哪裡是娶媳婦兒,簡直就是……”簡直就是,娶了一個禍害姬家的喪門星!——偏偏還得供在香案上頭。姬暮年沉默不語。姬夫人懊惱道:“好端端的,都是你那首什麼破詩惹出來的麻煩,早跟你說不要去爭風頭,不然的話,這門婚事怎麼會落在你的頭上……”姬暮年知道母親心中有氣,耐著性子,聽她哭哭啼啼,——心中卻是一聲嘲笑,出風頭?自己何曾是那種輕佻的性子?可是皇帝要讓自己出風頭,自己能不出嗎?隻怕早在派自己去給沁水公主診脈時,皇帝就已經想到這條路子了。皇帝疑心公主有孕,又不確定,更不敢聲張醜聞毀了公主,所以提前把駙馬都給挑好,萬無一失!要說太醫院裡的太醫,年輕的也不少,但大都出身寒門,隻有自己這種琅琊姬氏的世家子弟,才能匹配公主。一則避免低嫁讓外麵的人起疑心,二則也不委屈了她——皇帝真真好算計!姬暮年一聲輕歎,心中真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隔了十天,沁水公主下嫁姬暮年。武帝素來疼愛阿沅這個小女兒,沁水公主府早幾年就已經建好,不消說,自是一派殿宇巍峨、琉磚璃瓦的景象——幾乎就是一處小型皇宮。新婚之夜,正是紅燭高燒、良宵苦短的美好時光。洞房內卻是一片安寧。公主成親,沒有婆家的人敢過來鬨新房,娘家的人更不會出現,一番新婚儀式過後,便剩下阿沅和姬暮年兩人獨處。呃……,有點過分安靜。最終,還是姬暮年先開了口,“公主。”他聲音平靜悠緩,好似一條深山密林間的潺潺小溪,清澈乾淨,“臣為公主揭開蓋頭,可好?”阿沅在大紅蓋頭下眨了眨眼,這事兒還要請示的?等下滾床單的時候,是不是也要問,“臣為公主脫下衣服,可好?臣為公主脫光褲衩,可好?臣和公主行敦倫之禮,可好?”不對,不對,自己現在可是孕婦啊。就算姬暮年不介意辣手摧花,隻怕想著頭上的一片綠油油,也不會有滾床單的心情,倒是自己想多了。於是打住腦子裡的遐想,清了清嗓子,“好。”下一瞬,眼前豁然一亮。在大紅顏色的新婚喜房正中,站著一個身穿喜袍年輕男子,約摸二十出頭的年紀,長身玉立、廣袖長袍,一派高華儒雅的風采。特彆那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瞳仁烏黑如墨,隱隱有光芒流轉,仿佛會懾人魂魄一般,叫人移不開視線。嘖嘖,難怪小公主會喜歡他。這、這……,分明就是一雙勾魂的桃花眼嘛。若是單論長相,比起睿王那張俊美無匹的帥臉,還是要稍遜一點兒,但若比氣度高華、不染塵埃,則要把睿王生生甩出幾條街去。如此神仙人物,居然隻是一個小小的太醫?突然之間,阿沅有一種賺到了感覺。“公主請安歇。”姬暮年神色溫和,卻帶著淡淡的矜持疏離。好在阿沅也是識趣的,情知對方厭惡自己,人家麵上沒表現出來就算有修養的,因而叫了碧晴和樂鶯進來,服侍自己換衣卸妝,然後乖乖的爬到了床的裡麵,老老實實的睡下了。今天是新婚之夜,姬暮年當然不能離開新婚喜房。他不多話,一番收拾回來,便在床外麵睡下。好在這張龍鳳合歡床做得夠寬、夠大,彆說夫妻兩個分床睡,就算姬暮年再摟一個美婢在身邊,也是睡得下的。阿沅在心裡歎氣。姬暮年指不定對自己多麼惡心,隻是礙於皇權不好發作,將來多半是不會碰自己的,然後找個美貌丫頭解決那啥問題。換做自己,估計也會這麼乾啊。要是姬暮年喜歡帶球的二手貨,多重口味兒啊!好在駙馬口味清淡,說睡覺就是真的睡覺,一晚上過去,彆說對阿沅有什麼毛手毛腳,仿佛……,就連身都沒有翻一個。阿沅半夜鬼鬼祟祟看了一眼,見他卻是沒什麼“歹念”,放了心,又有一點點小失落,然後呼呼一覺睡到天亮,直到被嬤嬤叫醒。作為公主的阿沅不用住在婆家,不用伺候婆婆,但是今兒姬夫人要過來見禮,——姬老爺早些年就去見佛祖了,沒有公爹。姬夫人喝一碗兒媳婦茶不容易,還得先給公主行個大禮。阿沅肚子裡揣著一個球,心中有愧,婆婆行了禮,趕忙虛扶了一下,“姬夫人快快請起,坐吧。”不好意思了,給你兒子戴了一頂綠帽子。姬夫人身量瘦瘦的,淡眉細目、氣質恬靜,看得出來,姬暮年正是遺傳了母親的基因,母子二人都有一種高華韻味。阿沅給婆婆奉了茶,然後得了一隻羊脂玉長釵,一隻碧綠通透的翡翠鑲鏤空金紋的簪子,款式簡單,用料和做工卻是價值不菲。姬夫人在下首入了座,微笑客套,“看著你們成了小家,我就放心了。”阿沅扯出笑容,“是。”姬夫人又問,“暮年這個人一向性子冷僻,沒有冒犯公主吧?”冒犯?就算自己想讓姬暮年冒犯,人家也不願意啊。阿沅在心裡搖了搖頭,回笑道:“沒有,沒有。”如此你來我往一些場麵話,底下無話可說,姬暮年不著痕跡接了口,“往後說話的日子儘有,我先送母親回去吧。”阿沅連連點頭,“嗯嗯,你送姬夫人回去。”——走吧,走吧,免得本姑娘滿心的負罪感。姬暮年陪著母親出去,一路走,母子兩個都是默默然,直到離開了公主府下人們的視線,姬夫人方才問道:“你們兩個……,可還好?”“挺好的。”姬暮年神色不見任何變化。姬夫人長長的歎了口氣,“可憐琳琅……”“母親!”姬暮年微微提高聲調,打斷了她,繼而頓了頓,說道:“我和公主兩個挺好的,母親不用擔心。”姬夫人自知失言,搖了搖頭,“罷了。”沒有再提前麵的話,轉而道:“說來也是奇怪,我怎地瞧著,公主好似換了一個人似的?性子也溫和了,說話也不再斜眼看人了,倒似轉了性兒。”有關這一點,姬暮年自己有些疑惑的,但是對方懷了孕,多半是心虛沒有底氣才如此。然而這話不好跟母親說,隻淡淡道:“成親的人了,大了,自然要比以前懂事一些。”“那就好。”姬夫人還是忍不住歎氣,“已然這樣,當然還是希望你們和和美美的才好。”又道:“原本你在胎裡就帶出來有弱疾,體質不比常人,所以你一心投入醫術,不求升官發財,隻求平平安安。”神色無奈,“卻不想……”卻不想,兒子偶然給親朋好友瞧了幾次病,傳出一個神醫的名頭,惹得皇帝召進宮,治了幾回病以後,皇帝就不肯鬆手放兒子走了。太醫院的老院首蔡太醫告老以後,索性升任兒子做了院首。若非如此,又怎麼會和那跋扈小公主扯上關係?——真是叫人無可奈何。姬夫人帶著無奈的心情回了姬家,又是一番感歎。兒子若是娶了平常人家的姑娘,自己還能享一享兒媳的福,娶了公主,小兩口都住在公主府,落得自己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偏生丈夫早逝,自己膝下又隻有這麼一個獨子。正在黯然傷神之際,忽地有貼身媽媽進來,遞了一封密信,“方才外頭有人送來的,說是交給夫人親自拆閱。”“哦?”姬夫人詫異道:“可知道是什麼人?”“不清楚。”罷了,看了信就應該就知道了。姬夫人揮退下人,打開信,頓時如遭雷擊一般,驚呆了!上麵隻有簡簡單單一行字——沁水公主,已有三月身孕。******姬夫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佛桃園結義,四佛圍桌打麻將,周圍一圈圈的閃閃金星在圍繞,差點沒有暈過去!難怪那跋扈小公主改了性子,乖巧了、柔和了,原來是心中有愧!不對,是腹中有肉!!自己兒子醫術精湛,之前還給沁水公主親自診過脈,不會不知道她懷孕,那麼就是……,皇帝以勢壓人對兒子逼婚了。要說沁水公主,婚前不貞就足夠可恥丟人的,居然還敢腆著臉,把那小孽種帶進姬家?!實在是太過囂張!要是讓那沁水公主生下小孽種,女兒還罷了,不過替皇室養個閨女,萬一是個兒子,那可就是姬家二房的嫡長孫啊!——姬家血統高貴,豈容混淆?!姬夫人琢磨了一下,兒子在太醫院做事,整天都要看皇帝的臉色行走,既然兒他默認了這件事,那就是對皇帝有所忌憚。即便此刻自己去問,去要求,兒子也未必會跟自己站在同一條線上。不如……反正這件事沁水公主不占理,等到將來事發,難道她還敢說自己未婚先孕嗎?反正姬家“不知道”實情,一切……,都不過是巧合罷了。就算皇帝知道了,那又如何?莫非以為姬家的人都死了不成?——琅琊姬氏,由不得皇帝家這麼欺負!姬夫人很快做了決定,不過在這之前,還得確認一下,總不能憑著一封匿名信就亂來,萬一弄錯可就不好了。確認的法子倒也簡單。因為姬暮年從小體弱多病,不僅他自己苦心學醫,姬夫人在照顧兒子之際也是久病成醫,會一些粗淺的望聞問切。隻要把把脈,就可以一切清楚。於是姬夫人找了一個機會,借口看望兒子兒媳,帶著禮物來到公主府,一番客套寒暄入了座,說些家常閒篇的話。快到晌午,姬暮年當然要留母親用飯。阿沅也吩咐人好好招待一番。讓人在後花園擺了一桌花宴,各色精品菜式,瓜果點心、蜜餞果子,周圍還有歌伎們彈琴清唱,弄得熱熱鬨鬨的。“讓公主殿下費心招待了。”姬夫人對花宴很是滿意,讚不絕口。阿沅笑了笑,“應該的。”呃……,應該的。既然給你兒子戴了一頂綠帽子,讓姬暮年精神上蒙受了巨大創傷,那就在物質上對姬家補償一下吧。姬夫人似乎心情不錯,果子酒一杯接一杯的喝,還誇道:“香甜凜冽、甘美醇潤,公主府裡的梨花白真是難得。”美酒難得的結果就是,姬夫人喝多了。姬暮年微微尷尬,解釋道:“母親今兒十分高興。”阿沅笑道:“我也高興。”姬暮年見她如此好說話,送了口氣。而姬夫人晃晃悠悠站了起來,似乎站不穩,抓住阿沅的手腕定了定,方才立定身形,陪笑道:“看我……,今兒真是失態了。”阿沅不疑有他,還道:“一家子人,不要緊。”吩咐白嬤嬤,“快去讓人收拾一件客房,給姬夫人歇息。”“讓臣來攙扶吧。”姬暮年不敢讓她累著了。皇帝有令,要讓公主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以免小產傷身,然後不管是男是女,到時候都說生下來沒了氣兒,不用留了。要說皇帝對沁水公主實在是偏心到了極致,雖然對那奸夫氣得肝疼,卻是打鼠怕傷了玉瓶兒,——怕逼急了,這位嬌蠻公主再做出點傻事來。甚至,連她身邊的人都暫時沒動——可憐天下父母心。姬暮年不知道的是,很快……,就會有更可憐的父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