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碰撞(七上)時值初秋,草原上的土地已經漸漸開始變硬。白音又是故意想借彆人的身體向“張玄策”表達憤怒,故而下手極重。直摔得呼啦哈赤小王子全身上下的骨頭都不知道斷了多少根兒,躺在地上,鼻子、嘴巴和額頭上的傷口同時大股大股地向外冒血……“牲口!你乾嘛不直接殺了他!”眾蒙古少年經常聚在一起切磋,有輸有贏,但相互之間很少會下如此狠手。當即,便又有兩個人跳進了場內,準備為呼啦哈赤小王子討一個公道。白音此刻已經怒火攻心,哪裡還有什麼理智?二話不說撲將過去,一招一個,將兩人摔成了爛茄子。“該死!”眼見著自己的好朋友接二連三受傷,一向沉穩的兀良哈也紅了眼睛,分開人群,便朝白音衝去。還沒等他衝進場內,身上的牛皮坎肩兒卻被張鬆齡一邊拉住,“他是衝我來的,你彆跟著瞎攙和。先安排幾個人把小王子抬下去,找郎中救治要緊!”“鬆手,快鬆手!我今天非殺了他不可!”兀良哈貝勒大聲咆哮,宛若一頭發瘋了的公牛。但他的力氣畢竟不如張鬆齡大,接連掙紮了幾下沒能也脫離對方掌控,喘了幾口粗氣,哭著喊道:“敏圖他弟弟已經送到廟裡當喇嘛了,他們家這代就剩他一個男丁。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應該是受了內傷,不會要命!相信我,不會看錯!”張鬆齡知道敏圖應該指的是呼啦哈赤小王子,想了想,大聲安慰,“你先下去找人給他治傷,千萬彆再耽誤!”也不知是相信的張鬆齡的判斷,還是心裡頭明白自己肯定不是白音的對手,兀良哈貝勒抹了幾把眼淚,哭泣著退了回去。早有一群蒙古貴胄子弟帶著各自的旗丁圍上前,七手八腳抬起呼啦哈赤小王子去尋郎中。張鬆齡跟在後麵又看了一眼,心中對白音的惡感更深,轉過頭,重新大步走向圈子內。“快想辦法攔住他,否則今天必出人命!”額爾德木圖大驚失色,不顧一切地用蒙古語衝周圍的**喊。哪裡還來得及,沒等眾人做出反應,張鬆齡已經走到了圈子內,先衝四下裡抱了抱拳,然後正對白音,緩緩擺出了一個不甚標準的摔跤架勢,“有怨氣儘管衝我來,彆拿無辜的人發泄!”“嗖!”登時,小王爺白音就又感到自己被一頭猛獸盯住,冷氣從頭頂直衝腳底。先前心裡頭的所有怨氣和豪情刹那間就被吹了個透,再也濺不起半分火星來!可對麵的小黑胖子是他故意激進賽場裡頭來的,如果此刻選擇退縮的話,今後他白音小王爺就沒臉再出來見人!想到此節,白音把心一橫,“罷,罷,罷了!大不了被你弄死在這裡,總好過窩窩囊囊地逃走!”就在準備撲過去與小黑胖子“張玄策”一決生死的當口。突然間,他的幾個心腹衛士同時跳進了場子,“不公平,這不公平!”“你們要以多為勝麼?”幾個正準備看“張玄策”如何收拾白音的貴族少年同仇敵愾,聯袂跳入場子內,與白音的心腹衛士拉扯在了一起。“不公平,不公平。我家王爺已經接連比了四,比了五場。姓張的卻一直在休息!”白音的心腹衛士們一邊大聲抗議,一邊抱緊幾個貴族少年,用他們的身體將張鬆齡和白音兩個死死隔開。按照大夥事先的約定,白音的確早就該下場休息。但少年們事先也沒想到有人會在賽場上真的下死手,一邊跟白音的衛士撕扯,一邊破口大罵,“孬種,就知道拿軟柿子捏。見了真有本事的就慫了,還腆著臉給自己找由子…….”(注1)“誰慫了,我家王爺已經比了五場,他可一直在旁邊歇著!”白音的親衛和好友們當然不服氣,扯開嗓子大聲反駁。“不是慫包蛋就跟張爺接著摔,彆找由子往場外跑!”少年才俊們也各自帶著一幫心腹,齊齊湊過來,罵不絕口。刹那間,場上場下的蒙古貴族們竟然也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一派以前來求親的少年才俊為主,出於對呼啦哈赤小王子的同情,巴不得“張玄策”能立刻將白音摔個稀巴爛。另外一派則以白音本人的幕僚和鎮國公保力格的心腹為主,咬死了繼續比賽對白音不公平,堅持“張玄策”必須也連贏四場才能具備挑戰資格。雙方各執一詞僵持不下,反倒把正在準備交手的兩位正主給晾在了一旁。急得斯琴郡主派來主持比賽的幕僚們滿頭是汗,勸完了這邊勸那邊,卻始終無法令對峙雙方達成統一意見。“張先生,張先生,您倒是給個說法啊!”終於有人急中生智,丟下正在爭吵不停的蒙古貴胄們,直接找上了張鬆齡本人。“您是我家郡主的救命恩人,也是兀良哈貝勒他們幾個的主心骨,你說一句,比我們說上一百句都管用!”張鬆齡正憋著勁兒要給白音一點兒教訓,聞聽此言,皺了下眉頭,沉聲說道:“那好,我就連勝四場好了。你們跟白音去說,讓他有種就不要逃走!““誰逃走了,我家王爺才不會是那種無賴!”幾名忠心耿耿的右旗衛士聞聽此言,立刻丟下各自的對手,大聲替自家王爺白音回應。在他們看來,小黑胖子張玄策未必比自家王爺高明多少,隻要雙方的體力都在充沛狀態,誰笑到最後,未必可知!此刻,小王爺白音也早已經恢複了冷靜。知道自己如果不充分休息的話,肯定贏不了接下來的比賽。故而也不再拿捏身架,衝著張鬆齡施了個禮,大聲補充:“我當然不會逃走,但是你也彆指望再拿先前那些損招來對付我。是男人的,咱們就按照規矩摔。即便一會死在你手裡,我也保證不覺得冤枉!”說完之後,一轉身,大步離開了賽場。見“凶手”已經退到場外休息,那些替呼啦哈赤小王子抱打不平的蒙古少年們也向四周告了個罪,氣哼哼地跟著走了下去。偌大個場地內,瞬間就隻剩下了張鬆齡一個。皺著眉頭,怒容滿麵,“在下張玄策,原本不懂什麼叫摔跤!但是看不過眼某些人的凶殘,故而才逞強出來要替呼啦哈赤小王子敏圖討個說法。哪位兄弟如果覺得張某做得不恰當,儘管上來賜教!”既然他已經把話給挑明了,那些遠道而來,抱著向斯琴求婚的蒙古少年們有誰還願意入場?!上去後未必是小黑胖子的對手不說,還平白得罪了很多同齡的貴族少年,裡裡外外都沒任何便宜可占!倒是臨近幾個部族中,有三、五個平素跟白音交情深的,打算出麵幫後者消耗一些“張玄策”的體力。他們的身子才一動,就被各自家部族中的長者悄悄拉住,趴在耳邊用蒙古話低聲嗬斥道:“人家指明了要跟白音拚命,你上去不是找死麼?老實給我呆在人群中看熱鬨!最好讓他連四場勝利都湊不齊,今天的比賽也就不了了之了!”“這……”,幾個平素跟白音交好的少年原本心裡頭就對“張玄策”很是忌憚,聽自家長輩說得好像很有道理,沉吟了一下,便放棄了硬著頭皮去送死的打算。張鬆齡的支持者這邊,更沒有主動下場給自己人添麻煩的必要。也紛紛抱著膀子觀望,看哪個沒頭腦的家夥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去給白音當墊窩兒!(注2)一時間,竟沒有任何人向小黑胖子張玄策發起挑戰。害得他孤零零地在場地內轉了一圈又一圈,臉上的表情好生尷尬。眼看著比賽就要象某些有心人故意安排的那樣無法繼續進行下去,人群當中,忽然響起了一聲洪亮的回應,“姓張的,你不要太囂張!讓我來領教領教你的真本事!”“還真有腦袋被馬踩過的!”眾人紛紛回頭,用眼睛搜索是哪個蠢貨主動跳出來丟人現眼。隻見一個比小黑胖子還黑上數分的壯漢快步從看熱鬨的觀眾隊伍裡走出,一邊向周圍的人致意,一邊甩下外套,露出裡邊用多層棉布做成的厚坎肩兒。“你?!”第一眼看到此人,張鬆齡就徹底愣住了。雖然對方剛剛刮掉了絡腮胡子,還用薑水弄皺了眼角和額頭的皮膚,但能黑到半夜時就找不見的,整個草原上除了大名鼎鼎的周黑炭之外,還能有誰?“怎麼,你嫌我出身低賤,不配跟你動手?!”周黑炭才不管自己此刻出場在不在原計劃之內,一邊大聲叫囂,一邊用力朝張鬆齡擠眼睛。“對,既然擺擂台,就應該準許人家上!”白音身邊的親信不明所以,跟著大聲起哄。賽場周圍的觀眾們大多隻介意有沒有熱鬨可看,不介意出場者到底是王爺還是平頭百姓,也跟著大聲嚷嚷,“跟他摔啊,摔啊!廢那麼多話乾什麼?不是要湊四連勝麼,有人上場總比沒人強!”“倒也對!”張鬆齡笑了笑,緩緩擺出了一個傳統的摔跤姿勢。注1:由子,借口注2:墊窩兒,指野兔和田鼠等動物在產仔時,第一個生下來的那隻幼崽。通常都活不過當日,作用隻是給其他陸續出生的幼崽當墊子,所以被稱為墊窩兒。俚語引申為犧牲品,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