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出局(1 / 1)

趙承鈞回頭,目光沉沉地盯著唐師師:“唐師師,這是什麼?”唐師師許久不見趙承鈞,再加上他剛才一直耐心和氣,有求必應,唐師師便覺得趙承鈞脾氣變好了。直到現在,唐師師才發現並不是。他依然是他,他溫柔體貼,隻是因為他願意而已。唐師師不由緊張地攥緊手指,眼珠悄悄轉動。趙承鈞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壓迫感十足,唐師師在這樣的視線下根本堅持不了多久,隻能支吾道:“我……我又不種花,我哪裡知道花盆裡是什麼。興許是花肥吧。”“花肥?”趙承鈞眼睛幽暗深沉,仿佛漩渦一樣,看得讓人心慌,“歸尾,紅花,丹皮,俱有活血滑胎之效,我怎麼不知道,還能做花肥?”唐師師聽到趙承鈞說出這些藥名,眼睛都瞪大了。這確實是寫在方子上的草藥,唐師師自己都認不出來哪個對應哪個,趙承鈞隻是看了眼藥渣,竟然能認出來?趙承鈞主業真的是打仗嗎,他對女子之事的了解,未免太詳儘了。趙承鈞連著說對三種藥名,唐師師不敢胡謅,嚅囁道:“竟然是滑胎藥嗎?我也不知道。我從沒有注意過花盆,不曾留意誰在裡麵倒了東西……”趙承鈞輕輕點頭,說:“好,你不曾留意,你的丫鬟總知道。來人,叫……”“王爺!”唐師師著急,慌忙打斷趙承鈞的話。趙承鈞冷著臉看她,唐師師手指緊緊攥著錦被,僵持片刻後,唐師師的氣勢頹敗下來,垂頭道:“是我。她們什麼都不知道,王爺沒必要遷怒她們。”趙承鈞氣極,表麵越發平靜。他目光沉沉,問:“為什麼?”偷偷隱瞞自己懷孕之事,在眾人麵前否認孩子的父親,趙承鈞都忍了。但是花盆裡的墮胎藥直接引爆了趙承鈞的怒火,他可以忍受唐師師瞞天過海,但決不能忍受她意圖打掉這個孩子。如果不是她懷孕的事被人發現,唐師師打算怎麼辦呢?瞞下肚子裡的孩子,然後偷偷喝藥流掉,等趙承鈞回來後,依然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糊弄他?他在她心裡,就這樣無關緊要?他們的關係已經進展到這一步,唐師師卻連通知他這個父親都不想。他知道唐師師同意嫁給他是為了名利,可是利益之外,連一丁點的真心都沒有嗎?趙承鈞緩慢走回來,停在床前,俯身抬起唐師師的下巴:“唐師師,告訴我,你原本打算做什麼?”趙承鈞眼睛幽深,裡麵似乎壓抑著千軍萬馬。唐師師被這樣的目光看得害怕,她想要偏過臉,可是趙承鈞不放手,她隻能在他直白的迫視下,近乎躲避地垂下眼睛。唐師師睫毛不住顫動,她是想過流掉這個孩子,然後抹除所有痕跡,這樣誰都不會知道她曾懷過孕,一切都會天衣無縫。可是在做決定的那一刻,她還是後悔了。唐師師沒有喝藥,而是將那碗來之不易的湯藥倒掉。滑胎藥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連煎藥的杜鵑也不知道。她本以為這件事會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沒想到,竟然被趙承鈞發現了。他自然是該生氣的。他為了孩子拋下軍務,不遠千裡趕回王府,甚至為了給孩子一個體麵的出身,不惜承諾立唐師師為正妃。他願意容忍唐師師的一切幺蛾子,而唐師師卻想著害死這個孩子。唐師師眼中撲簌掉下淚來,說:“那我能怎麼辦呢?你走的毫無聲息,不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還囑咐劉吉端來了藥。我要是留下孩子,我成了什麼?禮教如此嚴苛,我就算不怕彆人說閒話,也該想想我的父母,能不能允我做這等自輕自賤之事。”趙承鈞冷冰冰看著她的眼淚,道:“好好說話,不要轉移重點,哭這一招不管用。你如果害怕名節受損,大可以悄悄告訴劉吉,為什麼要自己瞞著?如果不是懷上了這個孩子,如果不是孩子被人發現,你是不是打算,將一切都裝作沒有發生過?”“本來就該如此。”唐師師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抬頭用力瞪了趙承鈞一眼,“如果不是我懷孕了,你本也不會承認我。你能劃清界限,憑什麼我不能?”趙承鈞氣得手上青筋都爆了出來,眼睛黑亮逼人:“你可真是好得很。藥哪裡來的?”唐師師不說:“我不知道。”趙承鈞眉梢微動,緊緊盯著她:“你再說一遍?”唐師師不敢,她突然覺得肚子疼,捂著小腹彎下腰去。趙承鈞被她的動作打得措手不及,他皺著眉,說:“不要搞花樣。用裝慘來轉移視線,太低劣了。”唐師師捂著自己的小腹,用力抿著唇,許久沒有說話。趙承鈞真的被嚇到了,趕緊坐到床邊,扶住她的肩膀:“到底怎麼了?”“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肚子疼。”唐師師順勢靠在趙承鈞身上,說,“不過不嚴重,我休息一會就好了。”趙承鈞垂眼盯著唐師師的側臉,盯了好一會,問:“現在呢,好些了嗎?”唐師師含含混混應是。趙承鈞有氣沒處發,她未免太膽大妄為,不想承認他們的關係,甚至還敢流他們的孩子。趙承鈞打沒法打,罵沒法罵,甚至連話說的重些,她都會肚子疼。真是報應。他為人冷漠,不擇手段,剛才當眾給奚家母女沒臉,結果轉眼就在唐師師這裡受氣。這就是天道好輪回吧。趙承鈞被磨得沒脾氣了,他由著唐師師靠了一會,慢慢將她放正,說:“真是拿你沒辦法。如果身體不舒服,那就叫太醫,叫丫鬟,想要什麼都可以,千萬不要自己忍著。如果還不舒服,那就去前麵叫我。”趙承鈞沒有再提墮胎藥,說明這一茬過去了。唐師師鬆了口氣,趕緊應道:“我知道的。王爺外麵還有事,你快去忙吧。”她語氣輕快,氣息穩定,一副巴不得他趕緊走的樣子,哪有絲毫疼痛感。趙承鈞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放心,興許是被氣的次數多了,他竟然覺得稀鬆平常。趙承鈞在唐師師身後放了軟枕,把被子拉高,淡淡說:“好好休養,不要再動歪心思。”唐師師自然應是。這畢竟是她的親生骨肉,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她怎麼會傷害自己的孩子呢?現在的情況比唐師師預料的好了幾百倍,唐師師原來都願意冒著生命危險留下孩子,何況現在?趙承鈞說完話就走了,唐師師靠在軟枕上,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發現了新的作妖技巧。她剛才說肚子疼是半推半就,事實證明,拿來對付趙承鈞真的管用。趙承鈞那樣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的人,她一裝不舒服,他明知是計,但還是退步了。唐師師輕輕哼了一聲,頓時誌滿意得,神清氣爽,覺得自己前幾個月受的氣全部發了出來。唐師師決定了,以後如果有人給她氣受,她就去氣趙承鈞,看誰耗得過誰。唐師師知道趙承鈞這樣容忍她是因為孩子,願意娶她也是因為孩子,但是那又如何呢?她本也不敢奢望趙承鈞的喜歡。趙承鈞剛才說原本立妃時想的就是她,唐師師很感動,卻不會信。這世上之事真真假假,不去探究最好。無論原本的人選是誰,最終勝出者是唐師師,那就夠了。她如何敢奢望趙承鈞的真心呢?她最開始選擇趙子詢而不選擇趙承鈞,就是因為趙承鈞此人無心無情,他太明白自己想要什麼了,趙子詢會猶豫不舍,而趙承鈞永遠不會。趙承鈞和姚太後遲早有一戰,這一戰無論誰勝誰負,她們這些美人細作都不會有好下場。開戰之日,就是她們殞命之時。等真到了那一天,唐師師有把握靠著自己的美色,讓趙子詢對她網開一麵,如果換成趙承鈞,她就不敢了。誰知世事難料,她竟然意外懷了趙承鈞的孩子。趙承鈞至今膝下無子,唐師師不敢賭自己,但如果多了孩子,未嘗不能博一把。趙承鈞成事之後,必然會殺了自己的女人,但是對於孩子的生母,多半會網開一麵,尤其當那個孩子是他唯一的子嗣時。唐師師很快調整了自己接下來的目標,平安生下孩子,無論男孩女孩都好。同時高強度無差彆打壓府裡其他女人,決不能讓任何人懷孕,分薄她孩子的地位。唐師師頓時滿血複活,同時,她還驚喜地發現,她當太後的人生目標又調整回來了,而且這一次,比當女官還要早退休。唐師師當然不希望趙承鈞出事,但是書中劇情一一應驗,唐師師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如果這一世趙承鈞依然會英年早逝,那這個孩子,就是唐師師唯一的依仗。如果是男孩,等趙子詢登基時,這個孩子才三四歲,根本沒法和他爭皇位,趙子詢就算為了麵子,也會榮養他們母子。如果是公主,那就更沒有威脅了。唐師師不會和徐太太爭,隻要能讓她在深宮當個有名無實的嫡母皇太後,安度餘生,衣食無憂,就夠了。唐師師這樣想著,微微沉吟。看來,她還是要和趙子詢打好關係,不求母子關係多麼融洽,隻要能維持麵子情就好。下一屆的宮鬥冠軍,也要提前籠絡起來。唐師師想著歎息,真是人生如戲,誰能知道,前幾天她還在宮鬥場裡激情打拚,突然搖身一變就成了宮鬥的評委呢。原本唐師師和盧雨霏、周舜華是競爭關係,一眨眼同事就成了婆媳,既然如此,唐師師也沒必要繼續防著周舜華了。唐師師想明白之後,瞬間充滿了無窮動力。不怕目標難,就怕沒有目標,唐師師的太後夢又回來了!身體狀況本就和心理息息相關,唐師師想通後,精神一振,身體輕鬆,連胃口都變好了。她這裡心情愉悅,而另外的地方,就全然相反了。趙承鈞離開蒹葭院很久,都氣得不想說話。劉吉悄悄看著趙承鈞臉色,試探道:“王爺,馮茜和宋太醫已經處理好了。”趙承鈞淡淡嗯了一聲,問:“其他事查出來了嗎?”“查出來了,端午那天確實是她下的藥,那天她還安排了地痞流氓,隻不過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幸運逃過了。這次泄露消息也全是馮茜搞得鬼,她其實還準備了後招,隻不過王妃始終不肯說出是誰,陰差陽錯躲過了。”趙承鈞輕嗤一聲,說:“傻人有傻福。馮茜,還有那個地痞流氓,處理的乾淨些,不要讓那些事傳出去。”“奴才明白。”劉吉說完後,略略停頓,輕聲道,“王爺,世子跪在書房,等著您發落呢。”“先讓他等著吧。”趙承鈞如今沒有心思理會趙子詢,他一條接一條,井然有序地吩咐下去,“這幾天不要讓她去任何地方,嚴格防範飲食,不假外人之手,任何入口的東西都要讓人試過了再給她。奚家的事情你去敲打一二,她們識趣還好,如果不識趣,敢說一些對她不利的話,那麼下手不必留情。外麵的臣子暫時不要通知,等朝廷的冊書下來後,再做其他打算。”劉吉一一應是。趙承鈞說了這麼多,其實都是小事情,真正麻煩的,是和朝廷請封。趙承鈞都不由微微歎氣,道:“這些日子你警醒些,勿要被外人鑽了空子。你專心盯著她的事,上京打點的事不必管了。至於請封的折子……罷了,我親自來寫。”立王妃不是件小事,即便趙承鈞已有足夠的話語權,但王妃能不能立下來,還得看京城的意思。官場水深,尤其趙承鈞和姚太後關係特殊,這種事情少不得裡外打點。然而這些趙承鈞都可以掌控,最重要,也最難過的一關,是姚太後。趙承鈞臉色淡漠,大步走在花紅柳綠、草木深深的王府,張牙舞爪的黑色蟠龍常服和身後的盛夏景致格格不入。這座府邸終於要迎來女主人了,然而能不能成,還需要賭一點運氣。賭唐師師到底是真蠢還是假蠢的運氣。金陵,紫禁城。宮闈深深,梧桐樹將窗戶擋得嚴實。一位盛裝婦人站在窗前,挑著長指甲,不緊不慢地逗鸚鵡。穿著暗紅色比甲的嬤嬤小碎步從外麵走來,她停在隔扇外,垂首行禮:“娘娘,禮部來信了。”“禮部?”姚太後逗著鸚鵡的嘴,慢悠悠問,“是什麼事?”“靖地送來一封折子,是關於請封王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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