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窗外雨已經停了,燈火通明的彆墅客廳裡,隻能聽見薑稚妤吃東西的細微聲響。
中島台離廚房隻有不遠,薑稚妤坐在中島台吃牛排麵。
經曆過情緒如此大的起伏後,她突然覺得很餓很餓,從胃到胸口這一塊仿佛空空的。她吃得又快又安靜。
穿著海綿寶寶圍裙的薑硯在廚房忙裡忙外。
他端上配菜,又切了飯後水果,聽見薑稚妤說夠了才擦著手四處打量屋內。
他看起來像是在到處找家務做。
“坐下來吃。”薑稚妤把一個空碗放在桌上。
薑硯麵上一喜,大概覺得自己表現獲得了薑稚妤的原諒,“我不吃也行……我不餓……給我分一點就可以了。”
薑稚妤黑著臉把自己碗裡的麵分了一半給薑硯。
兩人安靜的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宵夜。
之前被爭吵嚇到了的小狗保安,像是感覺到氣氛的變化。
它縮著尾巴,在角落裡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往外爬一點,又警惕的往外爬一點,“汪汪汪!”
終於看到薑硯藏起來的另一麵,也終於正視自己的心,薑稚妤想起剛才兩個人爭鋒相對的場景覺得很唏噓。
此刻她從那種靈魂都浮在半空中的狀態冷靜下來,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給了薑學舜多少錢?”薑稚妤盯著薑硯。
嘴裡咬著麵的薑硯搖頭。
“沒給?還是沒多少?”
“我給他,他沒要。”薑硯吞咽完畢,喝了口水,“他罵我是不是羞辱他。”
薑稚妤:“?”
薑硯笑了起來,一臉小狡黠,“他嫌我給的少了。我怎麼會便宜他呢?我直接按落地價算的,養大一個我們這種生活標準的孩子要多少錢,最後算出來大概七八百萬吧。”
“當時我特意選在有其他人的時候,一堆商界的老油條坐鎮,我說用這七八百萬,一口價賣斷,以後我們就再也和他沒關係了。薑學舜當時臉都黑了。”
七八百萬,對薑學舜和鄭霏怡來說,全盛時期,這點錢掉地上他們都不一定會起撿。對他們來說肯定是一筆不劃算的買賣。
“還不算太傻。”薑稚妤忍不住笑了起來。
“哼,不就是錢嘛。”薑硯得意,“我也能掙。”
薑稚妤心裡微微一動。無論是韓清,還是她,都以為薑硯那麼拚命工作純粹是因為熱愛,此刻她才明白……他就是想賺錢了。
錢是他年滿十八歲後,脫離家庭這個地獄的第一張車票。
看著薑稚妤吃得乾乾淨淨的麵碗,薑硯唇角帶著笑,然後擼起袖子就想去洗碗。
薑稚妤突然拉住他,“以後,你自己的生活才最重要。不要一直去找媽媽了,要去的話,和我一起去。”
她第一張用這麼認真的語氣說一件事。
“啊……”薑硯呆呆的
看著薑稚妤(),猶豫了起來。
“我們之間約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我以後會和媽媽保持邊界感,你也要這樣做。”薑稚妤一字一頓。
薑硯目光閃動,終於用力的點頭。
她記得,下午和鄭以樺聊天的時候,鄭以樺說,她和薑硯在這個家裡,互相像是對方的人質啊。
不是用薑硯威脅她,就是用她威脅薑硯。
薑稚妤對這一切感到很厭倦。
這天睡覺前,她在書房裡找到一本厚厚的畫冊,從裡麵翻出一張銀行卡。
她嘗試著輸入她生日,秘密居然成功了,上麵靜靜躺著一長串零。
這是薑硯除夕夜送給她的禮物。
大概是清楚她不會收太貴重的,所以選了一本她喜歡的絕版畫冊,又偷偷在裡麵塞銀行卡。
指尖觸碰封皮,她慢慢翻看畫冊,一張書簽模樣的卡片從空中掉落。
薑硯的字體蒼勁有力:【姐姐大人,我知道你有很多錢,但萬一以後遇上要花大錢的時候呢?】
薑稚妤收到過很多價值不菲的禮物,外公送的,媽媽送的,表哥送的,他們總是巴不得把禮物昂貴的價格貼在上麵,言語間的意思是你收下禮物後,我們對你的虧欠就算平賬了。
真是傻子啊。
她無聲笑笑,收好後推門準備離開。
昏暗的書房漏進一束光,穿著睡衣的薑硯在門外猶豫著。
“怎麼了?睡不嗎?”薑稚妤問。
薑硯想了想,小聲說,“我想了很久,就是覺得,媽媽很可憐。”
薑稚妤認真看著他的眼睛,“你有沒有想過,你也很可憐?”
薑硯怔住。
“鄭霏怡或許是可憐。但這不是你,也不是我導致的。和普通人相比,她一輩子也沒為金錢煩惱過,已經夠好了。”薑稚妤輕輕抓住薑硯的手,“我們救不了彆人。”
……
……
臨近中午,豪華彆墅外的道路上,沒有什麼人影和車輛。
薑稚妤把車停在彆墅外時,發現鄭霏怡家的大門外,竟然還停著一輛從沒見過的黑色賓利。
她盯著那輛車看了幾秒,歪頭笑笑,然後走進彆墅。
昨晚下了一夜雨,今天竟然放晴了,彆墅裡空氣格外清新。
薑稚妤走在走廊裡。
隔著一扇牆,屋內的鄭霏怡聽見腳步聲,臉上流露出得意的、仿佛勝籌在握的神情。
門被人推開,看著獨自一人走進來的薑稚妤,鄭霏怡神情一僵。
“小趙呢?”鄭霏怡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就是那個,開賓利、長得有小胖的西裝男嗎?”薑稚妤自顧自的在沙發最中央坐下,“我讓他走了。”
“怎麼了?有問題嗎?”薑稚妤抬眸,衝著鄭霏怡笑笑。
她難得主動拜訪,提前約好時間,鄭霏怡居然也約了個男方在門口堵她?太搞笑了吧。
“你……”鄭霏怡被氣
() 得漲紅了臉。
但不過半分鐘(),鄭霏怡臉色舒展開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大概是覺得她主動登門拜訪是想向鄭霏怡服軟。
鄭霏怡冷冷地瞪著薑稚妤。
薑稚妤在沙發上換了姿勢看郵件。
鄭霏怡揚著下巴不說話,像是要等薑稚妤先向自己低頭。
薑稚妤手上的運動手表輕輕震動,她看了一眼鬨鐘。
然後起身走了。
走了……
鄭霏怡:“……”
“誰讓你走的?”鄭霏怡在門口攔住她。
“我今天也沒彆的事,就是想到,這周看望你的時候到了。”薑稚妤雙手抱胸,“我現在看完了,不應該走嗎?”
“……”
足足半分鐘,鄭霏怡沒說話。
她大腦cpu好像燒了,臉上寫著:好像有什麼不對?
鄭霏怡從來就不認為,自己乖巧懂事的女兒會不管自己,會任務式的應對每次見麵。
所以鄭霏怡的反應不算劇烈。
她壓根就沒理解薑稚妤的意思,還以為薑稚妤是“遲來的叛逆期”,所以最近才總是拒絕她的要求。
鄭霏怡跳過這個話題,命令薑稚妤回去。
薑稚妤沒動。
房門朝外開著,薑稚妤和鄭霏怡在門口僵持。
門外女傭來來往往,經過時都低著頭,不敢往裡看。
事到如今,鄭霏怡倒不至於還不明白薑稚妤反常舉動背後的意思。
薑稚妤在抵觸她的安排。
想到這,她表情有一瞬間陰沉到極點,幾度變化,好幾次要發怒又忍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如今確實離不開薑稚妤,還有事情要拜托薑稚妤。所以不能發火。
“我上次和你說的相親,你想好了沒有?”鄭霏怡突然問。
“我不會去。”薑稚妤淡淡的說,“我今天來這,除了要和你說相親這件事,還有一件事。以後我和薑硯會節假日過來看你。但平時,我們就保持一點距離。”
“你說什麼?”鄭霏怡勃然大怒。
她像是被點燃的炸彈,身上好不容易維持住的貴夫人假相瞬間被撕了下來。
她陰沉著臉,指著薑稚妤的鼻子,開始用尖酸刻薄的話語指責薑稚妤。
她大喊,又摔東西。
她掏出回憶裡那點被咀嚼得連渣都不剩的細節,質問薑稚妤怎麼這麼無情,這麼自私。
情緒最激動的時候,她捂住臉,倒抽著氣,“你不想要我這個媽媽了是吧?那我去死,行吧?我死了你就舒服了。”
薑稚妤突然轉身往房間深處走去。
鄭霏怡坐在靠門的貴妃榻上,木木地看著薑稚妤。
她眼底浮現微不可見的愜意,整個人也放鬆了起來。
薑稚妤抽出一頁白紙,白皙修長的手握住鋼筆,行雲流水的寫完了一整頁。
她拿到鄭霏怡麵前,“簽吧。”
() “這是什麼?”
“財產贈予合同。”薑稚妤在窗前悠悠起身,陽光勾勒出側臉線條,“人最慘的事就是,人死了,錢沒花完。既然您沒有什麼求生的欲望,那不如把名下財產都捐給山區女童吧?”
鄭霏怡:“???”
“你瘋了啊?”
鄭霏怡幾乎是蹦起來,指著薑稚妤的鼻子,剛罵幾句又劇烈咳嗽起來。
她是真的被氣到了。
這是她無往不勝的利器,女兒心疼她,絕對不會不管她。可怎麼會這樣?
鄭霏怡被感羞辱,感到世界觀都崩塌了。
怎麼會這樣?
…………
薑稚妤站在陽光下,看著鄭霏怡妝容精致卻依然能看出蒼老的臉。
一個年輕時太金貴、過得順利的女人,年老後露出蒼白狼狽的模樣,是一件讓人很心疼的事情。
她一直都很心疼媽媽。
直到昨晚的事發生,她終於再也無法維持對媽媽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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