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最後一抹陽光被天儘頭的地平線吞沒的那一刻,聖路易教堂的座鐘敲響了整整十八下,悠長而蒼涼的鐘聲驚走了一群廣場上的白鴿。
在那群鴿子如白色碎紙片般隨風而起的瞬間,整個帝星也仿佛在這一刹被人按下了靜止鍵;然而,在短暫地靜默了幾秒後,它便如被加入了冰水的熱油鍋一般躁動起來,並如湖中漣漪一般擴散,以極快的速度蔓延至整個曙光帝國——
十八聲鐘鳴,是帝國最高領導人的喪鐘規格。
在這個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初夏傍晚,曙光帝國任期最久的皇帝陛下去世了。
於是這個傍晚變得不再普通。
此時此刻,皇宮各個宮殿裡已是燈火通明。
金、銀、琺琅鑄就的燭台上的蠟燭,由各種寶石裝點的吊燈都被點亮;遠處看起來整個宮殿如同正在燃燒。
仿佛這樣就能代替那顆已經落下的炙熱恒星繼續照亮帝國。
宮廷侍從們拿著各種物品行色匆匆地穿梭在這些光輝之間。他們的影子被火光映照得黝黑,在皇宮光潔的雙色棋盤大理石地板上拉出長長的一條,交織出一片不懷好意的大網。
這張由暗影織就的大網中心,正坐著一位身形削瘦的青年。
青年坐在珠寶堆砌的深紅緞絨王位之上,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利的金王冠卻被他隨手放置在一旁的桌角。
此刻這位年輕人麵前的黃銅長桌上已經堆滿了足夠將他掩埋的公文;而且,隨著老皇帝去世的消息公布全國,桌上打印公文的光刻機器也仿佛發了瘋一般地吐出更多來自各地的紙片,它們如在暴風中飛舞的雪花一般,很快鋪滿了整個桌麵。
左右侍從們麻利地將這些待批改的公文整理分類、放在搖搖欲墜的紙堆頂端,同時給這台複古的光刻機及時補充帶著玫瑰熏香味的打印紙和油墨。
“是誰規定皇室批閱的公文必須要印到紙麵上再讓皇帝批閱的?明明有更加方便的星網不是嗎?”青年一邊用金色的羽毛筆在公文紙上勾勾畫畫,一邊揉了揉他乾澀的雙眼,眼底濃重的青灰色顯示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而且還要光刻機轉碼成這種繁複的花體字。”
“曆朝曆代的皇帝都是這樣辦公的,殿下,”侍立一旁的書記官撇了青年一眼,他用宮廷腔調(這種腔調聽起來如同字符在一個一個從嘴裡往外蹦)緩慢地說道:“如果您執意要坐在這把椅子上,那就要適應這些東西。”
“嘖。”被冷漠的書記官不軟不硬地懟了下,青年沒有再說什麼。他把批好的文件遞給站在一旁等候的侍從,然後拿起了下一份。
但他的批閱被另一個急匆匆趕來的侍衛打斷。
“殿下,阿爾伯特軍團長和艾利克殿下已經到了皇宮門口,侍衛們攔不住他們。”簡短的彙報從立於自己麵前、深深垂下頭顱的侍衛口中傳出,青年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什麼驚慌、恐懼的感情,反而帶著一絲看似隱藏得很好的釋然和期待。
所以,
這些侍衛們是攔不住,還是根本不想攔?
“開門,讓他們進來。()”
“?[()]?『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讓那些等候在偏殿的大臣們也一起進來吧,正好一起給他們個說法。”
看著侍衛輕快離開的背影,青年,也就是陸琛搖了搖頭。
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總要落下,拖延兩天已經是他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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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在陸琛還未降臨於這個世界之時,光線昏暗的皇帝寢室內,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被一隻枯槁有力的手狠狠地抓住了手腕。
“你要……發誓!一定,會讓艾……利克……登上王位!!”這隻枯槁的手的擁有者、帝國的前任皇帝陛下躺在雕花垂幔的大床上,緩慢地從口中吐出一個個字符。
最後的回光返照給予原身眼前的這具老邁的身軀以巨大的力量,他被老者握住的手腕處傳來仿佛被烈火灼燒的疼痛,耳旁斷斷續續響起的沙啞話語如同惡毒巫師的咒言:
“不然,你……一定會,不得善終……!我和……蘭開斯特……家族的全部先祖都……會在彼端見證——”
麵臨死亡的老皇帝此刻怒目圓睜,用他那雙怨恨的眼睛狠狠盯著眼前的青年,仿佛在注視著一個即將將帝國吞噬殆儘的惡鬼。
“當然,我發誓——”繼承了這具身體的全部記憶的陸琛看到原身這樣說道、帶著勝利者的自得:“您就安心去吧,我親愛的,父皇。”
年老者的生命和床邊明滅的燭台一起熄滅。
短暫的靜默之後,此刻隻剩一人的昏暗房間裡隻餘青年猖狂的笑聲,直到他笑到哭著咳嗽才停止。
等到陸琛來到這個世界、完全接管了這具身體,他這位膽大包天的前任已經行雲流水地完成了包括封鎖老國王去世的消息、軟禁身處皇宮的大臣等一係列操作,並堂而皇之地把那頂鑲嵌著紅寶石的王冠戴在了頭上。
好吧,瞎子都看得出來,原身一定對篡位密謀已久了。雖然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這位充滿野心的謀逆者就因心臟驟停回歸了諸神的懷抱,但相信他會對自己最後能夠頭戴王冠、坐在王座上離世這點感到心滿意足。
原身的離世沒有激起一點水花。對於左右侍從來說,這位殿下隻是坐在王位上閉眼小憩了片刻,然後很快睜開了眼睛——
卻不知道,睜開眼睛的是一個來自異界的靈魂。
接管了這具身體的陸琛把頭頂沉甸甸的王冠摘下來放在一旁,揉了揉被皇冠壓製而感到酸疼的脖頸。
這一揉,他便看到了右手手腕處老國王留下的青紫手印。它就仿佛一個不祥的詛咒,時刻提醒著他身下的王位得來不正。
很明顯,老國王選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