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的敵襲讓休屠王神情一變。
周遭馬蹄聲和腳步聲,更是隨著這道仿佛指向的箭矢一道,朝著此地迫境而來。
他在草原這等爭鬥頻頻的環境中長大,絕不會聽不出這朝著此地而來的到底有多少人。
這是一支起碼也有上千人的隊伍,而這個上千還絕不會是一開的頭。
可這樣一支隊伍驟然來襲,卻好像完全沒有任何的征兆。
他心中惱怒,他布置在陰山隘口,布置在草原之上的騎兵難道都是瞎子不成!
但不管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瞎子,他此刻必須要麵對敵眾來襲的處境。
那一箭射出,充其量也不過是百步穿楊而已,隻怕下一刻……
不,他已經看到了在灼灼篝火之後縱馬而來的騎兵!
更聽到了隨即從己方發出的悲鳴。
“慌什麼!”休屠王厲聲高呼,以這草原遊牧之人的中氣十足,足以讓在場眾人都聽到他的這句呼喊之聲,“你等手中難道沒有刀兵嗎?”
是了。
他們雖是慶典,卻也同時也是誓師,以他們匈奴人的習性,可沒限製佩戴刀兵,所以此時他們也不算是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被人所包圍起來的。
休屠王這句話說出的同時,便有人發出了召喚呼籲馬匹前來的信號。
這些敵人來得突然,可他們也未嘗不能反抗應戰。
休屠王的這一句話當即讓他們冷靜了下來。
在台下一眾人等拔刀的拔刀,列隊的列隊的動作之中,休屠王眼角的餘光忽然看到,那被捆縛躺在此地的漢人俘虜,因這突如其來的動靜,突然從被人當做祭品和食物的絕望處境中回轉過來,而是在眼中萌生出了幾分希冀。
這表情被篝火映照了個分明。
休屠王怒氣上湧,當即就想將這幾人給砍了祭旗,也好讓這些同族更有對敵的血性。
然而他這三步並作兩步地前行、揮刀尚未落下,便已在心中生出了幾分對危機的直覺反應。
他本能地往後退出了幾步,正看到一支飛縱而來的羽箭釘在了他麵前的地上。
這跟先前射斷旗杆的箭並不是同一支。
但這顯然不是此時的重點!
他但凡動作稍微慢上那麼一瞬,他隻怕就要死在此地了。
在這僥幸脫身的心有餘悸之中,他又看到這射出此箭的主人已領著一隊騎兵殺將而來。
那並州出產高頭駿馬越過了周遭的藩籬旗陣,馬上戰將風姿凜然,隨後的騎兵更也絕非等閒之輩。
他身邊的護衛剛頂著盾牌衝了過來,在盾牌之上就傳出了一片箭矢與之撞擊的聲音,正是這些騎兵於騎乘之中也飛箭朝著他所在的方向射來。
幾乎在同一時間,從另一個方向又有一支騎兵攻殺而來。
這不是一支射擊方式攻殺的隊伍,而是槍兵!
馬上長槍之兵!
剛組成
了個迎敵陣仗的隊伍撞上了這樣的一支騎兵,簡直像是用紙糊成的城牆一般一戳就破,其為首的主將更是槍出如疾風呼嘯,被篝火映照出一點火星的槍尖毫無停滯之意地貫穿了最近一人的胸膛,在抽出之時,便因其上的血色而看起來真有了一抹流火。
他朝著高台之上的箭矢和盾牌,以及被簇擁在當中的休屠王看來,年少的麵容上閃過了一絲飛揚縱意之色。
“文遠!你這是要讓功嗎?”
他話音未落,已調轉馬頭直取休屠王而來。
那一排行動之間又砍殺了不少休屠各好手的長槍,幾乎交彙成一片掀起驚濤的銀色浪潮,也或許隻是因為行動太快,才會讓人生出這樣的錯覺來。
但不論到底是不是錯覺,在這可怕的威懾力麵前,休屠王毫不懷疑,他就算是有這一排近衛和鐵盾,也絕不可能攔得住這支槍兵的突進。
休屠王還懂幾句漢話,聽得出他所說的那句話中分明透露出,這二人在將他的頭顱當做爭功的目標。
可他本以為這被說成是讓功的小將怎麼也該因為氣惱而一並上前來,兩支隊伍之間爭功的齟齬難保不會讓他找到利用的空當,卻見那手持弓箭的年輕小將已將箭矢的尖端轉向了另一個方向,正指向了那些休屠各貴族的所在。
他們分明是乾起了各司其職的分工!
要知道張遼在並州邊境上的實戰,或許還不足以讓他達到後來的本事,但起碼已經教會了他一件事,在作戰之中的配合遠比互相爭奪首功更加重要。
喬琰也在他們前來此地的路上說過,爭奪休屠王人頭的比試絕不能影響到他們指揮下屬。
那麼他既然距離得手差了一步,又何妨將這個機會讓給彆人。
他朗聲笑道:“讓便讓了!你且先拿下這戰績再來同我炫耀!”
這一隊騎兵控弦之士的目標頓時從休屠王變成了其他人,突如其來的箭矢襲擊,讓這些人當即倒地斃命了十數人。
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趙雲所領的騎兵槍陣踏上了那一片護持的盾牌。
休屠王毫不猶豫地從高台後方跳了下去,意圖憑借著盾牌手阻攔纏鬥的那點時間,快速上馬恢複到作戰的狀態。
他更是看到這持槍小將的目標轉為了先將這些盾牌兵卒給清理乾淨,儼然是給了他重振旗鼓的機會。
但他剛翻身上馬,隨同那些同樣以呼喊來馬匹的休屠各勇士彙聚到一處,甚至還不等排列出個衝撞的陣型,就跟第三支殺入的騎兵撞了個正著。
而偏巧,這還正是一支最為針對匈奴騎兵的隊伍。
這些騎兵手持的不是長槍也不是長刀,而是鉤鐮。
在這個以休屠王看來同樣年輕非常的領頭將領帶領下,這鉤鐮刀一出,在衝殺交鋒的第一時間便響起了一陣戰馬哀鳴。
他倉促地調轉馬頭也沒能避免馬腿受傷後發狂,將他從馬背上甩了下去。
好在如他這等皮糙肉厚之人,遭到了這樣的創傷也並沒在第一時間
摔暈過去,而是在他們休屠各勇士的攙扶之下爬了起來,又在雙方騎兵的對衝,或者說是壓倒性的衝殺時間裡,僥幸又朝外逃出了一段。
然而正在此時,他聽到了一陣異常沉悶的聲響。
像是一道重雷轟鳴在了地麵之上。
咚!
而後是第二聲。
第三聲。
……
這不是從一個方向襲來的聲音,而是一如他最開始聽到腳步聲和馬蹄聲的時候一樣,從這四麵八方湧動而來,形成了一股包圍著他們的可怕聲響。
隨著對方的漸進,他也終於看到了這些人。
他們明明穿著的隻是尋常布衣勁裝,其中穿著甲胄的人都並不太多,可當他們整齊劃一地朝著中央收攏包圍圈的邁步,竟讓人無法不因此而生出驚惶的情緒來。
夜幕重重之中,這種特殊的壓境方式更是讓人一時之間難以辨認出他們到底有多少人,又到底有多少武力。
休屠王隻能看到的是他那些試圖從包圍圈中衝出的同胞,在撞上這些樣子平平的兵卒時,意圖脫身的殊死一搏,竟還不如對方戰意高昂。
這實在是一出他絕沒想到過會出現的場麵。
可他又哪裡知道,這些白波賊此時所想的不過是儘力拿下匈奴人的人頭,來替自己爭取到一個贖死,而後加入樂平的機會。
那麼這些看似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