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奎的表情僵硬在了當場。

從冰塊上扇過來的涼風依然吹到他的臉上,提醒著他此刻並不是在做夢。

董卓何日進軍的涼州,他並不清楚。

喬琰是何時擊敗的董卓部從,他也一無所知。

那一道橫亙在河西四郡與涼州其他各郡之間的烏鞘嶺,讓他哪怕一度眼見喬琰圍姑臧城下,也並未生出太多的危機感。

就好像是……因為在這個地方擁有獨立在外的狀態久了,便已讓自己下意識地處在一個消息閉塞的環境之中。

可今日的這個消息不一樣!

太不一樣了!

他心中的惶惑不可能告知於前去探聽消息的下屬。

他隻是在對方繼續彙報戰況以及喬琰如何處理漢陽四姓的聲音裡,不斷地在屋中來回踱步。

以段奎看來,他現在的處境不比漢陽四姓安全到哪裡去。

在喬琰於河穀擊敗董卓部將的兩萬人,又新得了這個數量的俘虜之後,她再說自己要進取董卓,便比之先前,更有了一番勝券在握的可信度。

而要知道,當她從涼州順渭水抵達陳倉,而後轉道東行的話,她所麵對的第一個對手就是——

段煨。

武威段氏的段煨!

哪怕喬琰已經說過,她並不會因為段煨的緣故而遷怒於武威段氏,從董卓手底下轉投於她的徐榮也被她委以重任,段奎也很難不覺危機感漸近。

段煨到底為何投靠於董卓,段奎是清楚的。

可涼州人的升遷不易,再如何有可能在董卓這裡得到根本性的改變,在命都要保不住的情況下,是沒什麼好談的。

倘若段煨在陳倉到郿塢之間的防線,又給喬琰造成了什麼麻煩,將她給激怒了,到時候遷怒於武威段氏該怎麼辦?

戰場上刀劍無眼,多的是意外。

漢陽四姓中有與董卓勾連之人,都被她說殺就殺了!

同樣有這般錯處的段氏未必就能幸免。

他當然不能坐以待斃!

但這等必須行動起來的想法,絕不是在涼州地界上掀起對喬琰的反對。

若沒有她緊隨而來的戰績,他或許會做出這種選擇,可如今不行。

羌人對喬琰既有恐懼又有敬重的態度,所以他們不會是他的助力,反而會選擇支持喬琰。

而若隻憑借他原本的部曲……

說實話,他並不覺得自己會比李應強到哪裡去。

再若深究下去,她在漢陽處理四姓子弟的舉動,也卡在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分寸上。

倘若他們之中有聰明人,在此時非但不應該想著如何能尋到機會報仇,反而應當選擇投誠才對。

這更讓他可以確定,他要是真想反,所能找到的互為援助之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既然不能反,那就隻能立功。

段煨這個家夥的倔脾氣,在早

年間還未跟隨董卓的時候,段奎就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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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來,他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了。

其一是給喬琰將出河穀的隊伍送上犒軍的物資。

其二是……

“你是說,想讓我們協助她一起看守這批俘虜?”

“不錯。”段奎看著麵前這些被他召集起來的武威豪族領袖,說道,“要不是這件事並不適合讓我一個人來做,這份功勞我巴不得自己一方去爭。”

他先前的心神不定,都在已經做出了決斷後平複了下來,此時便是一派穩健非常的做派。

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這出會議之中的主持。

他問道:“請各位想想,喬並州難道會將這些俘虜一起帶入到關中之戰中嗎?”

座中眾人搖了搖頭。

這個問題的答案實不難想。

河穀一戰中,這些人會選擇投降而不是繼續拚死應戰,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他們想活,也沒有非要忠於董卓的立場。

可事實上,這些新從長安募集而來的兵將,也並不忠於喬琰。

在回返長安作戰對他們來說是回家的情況下,他們極有可能會選擇臨陣脫逃。

這就極有可能給喬琰製造出麻煩來。

何況,出兵人數的增多,也意味著她這一方的軍糧負擔會加重。

那麼與其帶上這些可能會做逃兵的拖油瓶,還不如將他們留在涼州。

可留在此地也難免會出事。

一萬多人,從一方麵來說是協助秋收的好幫手,可從另一方麵,在沒有足夠的監軍看守下,誰知道他們之中會不會冒出來一個充當領袖的人,帶著他們在涼州起事。

光靠著喬琰留下的人手可能是不夠的。

段奎繼續問道:“那這不就是我們表現的最佳時機嗎?還是說,各位依然覺得,我們先前商討出的奪權是可行的?”

能被他找來的都不算是蠢人,看得出眼下的抉擇。

其中一人問道:“便依照你所說,我等以此向喬並州表態,可要如何讓她相信,我們此舉並不是圖謀不軌,而是真心相助?”

段奎早想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鎮定回道:“送人質的事情我們已經做過一次了,那又何妨再做一次!”

段奎越想喬琰先前的種種舉動,越覺得她實在不像是一個年歲不足雙十的少年人,反而像是個在官場上經營多年的老狐狸。

她對漢陽四姓動手得如此果決,卻並未留下給人說道的把柄,讓人看到還有與她合作的可能。

如此說來,先前她在將鄭玄請去並州任教之後,對涼州世家豪強發出的邀請裡,到底有多少是合作,又有多少是拿捏,就更是清楚了。

不過這種的確該算是互惠互利的舉動,沒有什麼可詬病的地方。

如今這個在局勢不由人情形下做出的選擇,才叫做送人質。

這場商

() 討在半個時辰後結束,而後擴散範圍到了整個河西四郡,在第二日,他們便組織出了一支犒軍送糧的隊伍,直奔上邽方向而去。

負責送糧的便是顏俊、和鸞這些河西四郡豪族中的小輩。

令這些小輩前去隨軍,效力於喬琰的麾下,便是段奎所說的充當人質。

但想到顏俊行事不太穩重,在先前已經惹出過大麻煩,段奎生怕這些人質不能將他們的態度表達到位,便自己也親自前去了。

他琢磨了一番自己在收到消息之後的應變,自忖應當沒什麼問題,這才放下了心來。

然而當他抵達上邽的時候便發現,這世上知情識趣的人,並不隻是他們。

涼州的豪族世家,在多年間都在試圖謀求一種相對獨立的狀態。

這是事實。

可這並不代表,當他們這種土皇帝的待遇已無法得到滿足的情況下,還要選擇固執己見,讓自己和家族都斷送了未來。

所以當那些出自河西四郡的人快馬加鞭趕來的時候,安定與北地這些郡縣的也沒漏下。

隻是讓他們有些意外的是,負責接待他們的人,在他告知姓名的時候說到,他出自於漢陽趙氏。

漢陽趙氏的趙昂。

在聽聞喬琰取得了對戰李應和樊稠的戰果後,他果斷按照他和妻子王異所說的那樣,選擇朝著喬琰自薦。

趙昂確實是有真才實學傍身的,他也極有眼力地就選擇了一個最合適的投誠時間。

喬琰並不隻是需要對著漢陽四姓痛下殺手,也需要收放自如。

啟用趙昂就是她對外發出的一個信號。

而在前後腳的工夫裡,另一個人也被從金城郡的大牢中放了出來,送到了冀縣。

正是在喬琰發起對冀縣攻勢之前便被鎖拿的薑冏。

從金城郡的大牢中被釋放出來,得知在短短時間內冀縣內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情,又再次見到漢陽的張太守,薑冏心中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以至於他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他最開始便是因為的這個姓氏,才成為了對方的屬吏,但因敬重蓋勳的為人,便陪著他往並州走了一趟,見到了喬琰,有了任職在她麾下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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