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陳宮說這是性命攸關,在有些人看來卻未必有這樣要緊。

當他以兗州彆駕的身份朝著各家遊說的時候,收到的回複幾乎是統一的。

春三月的雨水短缺在早幾年間也是常有的事情,不一定真會發展到旱災的地步,更遑論是在此時還沒有見到影子的蝗災了。

那長安朝廷對此擺出了嚴陣以待的架勢,到底是真要為這樣的災禍做出準備,還是想要通過輿論給他們製造在心理上的壓力呢?

陳宮忍住了直接開口就罵的衝動,冷聲問道:“倘若當真如此呢?”

對方漫不經心地回道:“且不說這兗州地界上,曹兗州所在的東郡就有黃河經行而過,便是那濟水、濮水、泗水和那大野澤,都是這方土地上的穩定水源,少下個幾天雨而已,何必先自己人嚇自己人。”

“再者說來,曹孟德的兗州牧是由鄴城朝廷授予的,我等就算現如今要效忠也該當效忠於鄴城天子才對,你因為關中的存糧更多,便要將我等的典藏孤本拿去那頭換糧,在情理上也說不通吧。”

“還是說,你陳公台是有什麼大作需要在長安那頭印製的,好叫你名聞天下?”

這話說得簡直荒唐!

陳宮反問道:“短短十年的時間,就讓你們忘了光和年末的旱災,讓大野澤的水域都縮減到何種程度了嗎?”

雖此刻也才是三月中旬,但真正精通耕作的老農哪裡會隻按照一點降雨量的多寡就來評判今年的災情,大災之前各種自然生物的表現也同樣反常,若非陳宮走訪過了各方鄉裡,哪裡會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

可這些人都將他當做是什麼了?

真是旱災當頭的話,在他們口中的這些河流水澤根本就不是他們的救命稻草,這些水源也絕不足以讓他們的糧食在地裡正常生長。

他們隻是舍不得自己的臉麵,舍不得自己要先付出再獲得罷了!

陳宮冷冷地看著對方巋然不動的麵色,深知自己就算將前幾年的情況搬到他們的麵前來做個比對,在他們這裡可能都並不能起到任何勸說的效果。

他當即拂袖而去,隻留下了一句“不堪與謀”。

“嗤……不堪與謀?我看是他陳公台跟著曹孟德做事久了,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又是何方人士了。”被陳宮登門勸說的壽張王氏子弟瞧著對方的背影消失,不由冷笑了一聲。

這兗州境內奉迎曹操前來擔任兗州牧的人裡,有被曹操在東郡太守任上政績說服,覺得他確實適合兗州牧位置的,也有些得算是隨波逐流接受眾人所提出建議的。

在背後說不定還盼望著曹操早點出個什麼意外。

壽張王氏便是其中一支。

這一家裡在這東漢末年倒是出了個有名人物,叫做王芬。

光和七年因黃巾之亂的緣故,黨錮之禍被解除,其中就包括王芬。

在皇甫嵩從冀州牧位置上卸任之後,他甚至一度當上過冀州刺史的位

置。

但在中平四年,也就是喬琰坐上並州牧位置那一年的年初,故太尉陳蕃之子陳逸和青州術士襄楷造訪了王芬,在席間,襄楷聲稱天象將會不利於宦官,黃門常侍將要滅族,於是幾人都覺得時機已到,便密謀將漢靈帝給廢黜,改立合肥侯為帝。

因曹操在黃巾之亂後的表現,加之他彼時憤然辭官在家的狀態很對王芬的胃口,王芬就也邀請了曹操。

但曹操在信中果斷拒絕了他,說廢立皇帝這種事情很不祥的,古往今來實行此道的也隻有伊尹和霍光罷了,這兩人都是權柄在握,在實施的過程中也麵對著相當多的困難。

現在你們貿然實行這樣的計劃,和七王之亂有什麼區彆呢?①

事實上拒絕王芬這次行動的也並不隻有曹操,名士華歆也對此做出評價,說王芬此人性格疏忽,又不擅長統兵,現在還到處發出邀請,誰知道會不會事敗,而後牽連妻兒L。

這些人的拒絕並沒有打消王芬動手的念頭,反而讓他覺得天下的希望都儘數懸係在了他的身上,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己單乾,就趁著劉宏北巡河間郡的時候動手!

誰知道太史令觀星言及不宜出行,讓漢靈帝打消了這個計劃。

又因他恰好在此時下詔讓王芬入京,王芬以為事情敗露,就自殺而亡了。

這件事因為並不算事敗,就連許攸這個參與謀劃之人也就是藏匿了一陣就回到何進大將軍府任職了,或許就連漢靈帝本人都沒將這個事情放在心上,壽張王氏也同樣沒有遭到追責。

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對於曹操是懷有怨懟之心的。

要他們看來,若不是曹操、陶丘洪和華歆等人相繼對王芬表達了拒絕,又正逢漢靈帝拒絕了這趟往河間國的出行,或許王芬的廢立計劃就已經成功了,如何會因為恐懼而落到個自殺的地步。

另外兩人不在兗州,甚至陶丘洪已經病逝了,那麼這個遷怒的對象當然隻有曹操。

他們能不明確地對曹操提出反對,都得算是不錯了,更彆說是配合這種用書換糧的舉動。

“閹宦之後,買官太尉之子,果然是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懼怕到這個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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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孟卓也就是張邈,也是陳留郡的太守,同為壽張人士,和壽張王氏之間還算有些交情,可惜對方跟曹操也有交情,也是在曹操發起占據兗州之戰的時候極快倒向對方,頂多就是這兩年間和曹操有些理念上的磨合問題而已,若要讓他反對曹操,大概是做不到的。

這麼一看,也就是那兗州喬氏跟他們之間還能有點共同語言。

也不知道有沒有可能跟他們,還有其他不喜曹操為兗州牧的世家聯手,往鄴城去告他一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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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們就是吃太飽了!”陳宮向著曹操稟報此行結果的時候,曹洪恰好在側,當即拍了桌子。

見曹操朝著他看過來,示

() 意他稍微注意一點形象,曹洪嘀咕道:“我說的也沒錯,前幾年在棗校尉的屯田安排下,加上有從並州那邊流傳過來的耕作之法,這些兗州世家的日子彆提有多好過了,我看他們一個個的,現在塢堡倉儲都豐盈得很,就算真有什麼天災人禍,塢堡一關,也夠他們吃上三兩年的,哪裡會擔心旱災真來,對兗州而言的壓力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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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他們被清算到如今也有快三年的時間了,隻聽過漢陽四姓之中的有才者給那涼州彆駕當左膀右臂,何曾聽過他們在涼州重新掀起反叛。”

曹操又瞥了他一眼。

曹洪這個既作為從弟又作為下屬的連忙聳了聳肩,“我知道這是個混賬話,涼州不服長安管製已久,該殺的威風還是要殺的,您也同我說過,那邊跟兗州不是一個情況。我這不就是看不過眼這些兗州士人的所作所為,想為大哥出口氣嗎?”

曹操笑罵道:“你要真想給我出口氣,你就先把你手底下的那些兵給我帶好,前幾日還聽說你和子孝賭馬約鬥,哪有你們這麼整頓軍事的。”

曹洪不太服氣,“這哪裡能怪我和子孝行事不妥,分明就是沒什麼外敵可打。大哥,您說說看,早年間還有討董這一場可以殺敵的,來了兗州之後,就算是奪濟陰、東平這些地方,您也都說要收斂著打,以防後續治理不便。這我們也能理解。”

“可現在呢?現在就更讓人不自在了。要說我兗州境內的精兵,打個豫州沒問題吧?但先是讓袁紹那廝封了劉備做蕩寇將軍征討袁術,就這樣還能折了文醜,結果劉備那小子可好,轉頭就去當什麼徐州牧去了,這都算是個什麼事。”

“要說大哥是因為和喬燁舒之間的交情,加上不太看好袁紹,這才既沒向河東出兵也沒進取洛陽,我也都能理解,就是還得在這裡受這些個兗州世家的鳥氣,真夠憋屈的!”

曹洪說到這裡留意了一番曹操的臉色,見他顯然對自己這個自家人在私底下發的牢騷並沒有什麼不滿,便又小聲道:“大哥啊,早年間您還說自己想做征西將軍,可您看這現在哪裡有征西的樣子。”

曹操很清楚,曹洪忽然在此時跟他說這些,絕不是在表達對他的不滿,而是在說,他身為兗州牧,卻依然受到諸般掣肘,而這些製約甚至並沒有因為他在兗州立足的時間漸長,在此地的人脈愈深便有

() 所減少,著實是讓人不痛快。

他眸中的複雜之色一閃而過,對著曹洪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讓我一個人想一會兒L。”

兗州士族的不配合在天災的到來之前實是他所麵對的阻力,但這也或許會是推動他做出轉變的動力。

說實話,在長安朝廷和鄴城朝廷之間,若不是因為他的兗州牧來曆和兗州世家的立場,他是更傾向於長安的。

想想當年和喬琰飲酒暢談,竟恍惚還是在昨日發生的一般。

要不是出於這種想法,他也不會將次子曹丕送去樂平書院就讀,也不會和喬琰之間達成以糧來換棉的交易。

但若讓他毫無顧忌地領著宗族投往司隸,他又還做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喬琰越發位高權重,在長安城中揮斥方遒,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近來所行的種種都帶著一股將漢廷主導權奪去的跡象,以至於曹操在看著那些字跡相同的報紙之時時常在想,倘若她真能擊敗袁紹,將漢室合二為一,那麼屆時的天下當真還是漢室天下嗎?

漢室天下又真的是最合適的天下嗎?

都說最了解自己的還是對手,他和喬琰雖不能嚴格算是對手,但也從這些細枝末節之間窺見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這種遲疑讓曹操不由有些猶豫。

但他也從陳宮和曹洪的話中意識到,他再怎麼猶豫,都必須要做出一些改變性的舉措,讓接下來的時局無論發生何種改變,他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尤其是,在這天災當前,儘可能地保全自己所統轄境內的力量。

好在今日他所得到的也不全然是壞消息。

早前陳宮向著他舉薦了山陽的滿寵滿伯寧,曹操對此也尤為重視,便並不打算隻是向對方送出一封征調其前來州府的邀請而已,直接讓曹純走了一趟。

曹純年紀很輕,隻比喬琰大上四歲而已,但在董卓之亂前他就已於洛陽擔任黃門郎,又跟隨曹操募兵作戰,因其雅好重紀,又有禮賢下士之能,曹操對這個從弟尤其看重。

讓曹純去請滿寵,可算是將態度表現得極其謙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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