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出拍竿的得手,打的就是一個信息差。
這些幽州遼東郡的從屬以為他們的船上利器隻是用來攻城襲牆之用,可事實上,這東西最本質上來說還是在水戰的近距離交手中發揮作用,讓人還沒來得及真正拉近和敵方之間的距離,就先被對方的“擺錘榔頭”給砸了個四分五裂。
呂令雎彆提有多喜歡這東西了,就是那輪軸如果操作不當,可能會讓拍竿的反複使用存在一點問題而已。
但在其暴力打擊所造成的破壞性麵前,這根本不能算是個問題!
眼見這遼東郡追兵自以為的人海優勢,在我方戰船的橫衝直撞麵前蕩然無存,就算是相對來說穩重些的陸議和太史慈,都不免在此時心懷幾l分激動。
不過在這份激動之餘,陸議還保持著足夠的觀察力。
他聽著敵方敗軍之中發出的動靜,忽然留意到了那些混亂的聲響中,出現了一聲稍縱即逝的“府君”喊聲。
他連忙朝著身邊的士卒和那些被拍竿威力震懾在當場的采參人喝道:“快!去那邊抓人!有大魚!”
有大魚這三個字一出,呂令雎也急忙舉起了下屬遞過來的望遠鏡,朝著那頭看了過去,赫然見到在那邊那艘被拍散的船隻之中,一個抱著木板朝著遠方泅水而去的身影,明顯有著與其他人不同的衣著,還被同樣落水的下屬擁躉庇護在中間。
在聽到陸議所說的“府君”身份後,她更是眼前一亮。
這種稱呼絕不可能出現在西安平的縣城高官身上,隻有可能是這遼東郡的頭號長官。
公孫度!
人口的劫掠比起領地的侵占,在方今這種特殊的局勢之下更容易引起公孫度的戒備和憤怒,是早在他們前來此地的時候就製定好的策略。
但當這舉動當真把公孫度給引出來,還是出現在呂令雎這一路的時候,她還是不由握緊了船舷,指尖下意識地收攏,恨不得自己也直接往水裡跳,跟著這些前去擒拿“賊首”的將士一道,將這公孫度給抓到自己麵前來。
陸議在旁提醒了句“彆忘了孔明的計劃”,這才讓她稍稍平複下了些心緒。
也不能怪她如此激動,上一次擒拿住的魯肅,到底也隻能算是徐州的主簿而已,此刻她要抓住的,卻是割據遼東意圖稱王的公孫度。
不過陸議說的不錯,眼前這場壓倒性的勝利並不代表著他們的遼東之戰告一段落。
公孫度在此時出現,隻能代表著他們的引蛇出洞計劃提前一步達成,隨後的行動才是重頭戲。
若不能讓公孫度心服口服地承認自己確實不如他們,在拿下遼東之後讓公孫度和張遼兩頭夾擊公孫瓚的行動,絕不可能達成高效的配合。
若是其中出現了什麼紕漏,讓公孫瓚有了脫身甚至是反攻的機會,那他們這出海航遼東的突襲計劃,也就沒有意義了!
他們是不能直接殺公孫度的。
彆管此人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起碼在他接任遼
東太守的五年之間,
他在此地已經漸漸培植起了屬於自己的勢力,
更有了真心臣服於他麾下的下屬。
即便公孫度為他們所殺,他們也絕不可能直接頂替掉公孫度的位置,讓遼東在並未出現任何動亂的情況下直接完成易主,所以……
還是該當按照諸葛亮那個得到了喬琰認可的計劃行事。
但說起來,呂令雎看著麵前的戰局還是不由有些得意。
計劃是諸葛亮提出的不錯,可總得遇到了人才能執行下去,這迎戰公孫度的首功果然還是她的囊中之物!
當公孫度被人從海中抓到樓船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姑娘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中堪稱肆無忌憚的目光,活像是在打量他到底能價值幾l何。
公孫度:“……”
他在遼東的日漸積威,讓他早已不是剛被董卓給出這個委任時候的手腳局促,就連郡中的縣民都有拿出吉兆來討好於他,為顯示他在此地統領的合法性,已有多時不曾被人以這般放肆的眼神打量了。
就算他此時被人拖拽著上船,簡直是一副落水狗的樣子,也沒改變他對自己的這種認知。
但如今他是那個階下囚,再有多少的不滿都沒法直接當著對方的麵說出來,頂多就是看著呂令雎和陸議外加他們身邊的太史慈,琢磨著這些人若是想要上岸占據遼東,他是不是有從中操作脫身的可能。
海戰上的優勢可不代表著他們在陸上還能如此!
首先,他們沒有足夠的馬匹,而幽州突騎比起涼並二州的,也未嘗不能一較高下。
可呂令雎一開口,便讓公孫度有些意外。
她說的並不是讓他投降,而是在收回了那種放肆打量的目光後說道:“公孫太守,我想你也不想讓彆人知道你被我們給擊敗得如此狼狽吧?還是被我們這些年輕人打敗的。這條消息如果傳到身在遼東屬國的蹋頓和再往西的公孫瓚耳中,大概不會是個對你來說的好事。”
這當然不會是好事!
北地的弱肉強食規則,在幽州也同樣遵循。
要不是公孫度在遼東郡內所積聚起的勢力越發強盛,擊敗了劉虞後拿下幽州牧位置的公孫瓚,隻怕巴不得將公孫度這個同姓但不同族的家夥,也從幽州的地盤上清理出去。
公孫度看了看呂令雎的臉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彆的意思,反正公孫太守看到了,我們隻是需要載走一部分人口而已,既然你要做出阻攔,我們也隻能對此進行反擊。”
反擊的結果,也就是公孫度此時被擒獲在當場。
呂令雎攤了攤手,一副她也隻是被迫行動的模樣,“既然公孫太守已經在我們手上了,與其將你給殺了,還不如我們兩方共贏。”
“我們可以不計較公孫太守做出的阻攔,也可以將公孫太守放回,同時確保遝氏和西安平這兩處的戰事結果不會傳到不該聽到此事的人耳中,不過我們需要更多的人力。既然公孫太守人在這裡,那就好辦得多了。”
這句“好辦”一點也沒讓公孫度感覺到任何的欣慰,
反而隻有一種格外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他就聽到呂令雎說道:“光靠著我們劫持,
效率還是太低了點,不如就由公孫太守下個令吧,將西安平周遭的戰馬和士卒挪交給我們一批,然後我們將您放回去。”
“至於具體給出多少公平交易的籌碼,那就是公孫太守自己決定的事情了。”
呂令雎的目光中明明白白地表露著一個意思,現在是公孫度自己一個不慎,撞上了對方這個鐵板,公平肯定是沒有公平的,但好歹他們還得算是個講禮貌的強盜,準許公孫度將自己給贖身回去。
公孫度一聽這話,隻覺得自己的腦袋發懵得厲害。
被對方這輕描淡寫的語氣給氣的!
可經由呂令雎的這句話一說,他比之前還要確定,這些突然襲擊遼東對他所占領地出手的人,就算因為有女將軍和年輕人這樣的標誌性特征,依然更可能是袁紹的手下。
喬琰剛入洛陽,按理來說是不缺人手的,要將人口從遼東運送到青州東萊,也確實是要比將其運送到喬琰所能掌控的地盤上要容易得多,存在往複運輸的可能。
此外,會在此時還有戰馬需求的,顯然不會是據傳還有大批大宛寶馬在手的喬琰,而是被公孫瓚占據了幽州產馬之地,在戰馬資源上明顯處於弱勢的袁紹!
在早就已經有了些思維定視的情況下,公孫度對於自己做出的這個判斷更加深信不疑。
可此時他要是領著下屬跟對方麵對麵地坐著,說不定還能跟對方談談“公正”一說,奈何眼下的情況中,他鬢邊還有海水在往下流淌,怎麼看都不是個能跟人正常交涉的狀態。
那獐子島廣鹿島上的漁民隻能屈從,他也當然隻能如此。
好在對方沒有將他長期扣押作為人質的想法,他還有脫身之後跟對方算賬的機會。
還沒到他徹底失敗的時候!
大不了就是先給對方一點好處。
他緊繃著麵皮,擠出了一句話,“行,讓我的兩個下屬,帶著我的親筆書信去附近的城池調動物資和人手。”
公孫度怎麼想都覺得,要是讓他就這麼白白地將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戰馬和兵員交給對方,簡直就像是在他的身上割了一刀。
可要是他並不願意交出去,隻怕這夥人不會將他給放回去。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也不是全靠著他的下屬達成的,於是他心頭想法一轉,想出了個好辦法。
在這封讓下屬帶回去調馬調人的信函中,他將馬匹和人手的數量寫得比起這幾l艘船隻所能運載的數量稍多了些。
陸議朝著這信函上的數量瞥了眼,覺得這位遼東太守真是沒被他們的這出天降拍竿給打服,居然還在此時玩起了這種戲碼。
但他的這出決定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意外,也顯然是正中下懷。
公孫度玩的這點心思,還省了他們不少事。
“等接手第一批
士卒和戰馬之後,我們就將公孫度放回去。”
在從公孫度的麵前走開後,陸議便對呂令雎開口說道,“讓人傳訊孔明,既然公孫度的人已經在這裡了,遝氏那邊的兵力就可以收回來了,讓一部分戰船回到獐子島接應,正好給公孫度下一次驚喜。”
呂令雎當即讓人分出了一艘小船,在公孫度未曾留意到的角落忽然離開了這邊的船隊,朝著西麵行駛而去,其他的船隻則帶著公孫度這個人質一道朝著西安平的方向回返。
當他們緩緩開入鴨綠江口,順著江流北上抵達西安平城下的時候,公孫度的下屬早已將府君被擒獲而他們需要拿出“資源”來置換的消息送到了城中。
先前這城中的守軍將領對於公孫度擊敗敵軍抱有多大的期待,收到了他的敗績之時就有多麼沮喪。
可再看到那些兩次打砸這座城池的樓船戰艦出現在他的麵前,他也顧不上什麼沮喪和對公孫度的埋怨,隻能先按照公孫度所吩咐的,將該準備好的贖人籌碼給拿出來。
馬匹這種東西,在對方是開著船來,搶劫完畢就跑的情況下,確實是不太方便運載走的,現在它們卻被從馬廄之中驅趕出來,在船艙之中單獨的隔間內關押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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