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

他果然還是太小看禰衡這家夥的膽子!

一句袁紹有姿容,可以令他迎賓待客,就已應當算是對鄴城方麵的的嘲諷,將袁紹的理政治軍本事貶斥得一無是處,對沮授郭圖高覽等人的打擊更是無所遺漏。

甚至就連那位鄴城天子在他的口中,也不過是個徒有天子之名的存在,甚至還不如天師道的張魯能起到的用處更大。

漢室的餘威在這位狂生這裡果真是一點不存。

不過說起來……

禰衡這家夥看起來是對喬琰不假辭色,但無論是此前當街對著淳於嘉做出那等嘲諷,還是今日將對袁紹的痛斥信筆寫出,都不像是對她有任何一點不敬之意啊。

這等矛盾的心情,楊修還是不去深究了。

大雍天子治下的民眾反應,從來都是這世上最真實的東西。

不過讓楊修有點鬱悶的是,他都已經和禰衡說,他要閉關兩日以便讓自己能寫出一篇言辭犀利,將袁紹等人給批駁個連頭到尾的檄文,卻在還未開始動筆之時就遭到了喬琰的通知。

此番征文募招,誰都可以參加,唯獨楊修不能。

“你父親還在袁本初那裡,你若當真寫下了一篇痛斥其所為的檄文,豈不是陷他於危境?”

楊彪的情況和許攸家人的情況還是不同的。

許攸是以實情登報,倘若袁紹做出了什麼過激的舉動,那便是在惱羞成怒。

可楊修所寫勢必有對袁紹的情緒化指摘,當其中還混雜著大雍與大漢之間的家國矛盾之時,誰也無法確定,袁紹會否拿楊彪開刀。

同樣是四世三公的地位,弘農楊氏與汝南袁氏之間又有聯姻關係,也並不能在此時確保楊彪不會因為夾在其中成為一個犧牲品。

喬琰望著楊修這遲到一步的恍然麵容,問道:“何況,缺了你楊德祖的一份回應,難道我這長安地界上,甚至是來得及發出投稿的這片京畿之地,便會缺少填補月報空缺的文賦了嗎?”

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在方今士人的觀念裡早已根深蒂固。

喬琰是以這等滿不在乎的方式將袁紹那頭送來的檄文給刊載在了樂平月報上,甚至將其當做是個可笑的存在,也並不打算親自對這份檄文做出回應,然而,麵對其上提出的條條控訴,早有不知多少人坐不住了。

鄴城那頭無法忽略掉喬琰治下的政績,對她做出什麼禍亂民生的指摘,便對她和兗州喬氏之間的恩怨,她和王允邊讓劉備等人之間的矛盾說事,對她任用女官顛倒陰陽提出批駁,又站在這早已敗落的大漢立場試圖站在道德製高點,簡直荒唐可笑至極!

若是放任他們能以這樣的方式斥責大雍統治天下的合理性,天知道今日能有一個陳琳,明日會不會還有旁人。

陛下懶得動手無妨,這不是還有他們嗎?

許攸都已經為他們將罵架中用以痛斥袁紹的素材都準備好了,這和給足了論

證的命題作文便沒什麼區彆了,要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寫不出能直戳袁紹肺管子的文賦,那就是他們的本事有問題。

更有膽大的,便如同禰衡此前給楊修示範的那樣,已然準備將矛頭指向了劉辯。

若這漢室江山的傳承真如他們所說的那樣不妥,是喬琰一步步削弱漢臣的力量,以竊盜鼎司、謀奪神器的方式拿下了這個天子之位,那麼——

真正有著明確繼承委任的劉協為何沒有對她做出任何的指摘,反而是站在了她治下平民的立場上,將代表天子身份的傳國玉璽交托到了她的手中。

一度坐在天子位上的劉虞為何寧可處決自己的兒子,也不能讓喬琰遭到這等不公正的待遇,甚至在這萬民請命之中心甘情願地將漢天子權柄放下。

曾經為護持大漢天子而來到長安為臣的盧植,明明有機會謀反卻選擇忠心於漢室的皇甫嵩,其實遠比那些在鄴城朝堂上的臣子符合漢臣的定位,卻為何他們都已接受了大漢終有敗落之時、大雍朝堂當立的事實,而不是如他們在檄文之中所說,效仿耿弇赴光武、蕭何奉高帝之事?

當劉辯將這封檄文宣之於口,用於鄴城之中動員的時候,它到底是不是出自於袁紹對陳琳的授意而寫,顯然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這位本就不是按照尋常方式繼承漢室基業的天子,顯然對於陳琳在口誅筆伐之中的種種說辭深信不疑,也渾然未曾親眼見過今日的其餘各州都是何種麵貌,那他憑什麼還能守著那個漢室天子之名,享受著這樣一個特殊的位置呢?

在這出文人對峙的“盛宴”之中,他當然也隻能做個被斥責的靶子!

反正,他也不過是個偽朝捧在台麵上的頭目罷了。

“再者說來,這又何嘗不是在我麵前爭取一個表現的機會?”喬琰又朝著楊修問道。“比起弘文館今年選拔勢必從嚴,也需參與選拔之人對於各項學識要務都有廣泛涉獵,通過檄文的方式展示自己的才華,明示自己的立場,也未嘗不是一條晉升之道。”

要是僥幸能被選拔通過,刊登在樂平月報上,再能因言辭犀利,將袁紹氣個半死,那就當真是立下了不世之功了。

所以無論是已經效力在喬琰麾下的,還是正在長安謀求上進的,都在此時不約而同地提起了筆。

比如說,作為上一任征文頭名的王粲,一邊吐槽著陳琳此文有失水準,一邊磨好了墨,準備給袁紹來上一出劈頭蓋臉的打擊。

再比如說——

“我們是不是也得寫一篇檄文?”伏壽托著下巴,看著麵前的蔡昭姬和黃月英等人。

彆看陳琳這混賬就隻是用“設官分職,親親相舉”和“尊卑易位,陰陽紊亂”這等稍顯輕描淡寫的筆法對喬琰選拔女官進入朝堂做出了指責,但那不過是因為他還不想讓雍、漢對立與女帝在位的主次之分出現顛倒而已,也不想在此事上再多落人口舌罷了。

倘若陛下在提拔女官的當日因黃琬的駁斥而後退一步,又或者是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在職位上

有什麼行差踏錯之處,伏壽毫不懷疑,這勢必會被陳琳在檄文之中大寫特寫。

連帶著陛下以女子身份登臨天子高位,也會又多出一項罪責。

可劉辯這皇帝,甚至是他父親劉宏,有何種本事去與喬琰相提並論?

她們若今日對著三言兩語視而不見,遲早有一天會有人將其作為舊賬翻出的。

所以她們當然也得寫,甚至要寫出水平來,讓這份站在聲援女帝女官視角上的文章,並不是因為其中的參與者有樂平月報的編纂者才被選拔上去的,而是因為其確然有這個水準!

蔡昭姬道:“我倒是想寫,但是……”

但是她的位置等同於是篩選各方文章的評委,將自己的文章塞進去,反而會有以權謀私之嫌。

伏壽卡殼了一瞬:“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你讓我參與進治水行動中還行,讓我寫這等文縐縐的東西是真不成。”

“何況……我也不會罵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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