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的路途,說遙遠,也終有到儘頭的時候。
在距離上元節之後的第九天,朝朝和裴錚,終於來到了京城。
他們兩個不是頭一回來京城。
朝朝對於這個地方的記憶並不算特彆的好。
比起兩個孩子的興奮,朝朝整個人的情緒就要冷淡很多,她隻是看了一眼馬車外頭,就收回了視線。
她還記得自己來京城的時候,隻會躲在裴錚的身後,因為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隻想著把自己藏起來。
但她的孩子卻不會如她那般的自卑。
玖玖和軟軟兩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外頭,興奮的不得了,“哥哥,這裡好熱鬨啊。”
“是啊,這裡真的很熱鬨。”玖玖的心中雖然也挺激動的,可比起妹妹來,他尚且能克製。
玖玖時常告訴自己,他已經長大了,萬萬不能再這麼幼稚。
隻不過有些從未見過的東西,還是吸引住了玖玖的視線。
軟軟就更彆提了,要不是還在馬車上拴著,隻恨不得立刻跑到前頭去看個究竟。
“軟軟,你小聲一些,千萬不要這麼大聲,若是被彆人聽到,回笑話你的。”玖玖輕聲開口,雖然像是在說教,可他對軟軟說話的時候,素來都是輕聲細語的,說是製止,不如說是寵溺。
“哥哥,我們要去哪裡呀?”軟軟很聽她哥哥的話,哥哥讓她小聲一些,她就絕對不會大聲說話。
在父親失憶的這段時間裡,母親已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知於他。
玖玖自從父母再一次成親之後,就知道自己的身上背負著怎樣的重擔,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未來是要走怎樣的路。
玖玖雖說有些惶恐,但從來都沒有退縮過。
這一次,他們回到京城玖玖也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自然而然的回答軟軟的話,“我們去祖父祖母的家裡。”
“啊?”軟軟歪著頭,並不太理解去祖父祖母家是什麼意思,“是徐爺爺和徐奶奶家裡嗎?”
軟軟往外麵看了看,雖然很熱鬨,但她卻覺得,和自己曾經看到的那些很不一樣。
“徐爺爺和徐奶奶不住在這裡呀。”
“哥哥,你是不是弄錯啦?”
軟軟的聲音很是可愛,但她卻從不會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若周圍的人和她格格不入?
那一定是彆人的問題。
“不是,是去祖父和祖母家裡,軟軟忘記了嗎?就是每年都會去涼州看我們的祖父和祖母。”玖玖已經可以知道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
他便用自己的理解,和軟軟解釋,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的區彆。
雖說爹爹和娘親,如今喊徐爺爺和徐奶奶還是伯父伯母。
但他們一直都說,拿娘親當親生女兒疼愛。
母親的娘家人,自然就是他們的外祖家。
玖玖沒覺得自己這想法有什麼問題。
解釋清楚之後,軟軟總算是理解過來了,但她卻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那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軟軟可愛的聲音傳來,她是真的覺得很疑惑。但卻沒有一個人回答她。
他們都知道,涼州,隻怕是回不去了,就算真的要回去,也要很久很久之後。
朝朝和裴錚都不知道要怎麼和軟軟把話說清楚。
不知道是哄著她好,還是開誠布公的說清楚更好。
夫妻倆對視一眼,眼中有著明顯的糾結。
就在他們倆想要說話的時候,玖玖卻出聲打斷了他們倆,“爹爹,娘親,這件事情就由我來告訴妹妹吧。”
玖玖願意挺身而出,無疑是解決了朝朝和裴錚的燃眉之急。
但當父母的也不可能將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一個孩子的身上,玖玖在他們倆的眼中,也還是一個孩子。
“玖玖若是覺得為難,爹娘和軟軟解釋就好。”
可玖玖並沒有覺得為難,他和父母的關係,算的上是親密無間,可很多的時候,哪怕是爹娘都沒有辦法能夠體會到他心中的情感。
這個時候,玖玖就非常的慶幸,自己還有妹妹在,對著妹妹的時候,他什麼都能夠說。
“爹娘,這件事,還是我和妹妹說吧。”玖玖一本正經的開口。
三人商量了許久,沒發現軟軟早已經不哭了。
她睜著眼睛看著她們三個人,很疑惑的問道,“要和軟軟說什麼?”
朝朝和裴錚一驚,愣愣的看向軟軟,神情有著顯而易見的糾結。
玖玖難得看見父親和母親這般手足無措的模樣,有些不厚道的笑了起來。
但是他還是有一些身為人子的職責,抱著軟軟坐到了一邊,“是哥哥有話要和軟軟說,但是哥哥還沒有想要好怎麼說。”
“那,哥哥你可以慢慢想,軟軟不著急的。”
軟軟麵對她哥哥的時候,總有著無限的包容,她仿佛什麼都不在意。
隻在意自己的哥哥。
能不能回涼州這件事,暫時的被軟軟給拋諸腦後了。
但玖玖知道,她日後肯定會想起來的,這件事情他少不得還要費心思來和妹妹解釋。
進了城之後,很快就到了鎮南侯府,阮氏和裴元勳早早的就在府中等候著。
昔日一彆,他們盼著團圓,實在是盼了太久太久。
久到他們夫妻二人,都已經沒有了期望。
此時此刻,正等在家中,若非在外頭等著不合適,阮氏是無論如何都待不住的,時不時的差人去看看,“怎麼還沒回來?你們再去瞧一瞧。”
阮氏焦急的聲音傳來,裴元勳原本是不著急的,但聽著阮氏的話,也忍不住的著急起來,“夫人,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著急?你這樣搞的我也很擔心。”
阮氏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裴元勳的所作所為,被阮氏知曉以後,便挨了一通數落,阮氏這會兒想起來都還有氣,
“就沒見過你這樣子的,非要用這麼極端的手段,若是他們小兩口……”
對於朝朝的心結,阮氏其實比誰都清楚,所以這麼多年,她雖然心裡期盼著他們一家四口可以回京。
卻也隻是在心裡想想,連提都沒有提過,誰知道裴元勳他……
“夫人,我這不也是著急,你瞧瞧我都多大歲數了,實在是禁不起折騰。”
裴元勳說的話半句都不摻假,他的身子的確不如從前。
會選擇致仕,也僅僅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和阮氏聚少離多,如今想要儘可能的補償發妻。
“這些年,我最對不住的人,就是你了。”裴元勳將阮氏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裡,安撫的拍了拍。
含飴弄孫的確是很欣慰的一件事,可兒孫也自有兒孫福。
“裴錚還年輕,他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也還有很長很長的路可以走。但是我們不一樣……”裴元勳看著自己的妻子,她的容顏已經不再年輕。
可裴元勳看著她,思緒卻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在他的眼中,麵前的妻子,還是當年的模樣。
“我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所以我希望我能用餘下的時間,多來陪陪你。”
阮氏聽見這話,忍不住鼻子一酸,雖然想說裴元勳是危言聳聽,但話到嘴邊,那些責備的話,哪裡還舍得說出口?
他們年少夫妻,聚少離多,這麼多年來忍受著兩地分離之苦。
阮氏不思念自己的丈夫嗎?
自然是不可能的。
隻是思念也沒有法子,他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去做。
“老爺…”
“如今裴錚已經長大,這府中的重擔,自然是要交給他的。”
裴元勳早已經給自己想好了退路,他說等到致仕之後,就帶著阮氏到處去走一走。
去看一看從前沒有看到過的風景。
“可是……”
“你在擔心府中?”裴元勳像是知道妻子在想什麼,半點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裴錚和朝朝不是回來了嗎?我們的兒子和兒媳婦,總不是那麼沒用的人,交給他們倆準沒錯。”裴元勳早就已經想好了一切。
阮氏原本還覺得裴元勳不靠譜,但聽著聽著便不由自主的開始心動。
等到裴錚一家四口來到侯府時,阮氏和裴元勳,已經決定了朝朝和裴錚日後要走的路。
朝朝成親三年,和阮氏這個婆母,相處的還算是融洽,阮氏不是個刻薄的人。
朝朝也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
當年的事情,說到底都是一筆糊塗賬,太過計較,隻會傷人傷己。
阮氏不曾提及,朝朝便也沒不會再說起。
雖然見麵的時候彼此生疏,卻也不至於像是見著了仇人一般。
何況這幾年來,阮氏對朝朝的好意,她一直都清楚。
朝朝和裴錚回京,阮氏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命下人們仔仔細細的打掃著裴錚的院落
。
朝朝見著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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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被打發去休息了。
老兩口隻留下了兩個孩子,一人看著一個,好不熱鬨。
故地重遊,對於朝朝而言,無疑是一種殘忍。
她看著夢中不知夢見過幾次的院子,有些躊躇不敢往前。
裴錚就站在不遠處,堅定的看著朝朝,他像是覺察到她的不願,也沒有過多的勉強,隻說如果不喜歡這裡,那他們就換一個地方住。
“沒關係。”朝朝搖了搖頭,並不想這麼興師動眾的,這個地方也不是不能住。
她其實沒有那麼的脆弱。
院子裡很是整潔,但是屋子卻有著一些蕭條的感覺。
朝朝知道,那是因為這裡一直都沒有人住的緣故。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哪怕是再破破爛爛的房子,隻要有人住,它就不會有任何蕭條的感覺。
朝朝看著這院子,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裴錚跟在她的身邊,神情同她並沒有什麼不一樣。
“總覺得有一些不太一樣。”朝朝感慨的聲音傳來。
裴錚很想問問她,到底有什麼不一樣,但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朝朝便走到了偏院。
哪裡是她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走到這裡的時候,從前她以為已經忘記的一切,統統都想了起來。
往事一幕幕的浮現。
朝朝的心情變得很沉重很沉重,她不知是忘不掉從前,還是在為從前的自己而委屈。
朝朝是不想哭的,可眼淚總是不受她的控製。
裴錚是不想讓她哭的,可最讓她傷心的人卻是自己,除了對不起,裴錚什麼都說不出口。
可朝朝最不願意聽見的,就是對不起。
“怎麼還留著?”朝朝有些疑惑的問道,還以為這裡的一切,都隨著她的離開,而被抹去。
“因為這是我唯一可以留住你的方式。”
他留不住朝朝的人,唯一可以留住的,隻有這些痕跡。
她生活過的痕跡。
“如果你不喜歡,我讓人收拾了。”裴錚的讓人收拾了,自然不是將這些東西全部丟掉,而是找一個妥善的地方,全部都存放起來。
所謂眼不見心不煩,說白了就是掩耳盜鈴,但朝朝並不喜歡這種行為,她雖然心中有些膽怯,但還是毅然決然的走了進去。
“你陪我進去看看吧。”
那是她的過去,沒有什麼好逃避的。
裴錚自然是應允的。
屋子裡麵的模樣卻讓朝朝有些驚訝,裡頭保持著一種繁雜的整潔。
東西有些淩亂,可所有的地方都是不染纖塵的。
很矛盾的感覺。
朝朝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裴錚在她離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把自己鎖在這間屋子裡,他那裡都沒有去,也哪裡都不想去。
隻想躲在有朝朝氣息的地方,也隻想接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