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
人聲靜穆,晚風清寒。
一塊一塊蒼青色石碑陳列在墓園內部,拾台階而上,信宿穿著一身毫無雜色的黑衣,垂眼跪在墓前,將黑金色的骨灰盒放到墓地裡。
父母的骨灰……那是他長期在霜降那種充滿毒沼的環境侵蝕下,用來時時警醒、矯正自我的“定海神針”,這麼多年來,信宿無時無刻不在背負著父母的仇恨前行,一步都不能踏錯,而現在他要做的事已經完成,霜降、沙蠍都不複存在,他終於把父母的遺骨可以放回原處。
……倘若真的存在“在天有靈”,他的父母應該也可以安息了。
仿佛禁錮在他身上無形的枷鎖全然脫落,信宿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釋懷,好像那些烙印在血肉裡的疼痛終於可以放下了,他微微閉上眼睛,額頭輕輕抵在冰冷墓碑上,烏黑濃密的眼睫小幅度地微微顫抖。
我很……想念你們,爸爸媽媽。
好久不見,你們還好嗎?
如果可以的話,晚上你們願意在夢裡跟我相見嗎。
許久,信宿從墓碑前站起身,他的臉色被黑色衣服襯得格外雪白,唇上也沒有什麼血色。
他慢慢轉過身,看到了幾個人站在他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沒有驚擾他,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以秦齊為首齊刷刷站成了一排——都是多年來改名換姓在暗處為他推波助瀾的警察。
信宿微微一頓,然後抬步走過去,來到他們的麵前,目光掃過眾人,然後罕見地笑了一下,眼裡竟然是有溫度的,他輕聲道:“這麼多年隱姓埋名地跟在我的身邊,不敢在地麵上行走,生活在黑暗裡的日子應該不太好過吧,你們也終於自由了。”
柳羿前幾天在林載川的麵前把他賣了個底兒掉,這會兒略略有些心虛地回答,“沒有,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如果當年不是你出手相救,現在我們的屍體都不知道被扔在哪個荒郊野嶺呢。”
他們是鐵骨錚錚的警察,很少敬佩什麼人,但信宿一定算一個。
信宿不置可否:“跟我一起回市局吧。”
還沒等其他人表態,他又喃喃道:“載川看到你們應該會很高興的。”
秦齊:“…………”
還有沒有人管管了!回來歸隊還要順路吃一嘴的狗糧!
信宿在墓園裡停留了許久,回去的時候有些累了,是秦齊在前麵開車,車裡還有兩個跟他一起來的警察。
坐在信宿身邊的那個警察看起來年齡要小一點,但氣質極為沉穩,他猶豫片刻開口道:“信宿,我好像從來沒有跟你道過謝,感謝你當年從沙蠍手裡救下了我,否則我早就是一個孤魂野鬼了。”
信宿淡淡道:“我隻是做了我能力範圍內應該做的事,談不上謝不謝的,不必那麼客氣。”
秦齊從後視鏡裡往回看了一眼——他是閻王的第一批“信徒”,在這群人裡跟信宿是最熟悉的一個,膽子也大一些,說話不知死活的,
“現在你也要回市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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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林隊長打算什麼時候定下來啊?戒指都在手上了,婚禮還不打算辦嗎?”
“婚姻”。
毫無保留的親昵。
至死方休的羈絆與束縛。
信宿在以前聽到這個詞是會感覺到窒息的,甚至相當排斥跟任何一個人建立這樣的關係,他下意識厭惡這些東西,但……現在突然聽到這個詞語的時候,他發現他的心裡竟然是有期待的。
信宿狀若無事扭頭看向窗外,“我不知道,沒了解過這些,看載川安排吧。”
秦齊道:“嗨呀,誰還不是第一次結婚啊!我連喜酒都沒喝過一口呢!”
柳羿感覺他現在的內心挺玄幻的。
但凡跟信宿有所接觸的人,都知道他很厭惡跟這個世界產生的各種聯係,他孑然一身最好。
所以他們從來沒有想到過,閻王這一生,竟然也會愛上什麼人。
信宿不知道林載川打算什麼時候把關係更進一步,以這個男人的性格,一定是會有一場婚禮的。
不過肯定不是眼下——
眼下他們還有很多“尾巴”需要處理,整個市局都忙的團團轉,以沙蠍跟霜降的犯罪容量,刑偵隊和緝毒隊的警察,今年上半年估計都要無休假上班了。
但是沒想到當天就出了岔子。
信宿本來想帶著這些死而複生的臥底警察,逐一介紹給林載川,可回到市局以後,還沒見到載川,就發現局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每個人的臉上神情都相當凝重嚴峻,穿著便衣的同事腳步急促地在走廊裡來來往往,沒有一點笑意。
信宿心想:“怎麼回事?”
這又是出了什麼意外?
看到賀爭悶頭迎麵走了過來,信宿伸手攔住了他,“賀哥,你們這是怎麼了?”
“你回來了!”看到他回來,賀爭臉上閃過一絲驚喜,然後又擺擺手一臉晦氣道,“彆提了,沙蠍那邊出了一點情況……”
聽到這句話,信宿的神情倏然冷了下來。
“本來我們不是計劃的好好的,回來以後就加緊把沙蠍其他的窩點都一股氣全都拔掉以絕後患嗎?可是你猜怎麼著!——”
賀爭道:“聲色會所是他們的總基地,我們帶人突擊過去,翻遍了所有地皮,一個人都沒有,其他的窩點也全都是空城計,沒找到一個犯罪同夥!”
“口供都是單獨分開審出來的,沒有串供的可能,就算知道宣重被警方擊斃了,同夥紛紛落網,他們也不可能撤的那麼快,肯定是提前就得到了什麼消息!”
在發現聲色空無一人後,警方緊急調取了會所附近的監控錄像,然後確定了那些人的撤離時間是在上午九點半左右——那時候警察才剛剛到化工廠外部邊緣,還沒跟宣重正麵對上,聲色裡麵的人就全都撤走了!
也就是說,有人提前知道了一定會出事!然後把剩下的“幸運兒”帶走了。
難道這次行動又有人泄密?!
() 信宿覺得非常古怪,皺眉道:“如果沙蠍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怎麼會不通知宣重?”
“現在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在一路追蹤那些人的行動軌跡,但是能找到的可能性渺茫,他們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