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或許是神明也認為此時正是揭開伏筆的最佳時機,僅是剛剛轉過拐角,加茂伊吹便自覺放輕呼吸,停在了這個仍距禪院直毘人口中的院落有段距離的位置。

加茂伊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受——當他看見那少年孤獨的身影時,仿佛四周空氣流動的速度都跟著一同放緩,頃刻間形成了一方極為奇妙的世界,使他陷入了隻有彼此存在的寧靜之中。

少年穿著一身單薄的黑色浴衣,身上不倫不類地裹著條像圍巾又像毛毯的布料,此時盤腿坐在屋頂的邊緣,身下空出一塊乾淨位置,想必是在停留前打掃過,不至於叫自己坐在雪水上。

加茂伊吹靜靜望著他,感覺他像是一隻被綁住了翅膀的鳥,腳還被拴在禪院家,靈魂卻早早托付給了遠方山上那片蒼白的顏色。

寒風將這個僻靜的院落與會客廳裡的滿室熱鬨隔開,矮而薄的院牆則將本家與外界充斥著未知與自由的天地隔開。

加茂伊吹已經告彆京都近半年時間,當下的生活充實而平靜,在黑貓的陪伴下,一些令他無比痛苦的記憶早已被刻意埋進了心中最深處的角落。

但此時看見禪院甚爾,他隻覺得那個因深夜幻肢痛發作而偷偷藏在被褥中痛哭的男孩又被挖了出來,然後與房頂上的少年逐漸重合。

他們的確有一定相似之處,不知道禪院甚爾是否也產生過這樣的感覺。

大概是加茂伊吹的目光太過專注,即使兩人之間還隔著段不近的距離,禪院甚爾也依舊有所察覺。

少年將一切來訪者都看作不速之客,輕輕歎口氣,麵前便飛快飄上一捧帶著濕氣的白霧,散在他鼻尖時先熱後涼,叫他忍不住抬手蹭乾淨才回頭。

他們的視線撞在一起,加茂伊吹依舊站在原地,突然感到如此登場未免過於倉促:比起花費在五條悟身上的考慮與算計,他為禪院甚爾設計的心思幾乎可以算是沒有。

自打前幾日在司機口中核實了那位中途離席的客人的身份後,他就隻想找個機會見見對方,也許是因為兩人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初見,加茂伊吹甚至沒考慮過對方說不定對自己懷有惡意的可能。

禪院甚爾甚至會給一個素未謀麵的獨腿男孩丟來一根拐杖——這樣的少年怎麼會對誰懷有惡意?

加茂伊吹能夠盲目地信任禪院甚爾,因為他從始至終便知道,禪院甚爾總歸會是與眾不同的那個。

他的第二段人生從加茂拓真同意為他安裝假肢開始,自那以後,他憑借在母親院內和醫院裡的表現成功提升了人氣,之後更是一路順風順水,甚至與五條悟產生了接觸。

在這個過程中,加茂伊吹接受了許多好心人的幫助:醫院中的護士願意在回家路上為他捎上兩本最時興的漫畫周刊,與他同住的支具師總是耐心詳細地教他使用手機,隻有一麵之緣的夜蛾正道更給了他無數照顧與莫大的鼓舞。

但他非常清楚,即便對方的善行同樣不求回報、發自真心,背後卻似乎總帶著些神明操縱的意

味。

加茂伊吹的經曆使他注定再難以坦然接受太多饋贈,他明白自己所獲得的一切都是來自人氣的推動與加持,然後便會想到,這絕不是會存在於原本命運中的好意。

——但那位樹上的客人是不同的,或者說,禪院甚爾是不同的。

在對視的那一瞬間,沒有原因,加茂伊吹立刻就肯定了此前的猜測。

禪院甚爾出現在他的意識被人設影響的那時,他心浮氣躁後重重跌倒,顯得既狼狽又愚蠢,殘肢的強烈疼痛告訴他,他的人氣正以叫人恐慌的速度持續下跌。

與好運無關,禪院甚爾丟下一根樹枝,選擇對他施以援手,仿佛人氣的下降不會影響他的決定——他隻是想要那麼做。

於是加茂伊吹偏執地認為這份善意對他而言更加重要,他當時沒能力留下一句承諾,此時卻在那根樹枝的幫助下越來越好,甚至已經擁有了主動出現在對方麵前的底氣。

有了底氣,勇氣卻並不充足,所以他仍然駐足於原地,沒能朝前走去。

禪院甚爾便是在這時動了。

他從房頂上站起來,將身上的毯子扯掉,抖了抖其上凝固的冰晶,加茂伊吹注意到他身材高挑精壯,絕不脆弱,比自己要好上不知多少。

少年的動作震落了房簷上一層細碎雪花,恰好有風襲來,卷著些許寒涼打在加茂伊吹臉上,讓他頰邊無端多了幾分潮意,激得他渾身一顫。

禪院甚爾朝加茂伊吹招手,男孩就小步走過去。

他直直進了院子,直到站在房下,對方也沒有下來的意思,於是他一直仰著頭,卻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你裝了條腿啊。”禪院甚爾笑了一聲,用了肯定的語氣,或許是想考考加茂伊吹是否認識他,反倒變相肯定了他還沒問出口的問題。

少年大概還沒出變聲期,嗓音又低又啞,並不好聽,也稱得加茂伊吹更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兩人之間馬上就有了長兄與幼弟般的區彆。

加茂伊吹維持著表麵的穩重,他點點頭,說道:“當日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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