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隔視線的領域消散之時,加茂伊吹正沉默地垂頭站著。
他立於淺灘處,海水衝刷腳麵,連帶掩蓋了周圍的印記,叫人甚至看不出他是否曾移動過,也就難以探究領域內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使那樣可怖的特級咒靈頃刻間無影無蹤。
有血正順著他的手臂淌下,淅淅瀝瀝地滴進海中,很快便被稀釋又衝走,逐漸與不遠處倒下的屍體上漫開的紅色合為一體。
因為試圖摳挖出體內哪怕最後一絲咒力,加茂伊吹此次割出了格外深的傷口,幾乎切進了半個指頭,但由於沒能成功使用赤血操術,現在就連止血也成了個難題。
布加拉提飛奔過來,用鋼煉手指的能力合攏了他的傷口。
“是否還有哪裡受傷?”
回過神來的咒術師們立刻圍了上來,布加拉提關切的聲音便被掩在了嘈雜的動靜中。
好在加茂伊吹聽見了這句話,輕輕點頭算作回應,令眾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隊伍中有能夠使用反轉術式的咒術師,可惜這種治療手段對加茂伊吹毫無用處,麵對深可見骨的傷口,他隻能選擇前往醫院進行專門處理,以免發炎感染。
有了這樣一場意外之災,遊玩的興致算是被嚇得一乾一淨,自然而然地,既然咒靈已經被加茂伊吹祓除,其餘的眾人便自行分配好任務,開始為此行做好最後的收尾工作。
有人自告奮勇前去整理喪命術師的遺體,有人則匆匆走到一旁與意大利方的負責人在電話中商討著善後事宜。
剩下的術師分為兩派。
一部分分散到沙灘各處尋找特級咒靈出現的原因與線索,為之前的工作成果查漏補缺;一部分則迅速將車開來,同時聯係了最近的醫院,以保證加茂伊吹能得到及時的治療。
如此慎重的態度似乎顯得他們有些小題大做。
但不得不承認,在場一十幾名成年人在危機到來時沒能做到任何事情,如果不是加茂伊吹挺身而出,恐怕所有人都要命喪當場。
此時的小題大做多少能讓他們心中好受一些,加茂伊吹也就任由他們去做。
更何況,除了手指上的傷口以外,加茂伊吹的整體狀態實在糟糕至極。
少年的麵色蒼白到幾近透明,肩膀與脊背都使不上力,身形看上去便有些鬆垮。他僅憑意誌維持著站立的姿勢,如果不是尚且有人在暗處窺測,恐怕他已經倒在了地上。
布加拉提扶著他的手臂與肩膀帶他朝停車的位置走,加茂伊吹將身體的一部分重量分擔過去,微微調整姿勢時,視線跨越一旁幾位咒術師的肩膀,直直與托比歐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短暫的愣神後,托比歐的嘴角劃出一個隱約含著擔憂之意的笑容,左手平托,稍作示意,大概是說請加茂伊吹放心離開,他會看顧好這邊的一切。
加茂伊吹也想回以微笑,但身體沒有力氣,扯起臉頰肌肉的動作便隻能做成抽搐。為了避免露出太難看的表情,
他乾脆閉了嘴,重新垂下了眸子。
此時不再有極要緊的危機,加茂伊吹終於能冷靜下來思考。
他將沒受傷的那隻手放進褲兜中,以確認被十年後的自己塞過來的那根手指還在其中。
直至再次看到托比歐時,加茂伊吹才終於意識到,對方手上的咒力殘穢或許正來自這根手指。
但那並非是手指本身所散發出的惡劣咒力,而是類似封印之類的術式留下的痕跡,如今手指曾被咒靈吞噬,封印消失無蹤,恐怕這兩件事都與托比歐脫不開乾係。
體力上的虧損實在過於明顯,加茂伊吹逐漸連思考都覺得有些費力。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腦內閃過某個念頭,終於說出了領域消散後吐出的第一句話:“彆讓人為我更換衣服,任何人都不行。”
布加拉提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他沒想到加茂伊吹在這種情況下惦記的竟然是一件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轉瞬間,布加拉提又想起他的身體狀況與常人不同,大概最深刻的自卑已經化作代表羞恥情緒的符號,牢牢地印刻在了他的骨血之中,才會讓他擁有異常強的自尊心。
“……我明白了。”
在自行給出了完全文不對題的解釋後,布加拉提如此應道。
懷中的重量猛然增加,整體而言卻依然輕得過分,布加拉提將手臂穿進加茂伊吹的腋下,輕而易舉地將徹底陷入昏迷的少年打橫抱起。
——多麼偉大的領袖啊。
布加拉提親眼目睹了加茂伊吹在直麵特級咒靈時展現出的僵硬與恐懼,因此更加欽佩他在關鍵時刻為守護同伴挺身而出的勇氣。
加茂伊吹再次睜眼時,病房外已經被夜色籠罩,他勉強支撐起身體,環顧一圈,終於在床頭櫃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確認了此時的日期。
自他昏迷那日起已經過了兩天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