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伊吹單薄纖細的身體內裝著對於常人來說太過沉重的靈魂。

五條被過往二十八年的經曆改變了太多,但他從未將任何一段人生看做有不幸常駐的、如果能夠抹除就再好不過的時間。

在歲月的蹉跎中,他逐漸學會回顧那些極容易被忽略的細枝末節,能從其中挖掘出災難發生的前兆,試圖吸取足以改變世界的經驗教訓,最終走到了現在。

確切來講,他依然能夠以積極的態度麵對數位稚嫩的學生、背負起教育者責任的根本原因非常簡單:他曾路過許多悲劇,充其量算故事的配角。

——他被術師殺手豁開腦袋,卻於生死攸關之際掌握反轉術式成為最強;他前後兩次失去同一位摯友,對方卻依次失去了堂堂正正存在於咒術界的可能、過去時嚴格恪守的大義、弑親的苦痛與罪孽、最終是自己的生命。

五條的人生同樣是趟不斷朝前奔馳的列車,旅客來來往往,他也隨著到站與發車之間循環次數的增加而見過越來越多的景色——但他從未遇見加茂伊吹這般奇怪的家夥。

加茂伊吹是悲劇的主角,甚至比作為盤星教教主的夏油傑處在更核心的位置。

五條不想比較誰的苦痛更加沉重,但他不得不承認:如果說夏油傑隻是因親眼目睹一係列變故而對咒術界感到心灰意冷的反抗者,那加茂伊吹就是即便親身經曆了無數迫害、也依然不得不選擇迫害較輕的一方站隊、最終獨自奮力求生的可憐人。

說到底,在意識到這點之後,五條不願將無關者牽扯到未定命運中的決心動搖了。

他想問加茂伊吹究竟想要什麼,但當他望著那雙平靜下幾l乎滿溢出痛苦與懇求的雙眸、嘗試以加茂伊吹的角度思考當下的情況時,他莫名理解了加茂伊吹提出這個要求的真實目的。

加茂伊吹隻是想要活下去。

如果向人磕頭懇求能成,他願意去做;如果嘔心瀝血建立一支獨立於咒術師與詛咒師陣營之外的強大軍隊能成,他願意去做;

如果不得不用壓倒性的實力將世界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也願意去做——這正是加茂伊吹為自己選擇的第三條出路。

即便將來會有未知的悲劇需要他去承擔化解的責任,他依然堅定不移地提出要六眼術師“拆解”他的要求,隻為向死而生。

“我不會屈服。”加茂伊吹如此說道,“我可以做到一切。”

五條凝視著他,歎息般的愛撫音符似的從口中流淌而出。

男人壓低了身體與他平視,首次以前輩的態度與這個本該比自己要年長兩歲、卻以過於年輕的姿態與他相遇的青年對話。

他問:“但這樣做……會很辛苦吧?”

加茂伊吹似乎不太適應兩人間的距離了。

他將呼吸都一同放輕,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五條的雙眸,像是在和其中怔愣著的自己無措地交換視線。

他的麵色驟然變得蒼白,竭力掩飾的傷口被人輕而易舉

地揭開,速度之快叫他來不及反抗,也來不及調動更多力量去再次偽裝由此暴露出的脆弱。

他畢竟隻有十七歲。

五條因他眼角驟然滑下的一滴淚水而感到心中更加柔軟——他想到了自己與伏黑惠的初遇,不過加茂伊吹比那孩子更惹人憐愛,他也比十一年前更有成年人的自覺。

於是,五條抬手用拇指蹭掉加茂伊吹側頰那道不明顯的濕痕,他磨蹭一下指腹,在青年恍然回神後表現出的些許驚慌之中,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

他說:“我答應你,但不是為了讓你成為那小子的替罪羊,而是希望你能夠成為更好的自己。”

加茂伊吹的紅瞳在水潤的光芒中閃閃發亮。

他看著五條,明明麵上相當鎮定,眼中卻流露出一股莫名的哀切,使他偏頭回避對方好意的動作都顯得像是在用臉頰蹭著掌心汲取溫暖。

五條因這個突然出現的想法而下意識一驚,他感到指尖發燙,叫他忍不住瑟縮一瞬,隨即錯過了繼續與加茂伊吹交流的最好時機。

加茂伊吹趁機起身,書本從他膝頭滑落,撞在厚重的地毯上發出悶悶一聲響,他也並未拾起,仿若根本沒有聽到這個聲音。

“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安排好一切。”他說話時氣息有些不穩,為了讓自己安心,又轉身招來床上伏著的黑貓,“先生,到我這兒來。”

黑貓靈巧地幾l步攀到青年肩頭,自然地找好位置蹲了下來,徹底擋住了五條的視線,讓他再無見到加茂伊吹正臉的可能。

加茂伊吹朝門外走去:“請好好休息,門口依然有人守著……如果有需要的話,隨時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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