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就在這時,馮石天胸口處的衣服下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嚓”,似乎有什麼東西碎掉。
緊接著一道暖金色光芒驀地閃過。
馮石天痙攣不止的身體趨於平靜,麵上籠罩的死氣也瞬間消失。
人睜開眼睛,猛地從床上彈坐而起,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
他麵色驚懼地爆粗口,抖著手指伸進胸口處的衣服,掏出一塊已經碎成兩半的玉佩。
馮石天從喉嚨裡擠出一陣怪音。
要不是這塊,從他十歲那年被老頭帶走,然後給他的玉佩。
他已然死在了一場於他來說,真實到一旦在裡麵身死現實就會死亡的可怕夢境中。
師父……
馮石天怔怔地看著掌心的玉佩。
眼神震顫瞳孔收縮,鼻翼處不自然地擴張。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老頭留下的玉佩竟然保護了他。
他一直覺得這枚玉佩沒有用,眼睛沒有看出它的特彆之處。
就是一枚普普通通也不值錢的籽玉。
就這麼怔愣了好一會兒,馮石天才回過神來:有人攻擊了他!
他五指收緊,眼神刹那間陰沉得好似來自極惡深淵。
從來都是他陰彆人,今天卻悄無聲息地著了道。
誰做的?
他還有些混亂的思緒快速掠過許多念頭。
這些年他確實有不少仇家。
大多數他都清理乾淨,剩下的又不知道他的行蹤,怎麼可能對他下手?
關鍵,他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自認自己道行不淺的馮石天,不覺得有人能在他毫無知覺的情況下陰他。
除非比他強很多的大佬……
而今玄門式微,又有多少人敢自稱自己是大佬?
再者他不是沒遇到過比自己強的,頂多落下風,鬥不過風緊扯呼立刻跑。
不可能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回想夢裡的畫麵。
彆說反抗,他硬生生差點讓驚懼到極點、三魂七魄震蕩的自己,在那些非人存在的包圍中,精神崩潰,恐懼著死去。
臉色難看地緩著呼吸,馮石天握緊掌心的玉佩,將它放到床頭櫃上。
玉碎後不再有作用。
但可以將之重新煉化成新的東西,哪怕沒有之前的功效,也是一件不錯的道具。
看著玉碎殘片好一會兒,馮石天下床,雙腿一彎砰的跪下,額頭深深抵地。
“多謝師父。”他聲音有些暗啞,眼前略有些模糊,“弟子忙完這陣,就回去看您。”
腦海裡隱約浮現出一張板正的臉。
馮石天其實很少想起那個固執的老頭,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回去祭拜過。
他很清楚,自己手裡沾了不少人命,老頭不會歡迎他去看他的。
就不去討那個嫌了。
大概劫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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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自白起來。
“師父,我從不後悔當初的決定,我沒有做錯,是您不懂變通。”
“如果好人都命短,沒有好下場,我為什麼要做個好人?”
馮石天抬起頭,眸色幽暗。
“十歲那年,您路過我們村,發現了被關在家裡的我,知道我眼睛的特殊。”
“是你告訴我,我這雙天生能見陰物的眼睛並非不詳,而是上天贈送給我的禮物。”
“於是我得到了新生。”
他眼底掠過一抹追憶。
那一天是他人生的轉折,也是他最快樂的時刻。
古板嚴肅的老道士拿出一筆零碎的香火錢,向父母“買”了馮石天。
他清楚記得父母拿著那筆不多的錢,喜不自勝的樣子。
他對他們來說,隻是其中一個怪物兒子。
如今能有機會擺脫,還能白得一筆錢,當然是值得開心的事。
那個穿著粗布衣裳,頭發永遠亂糟糟,身上總縈繞著一股洗不去的餿味的瘦黑女人。
在他走時,悄悄往他衣兜裡塞了幾個烙好的餅。
他牽著老道士粗糙溫暖的手,踏上未來的路,一次也沒回過頭。
老道士以為他在難過,拍拍他的頭,語氣有些冷硬,似是不習慣安慰:“以後可以回來看他們。”
他乖乖點頭,不想在師父麵前表現出不好的一麵。
實際心裡冷冷地想:這個地方,這輩子我也不會再回來。
“師父,你並不是沒有教好我,”
馮石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眼角隱有水光掠過:
“而是我啊,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
他用這句話作為這個短暫的自我剖白的結束語。
然後拍拍手,站起身來。
感謝完了,該辦正事了。
找出陰他的人,讓對方也嘗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
馮石天陰森森地想。
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掃到了一個暗色身影。
馮石天轉身去拿煉製玉佩道具的動作猛地停下。
呼吸僵住,刺骨的寒氣從腳底猛然升起,直躥向天靈蓋。
在頭皮發麻間,他轉動著僵硬的脖子,一點一點挪向了身側。
他房間裡有關公像透出來的昏紅光線,朦朦朧朧讓沒有開燈的房間裡不至於暗到什麼都看不到。
視線裡多了一道小小的陰影。
不高,很小一團,麵容隱藏在暗光中看不清楚。
對方什麼時候出現的?
從他醒過來一直在?
他竟然毫無所知與對方共處一室這麼久。
這是什麼東西?
沒有陰邪氣息,甚至可以稱得上乾淨,反而襯得他這間屋子
() 愈發詭異。
隨著馮石天將自己的能力用到極限,努力將那團陰影看清楚時,
他身體愈發僵硬,臉上肌肉不受控製,表情漸漸扭曲,精神搖搖欲墜。
顯然,馮石天看清楚並認出來了。
那團陰影就是他在商場見到的,那個讓他畏懼得當場就逃的大凶存在。
嘴唇顫抖間,他抬起冰冷得如同死人般的手指,似乎是想拿點什麼東西來防身。
然而,就這麼個簡單的動作,他也做不到。
在那團陰影的注視下,他顫動的三魂七魄發出了不詳的聲音。
喉嚨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隻能從鼻腔裡發出一點細微的抽氣音。
他拚命擺脫這種桎梏。
在強大的求生欲中,馮石天終於對自己的身體有了一些控製權。
逃!
他轉身疾奔向大門。
與此同時,嘴巴大張,一聲“救命”就要破口而出——
公寓的隔音效果差得很。
而同福公寓因為租金便宜,儘管環境衛生等條件不太好,可這裡的房間幾乎都被租客住滿了。
這個點工作的人下班回家,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
凝神細聽的話,可以聽到其他房間裡傳來或是吵菜聲,或是吵架聲,或是小孩被打後的哭聲。
他房間兩邊的屋子也有人。
馮石天這一刻腦子十分清醒,轉得飛快——
他敵不過對方,被壓製得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既然這方麵沒有機會,那他就要借助環境助自己脫困。
隻要公寓其他租房聽到自己這裡的動靜。
他的“救命”一定會讓他們放下手中的事過來查看。
那個時候就是逃脫的最好時機。
下一秒,在馮石天手指剛剛觸到門把手,“救命”二字僅僅發出一個顫抖的音節時,
他眼前的世界一陣顛倒模糊,思緒成了粘稠的漿糊。
一切的一切被無限扭曲。
他看到自己的身體失去控製倒在地上,脆弱的魂體被一股特殊蠻力硬生生地扯了出來。
人類的魂體幾乎都是脆弱的。
離魂是十分危險的操作,一個不小心連身體也回不去。
魂體若是傷了,會成為難以愈和的傷,輕則身體虛弱,重則喪命。
以魂體之態麵對那團被濃霧擁抱的陰影時,馮石天除了匍匐在地瑟瑟發抖,再也生不起任何其他心思。
他在無邊的恐懼中隱約知道對方前來的原因。
是以頂著難以想象的壓力,艱難地發出聲音:
“……我不是故意……害蘇時深,是有人……特意……買了我的惡咒。”
說完他魂體虛脫一般癱軟在地,覺得自己離魂飛魄散不遠了。
好在能感覺到那團陰影在仔細打量他,辨彆他說得是真是假。
“等下,開門。”
片刻後,耳邊鑽進一個細細的軟糯嗓音,旋即虛弱的魂體重新回到身體。
那股可怕的壓迫消失。
他戰戰兢兢地抬頭,陰影也消失了。
但馮石天清楚,她可以隨時前來。
自己在她手底下已經死過一次了。
不能逃。
也逃不掉。
*
蘇時深時不時查看時間。
時間每拉長一分鐘,男人眸色就暗沉一分。
十分鐘後人還沒回來,他開始坐不住了。
十分鐘其實不長。
但在某些時刻,十分鐘裡的每分每秒的刻度似乎拉長了。
如果真像無名道長說的那樣,馮石天隻是一個不入流的小角色。
不應該輕鬆解決,花不了多長時間嗎?
身為蘇氏集團的掌權者,蘇時深並非一個沒有耐心的霸總。
否則也不會在接手蘇氏後,短短幾年時間讓蘇氏更上一層樓。
這些年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個隻會工作的機器人。
右右的出現,悄無聲息地將他冰冷堅硬的內心融化出一道口子。
然後與這個小家夥連接上,注入了連他自己都意外的情感。
是以理智上相信無名道長的判斷。
甚至他自己也能理智地分析:以右右能隨意進入餓鬼道的本事,再怎麼都不會有事。
隻是情感上卻無法控製。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那個小家夥時刻牽著心神。
平時就連去公司上班。
偶爾也會分神想,她在家裡會不會無聊。
出去玩的話萬一走丟——雖然她肯定能找回來。
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著她會不會不小心出意外。
——在公司以冷酷出名的霸總蘇大少,大概還不清楚自己的心理可以稱為:老父親心理。
……
“哥哥,右右回來啦~”
在蘇時深再次抬腕看表時,小姑娘的身影從窗外飄進來,迅速融入自己身體,向哥哥播報自己的戰績。
“差點就嚇死壞蛋了,但是壞蛋被他的師父保護了。”
馮石天知道他被師父留下的玉佩救了一命。
可他不知道,在那枚玉佩碎掉時,右右看到了一個極淡的老人虛影。
虛影閃爍著濃鬱的功德金光。
他衝右右做了一個充滿歉意的鞠躬動作。
而在馮石天磕頭自白時,虛影就在旁邊。
他發出了一聲極淺極輕的歎息,然後把閃爍的所有功德點儘數投入進馮石天的體內。
旋即化作虛無。
這下右右不知道該怎麼了。
那些功德點不足以完全消除馮石天的罪業,但他師父的行為,讓右右很難過。
他的師父明明可以往生,以後會有很好很好的未來。
如今卻魂飛魄散。
右右繼續送壞蛋上路的話,她會覺得壞蛋的師父就白白魂飛魄散了。
小姑娘通過壞蛋的師父,想到自己的師父。
光是想想師父魂飛魄散,她就想哭。
同時右右又很生氣。
壞蛋師父那麼好,他怎麼可以那麼壞呢。
恰好馮石天說是有人買了他的惡咒害蘇時深。
右右就回來了。
哥哥是大人,比她懂得多,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找哥哥。
……
右右一一向蘇時深說明經過,說著說著嗓音帶了點哭腔,眼圈紅紅的。
“壞蛋的師父那麼多功德……”她悶悶地說,“做了很多好事呢。”
思考半天,她終於得出來四個字:“不值得呀。”
蘇時深安靜聽著,小姑娘如今語言能力愈發流。
即使有些地方說得懵懂,他前後一結合也能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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