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神天,永久城。

一目國國主兼主祭女醜,拂雪雖不曾與她見麵,但兩人早就在暗地裡交過手。無論是爭奪苦刹所有權,還是玄中與胥千星挑起的內亂事件,連同夏國與鹹臨事件中,一目國的身影都若隱若現。拂雪並不是第一次耳聞女醜之名,但她沒想到女醜居然會在這裡出現。

女醜竟然是冥神骨君的十殿法王之一,這點也在拂雪的意料之外。

“你說想要見我。”被足有兩米多高的女醜攥在手中,拂雪也並不驚慌,她身周迸發出湛藍色的靈氣,女醜的手臂便被無形的力道振開,掌心瞬間覆上了一層冷白的冰霜。重新落足於地的拂雪抬首,語氣好似也染上了幾分冰涼:“你把羅慧怎麼了?”

“吾並沒有做什麼。”女醜姿態嫻雅地收手,她身著綴以金飾的輕紗,垂落的紗衣遮住了她怪異的六臂,詭譎中又無端生出幾分神聖的端莊,“羅氏女僅餘一魂,本就是殘響之軀。吾隻是為其提供棲息之所,接納她成為萬靈的一員。若非如此,她這一縷殘魂滯留人間,很快便會被陰陽二氣衝化。”

女醜的聲音依舊是那種極具穿透力的、仿佛千萬人同時發聲的魔魅之音。她的遣詞用句以及口音也極具古意,聽上去好似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你這麼做所圖為何?”

女醜並不是第一次對拂雪示好,這位理應是敵對陣營的領袖不止一次展露自己立場的微妙。從苦刹之地的刀劍相向到胥千星的臨陣反水,一目國與女醜搖擺不定的立場實在讓人摸不著底。以無極道門這些年頻頻掘根的行徑來看,女醜身為一目國的國主,她對拂雪的態度本不該如此友善。

“歲月是天神手中最殘酷的鑿刀,它能使萬象日漸細致,也能讓物事忘卻自己原有的模樣。”女醜六臂延展,如起舞般揮動,霎時間,兩人已從古樸狹窄的藥鋪移至一處古意盎然的靜室。女醜終於能直起脊梁、舒展自己龐大的身軀,而直到這時,拂雪才看清女醜的全貌。

傳聞,女醜亦名“女醜之屍”,常著青衣,揮袖自翳,能馭使北海大蟹。

女醜的身量足有兩人餘高,站直時幾乎可以觸及房梁穹頂,這或許是這件靜室的房頂格外高挑的原因。她並沒有以袖遮麵,因為女醜的上半張臉皆是墨綠色的魔紋,豔麗到近乎不詳的花簇藤蔓開滿了她的眼眶。僅存的下半張臉龐上,依稀能窺見其容色的姣好。她生有六臂,肌膚如雪,攏在金飾與薄紗中的軀體豐腴勻亭,似珠玉一樣要在蒙昧中放出光來。但這種怪異的“美麗”卻不會讓人生出旖旎的遐思,隻覺得神聖而又可怖。

她不似人,倒似是一樽白玉雕成的菩薩像。她的下半身也並非人的雙腿,自腰部向下,類似甲蟲的漆黑盔甲覆蓋了她的身軀,並延展出八條類似大蟹的足肢。那尖利冰冷的足肢形似鐮刀,拂雪並不懷疑這些足肢能否將獵物撕作兩半。

注視著女醜,拂雪莫名想到了與蟄與活女神融為一體的蟠龍神。同樣是詭異與神聖擰作一體,那種冥冥暗生的幽微之意

總是令人脊背生寒。

拂雪不動聲色地打量周遭,這裡顯然還在永久城內,卻已經不是羅慧的住處了。此間靜室的裝飾十分古老,櫃上的擺設多為漆器,紋路也多是花鳥走獸的圖案。拂雪看見了精美的青銅造物,一麵深棕色的木質牆壁上掛滿了各種鳥禽的麵具。無論家具還是擺設,都透著一股歲月滄桑的古舊感。

拂雪莫名覺得,這裡就是女醜居住的地方。這間靜室的氛圍與煙火氣,與其他地方大不相像。

可這樣的發現並沒有解答拂雪心中的疑惑,反而讓女醜的意圖越發模糊了起來。在發現拂雪潛入永久城後,女醜並沒有大張旗鼓地圍剿或是暗中布局。她將立場相悖的敵人帶到自己的地盤,態度卻好似在招待親密的摯友,十分坦然地展露出自己生活的一角。

拂雪可不記得自己與女醜有任何私交。

拂雪暗中斟酌之時,女醜卻再次開口,從容悠然道:“所謂族群,既是一座完整的山峰,又是無數分離的散沙。時光歲月任意雕琢吾等,有人在原地堅守,有人在霧中迷失,也有人……會一意孤行,背離族群原有的軌跡。”

“你想說,你與你們中的另一些人並非同道?”拂雪問道。

女醜微微頷首,又繼續道:“十殿法王之中,地金與已經殉難的龍骨法王主張毀滅無極道門,將正道拉入泥潭;輪轉法王在代代相傳中斷卻信念,遁去凡塵,已然背離己道;而五苦法王如舍心性淡漠,不問世事,時至今日依舊在無儘因果中徘徊掙紮;至於宣悲與出山,這二人向來緘默,依舊行走在過往的大道之上;城隍法王僅餘一具屍骸,神念錯亂,除庇佑城池以外,再不記得其他。”

女醜提及的名號,拂雪對其中幾位也算耳熟能詳——龍骨法王便是玄中,胥千星曾經提過這個名號;輪轉法王是江央,他已投靠明月樓主,與拉則一同隱姓埋名,不知如今身在何方;五苦法王如舍倒是讓宋從心倍感意外,她不曾耳聞五苦法王之名,卻沒想到竟是梵緣淺的師哥,上一任禪心院佛子。

加上女醜敕封的“明夷法王”之位,這是宋從心第一次獲知十殿法王具體的名號。

“另外兩位呢?”見女醜似乎無意隱瞞,拂雪便也直白問道。

女醜搖了搖頭:“主殿之名不可輕語,祂穩坐正殿,並不下場涉足我等糾紛。至於陰荒,他城府極深,圖謀似海,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但地金對陰荒向來唯命是從,龍骨法王的權位交接也是由陰荒經手。想來那等主張,陰荒不說傾力而為,但也是默許的。”

果然。拂雪心想,和她先前推斷的一樣。這些年來和無極道門博弈的勢力其實並非某個人,或某個有名有姓的組織。就像一目國人口龐大卻良莠不齊,永留民和白麵靈之間的隔閡與糾紛一樣——那股隱藏在暗處的勢力是一個龐大駁雜的利益群體,他們形同散沙,內部也有爭鬥,卻又在大勢中擰作一體,角逐著共同的目的。

一目國,永留民,白麵靈,渦流教,天山葬……魔修、外道、邪道、人間權貴、仙門世家……

“有人想殺你(),有人覺得你不足為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但吾與他們不同,吾等或許能尋求另一條路徑。”

女醜朝拂雪張開手臂,她話語溫柔了下來,魔魅之音更顯空靈。

她說:“吾想向你展現我等的遠望與過往的願景,拂雪,你是天選之子,你本應與吾等同道。

“若非五轂國祚已絕,若非天機被明塵蒙蔽,吾本應在你幼時親自去接你。”

女醜說這話時,話語泄露出了幾分長者的慈祥與真實的哀意。

拂雪心中隱隱有所猜想,卻並不聲張,隻是順著對方的話頭套取更多的情報:“此話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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