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吵鬨哭喊聲漸大,聽著像是年輕女孩子的聲音，夾雜著男人女人的叫罵聲。

沈宵站在樹下猶豫了一會，再低頭小黑狗已不見蹤跡。

他抵不住內心的好奇,輕手輕腳踩著陰影到門口。

院子裡很多人。有站著的，有坐著的，正中幾個看著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跪在地上低頭啜泣。小姑娘雖滿臉塵土疲憊不堪,穿著卻不同於蔣桂英身上的粗布衣服,紅紅綠綠的有些好看。

沈宵開始以為是這家人女兒,後一想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看年紀可能是蔣家的傭人,這個年代叫做‘丫鬟’。

一個四五十歲穿黑衣服的婆子拿著木棍在旁邊罵罵咧咧。

院子往裡的門邊靠著一個穿著玫紅色繡花旗袍的女人，頭上的燈籠印在濃重脂粉的臉上,給兩撇往上的細眉添了幾分銳利。

“快說，是不是偷了三太太的東西！”婆子的聲音不大不小,是恰好能站在門邊能聽到的程度。

沈宵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心裡暗暗吃驚，聽說過蔣家有個三姨太,沒想到這麼年輕,看起來居然和自己差不多年紀。

沈宵目光掃到院角。那邊站著十幾個女工,蔣桂英站在人群中，摟著個半人高的人,正是頭埋在蔣桂英衣服裡瑟瑟發抖的招娣。

“我……沒有拿三太太的耳環……”跪著的少女一直在哭,其中有一個壯著膽說了一句,換來的是一頓如雨般抽打，落在小腿上，哭泣聲瞬間變成了哀嚎。

太殘忍了,有什麼問題應該報警處理，這個時代是有警察的，這樣動用私刑讓沈宵心中很不舒服。

他在身上摸了一氣，這時代沒有手機，報警的話得自己去警察局。

沈宵：【統子哥，你知道村裡的警察局在哪裡嗎？】

007將村裡老舊的地圖縮成了像素模樣：【宿主，村子裡並沒有警察局，最近的警察局在鎮子上。】

沈宵細細端詳著地圖，比起蠟黃黑毛筆地圖，像素地圖確實更加清楚。用色塊區分位置，沈宵非但沒有看到警察局，發現整個村子大部分都是紅色。

007解釋：【紅色區域是蔣家的私有地，綠色是公共用地，黃色是村民的私有地。】

沈宵一時語塞，瞬間明白了蔣家的地位，由於時代落後，蔣家比上個世界的柏家擁有更多的資產和權利。

007：【女主並沒有遇到危險，請不要輕舉妄動。】

沈宵心裡深深歎了口氣，看到那邊婆子忽然停止了打人的動作，現場安靜下來，門裡走出來一個身形佝僂拄著拐杖的老人，捂著嘴不停地咳嗽。

“老爺。”下人們恭恭敬敬行禮。

沈宵才知道那是蔣家老爺，看著年紀有些大了，麵色蒼白像是有什麼病。

“三兒你在搞什麼？”蔣老爺的到來並未讓三姨太有好臉色。

三姨太並未正眼瞧自己丈夫，她打心底嫌棄這老頭子，伸出豆蔻指

甲吹了吹，漫不經心道：“老爺送我的耳環不見了，王婆正審著下人們。”

蔣老爺臉色稍沉：“什麼耳環鬨這麼大動靜，新耀今天才回來，你又是唱又鬨的，是要哪樣？”

“老爺您年紀大了，不記得送我些什麼，就是上個生日送我那對耳環，上麵有兩顆粉珍珠。”三姨太翻了個白眼，她唱了一下午都沒讓蔣大少爺出來見她一麵，心中滿滿都是怨氣，便不再搭理蔣老爺。

蔣老爺深深皺眉，他是老了，可還沒到老年癡呆的程度，平時最忌諱彆人說他老。三姨太陳芸秋平日裡就喜歡擺臉子給他看，私底下他並不太計較，畢竟陳芸秋跟他兒子蔣新耀一般年紀，隻當是小孩子鬨脾氣。可今天蔣新耀剛回來。陳芸秋就鬨騰得厲害。

“給我繼續審。”三姨太沒好氣說道，“反正去過我那院的就這些人，一個一個地審。”

婆子得了命令，一棍子下去打在一丫鬟背上。

被打了好久的丫鬟吃不住痛，悶哼了一聲，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住手。”蔣老爺低低地嗬斥了一句，情緒激動讓他猛烈咳嗽起來。院子裡的人頓時慌了，有人拿來水，有人抬來了太師椅，有人拿來了大扇子。

一個中年婦人朝門裡大喊了一句：“老爺不舒服，還不叫大少爺過來。”

這話是說給蔣忠聽的。蔣忠躲在門後縮縮脖子，心裡隻覺得倒黴，抬頭迎上三姨太銳利的目光。

蔣忠訕笑道：“大少爺正忙著呢，我還是叫大夫過來吧。”

蔣新耀說是在屋子裡看王富貴修理月洞床，其實正在喝茶看書讀報。他不想看到昔日的老同學，就是如今的後媽三姨太。

陳芸秋出生不錯，和他算是青梅竹馬，小時候甚至一起上過學堂，陳芸秋那點心思他知道，不過他隻當陳芸秋是玩伴和妹妹，十歲之後便開始主動疏遠避嫌。

陳芸秋喜歡音樂，古今中外的樂器和歌曲都會一點，勵誌當一名音樂家。後來陳家家道中落，陳芸秋的理想並沒有實現，陳老爺則一心想將陳芸秋嫁給蔣新耀。

蔣新耀當然是拒絕的，他借口出國留學跑得遠遠的，再回來便看到陳芸秋進了蔣家，嫁的是不是他，而是他老父親。那一年陳芸秋十九歲。

蔣新耀的母親身體不好過得早，蔣老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娶，後麵扶了正妻的陪嫁丫鬟做姨太太，丫鬟一直兢兢業業帶著蔣新耀，直到蔣新耀二十歲過世，未留下一兒半女。

蔣新耀很詫異蔣老爺娶了和自己年齡相仿的陳芸秋，不過上一輩的事情，他也管不到，隻能選擇遠離村子，省得見到陳芸秋尷尬。於是拿了些本錢，一直在城裡經商，這些年賺了不少錢。

可惜陳芸秋並未成為蔣老爺的續弦，而是得了個三姨太的名號。也說明蔣老爺對她並不上心。可陳芸秋不甘寂寞且手段厲害，在宅子裡呼風喚雨，把下麵人治得服服帖帖。蔣老爺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去。

想嫁給蔣新耀的人很多，陳芸秋壓根就排不上號，十裡

八鄉介紹的小姐就不少。城裡更是有不少千金小姐和開放的少爺對蔣大少爺朝思暮想。

蔣新耀沒有感覺，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夢到一些事情，

醒來之後隻會留下模模糊糊的記憶，直到近期夢才逐漸清晰。沈宵便是經常出現在他夢裡的人，他們會一起吃飯聊天玩耍，做一些親密的事情。

可蔣新耀總感覺少了一些什麼，胸口就像是缺了一個大洞，無比渴望著甜蜜，在他接近了沈宵以後這種感情愈發明顯。

蔣新耀原本是不想回來的，他在雅安街等不到沈宵，猜想沈宵可能已回蔣家村，不得已匆匆趕回來。

至於蔣家的事，他是完全不想管。陳芸秋什麼想法，他親爹什麼想法他完全不在乎。離開了鄉裡，完全不影響他的事業，或者說他這些年開洋行掙的錢已經超過了祖業。

陳芸秋變著法子唱了一下午，蔣新耀全當是沒聽到，就連晚餐也沒去前院吃。

蔣新耀一整天都在思考，如何再一次接近沈宵。或許可以跟在城裡一樣直接約出來，可惜鄉下沒有咖啡廳和夜總會，鄉下老舊世俗中他們並不能約會。

蔣新耀滿臉愁雲的翻閱著手上的書卷。餘光瞥到還在修理櫃子的王富貴。

王富貴修理了一個格，發現其他的也朽了，提出全部修整一遍。目的是想多掙幾個錢，想給沈宵買點城裡的日用品和衣裳。

晚上吃了一頓飽飯，蔣新耀沒有胃口，將點心全送給了他，王富貴一個都沒吃，小心包著想晚上拿回去給沈宵嘗嘗。

陳芸秋生著悶氣晚上鬨出大動靜，蔣新耀這才打發蔣忠到後院看看情況，並告訴蔣忠隻要不是鬨得太厲害，就不必告訴他。

這不就鬨得厲害了，眼看著蔣老爺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眾人都慌了神。

隻有三姨太陳芸秋一臉淡定，她巴不得蔣老爺趕快去死，在她心裡蔣新耀之所以這些年對她不理不睬，全都是因為忌憚蔣老爺。

沈宵站在門口全看在眼裡，瞧著地上躺著被打得傷痕累累的少女，門口癱坐著疑似哮喘病發作的老爺爺。

迎麵有人朝大門這邊跑過來，他隻能往後退想回避。

後麵撞過來一個人，暗處沒看清楚，將他往門裡一推，腳下絆著門檻，失了重心往前摔倒。

“什麼人！”拿著木棍的婆子人高馬大首先看到了沈宵。

不待沈宵爬起來，迎麵過來的傭人左右兩人將沈宵一把叉起來。眾人目光聚焦在沈宵身上。村子不大鄉裡鄉親互相都認識，沒人見過剛來兩天的沈宵。

“小叔。”招娣在人群裡驚呼了一聲，馬上引起了陳芸秋的注意。

沈宵顧不得摔到的地方疼，慢吞吞道：“我是沈大遠的弟弟，嫂子和侄女沒回來，所以過來看看……”

話還沒說話被婆子狠狠剜了一眼。婆子其實眼神不太好，天黑院子裡光線不足。就隻能看得出是個男人，立刻扯著嗓子喊：“蔣家的地方是你想進就進的？”

沈宵心裡委屈，他也沒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