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清帶著滿腔的怒意進入了第四次審判,隻是在看見熟悉的荒城環境時又莫名頓住。
她是想掀翻鬥獸場,隻是她目前被投放的地方,這個荒城裡麵似乎沒有鬥獸場——至少她目前不知道鬥獸場在哪兒。
她是想解救罪城居民,可一旦進入審判,靈氣被封,道體被封,她就是個普通凡人啊!
她沒有能力解救罪城。她自己的審判輪回都不知道怎麼終結呢。
秦如清頹然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又有餓鬼浩浩蕩蕩地往她這個方向遊蕩,秦如清感到倦怠,卻不得不起身對抗餓鬼。
甩開這幫惡心玩意兒,秦如清在喘息的同時,也在心中疑惑:這麼多的餓鬼是從哪兒來的?
你就憑空出現嗎?就算是幻境,你也得講個基本法吧?難不成當真憑空刷怪?
而且,還有個此前一直被她忽視的東西:都說鬥獸場鬥獸場,可她到現在根本沒見到獸,隻有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兒。你就算沒獸,場呢?連場地她也沒看見啊!
秦如清爬到一處殘破的建築上,立於高處瞭望這座荒城。任何名字都不會是空穴來風,既然所謂的審判就是在這荒古廢城中進行,那名字中的鬥獸場說不定就可以在這荒城中找到。
那麼,下一步的問題就變成了,荒城中的鬥獸場在哪裡?又如何去找。
秦如清的目光落到下方那些行走的乾枯皮囊上,或許,線索就在這些餓鬼身上。
她第一次拋開目光的偏見,開始認真審視這些餓鬼,發現,它們行走並非毫無規律。
除非嗅到活人的氣息,不然,這些餓鬼們頭顱的朝向似乎都是一致的。
當然也有例外。但秦如清見過的人類奇葩太多,她自己其實也能算一個,故而覺得餓鬼中出現奇葩也不算奇怪,觀察時可以自動忽視,不將它們加入觀察樣本。
不過樣本還是太少。
秦如清決定朝這些餓鬼們自發行走的方向前進,或許能找到點新發現。
路上如果遇到被餓鬼追殺糾纏的人類,能救的,秦如清都會救。
倒不是她有多善良。隻是秦如清能夠共情罪城居民的命運悲劇,如果這些人想死,她甚至會主動送這些人一個痛快。可她分明在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求生的欲望。
想活。於是秦如清救了他們。
看著被她解救的人露出劫後餘生的表情,明明身體與精神都那麼緊繃,明明這種輪回的境地是那麼叫人絕望,可他們還是在被救之後的那幾息空檔裡,露出一絲放鬆般的慶幸。
他們感恩地望了秦如清一眼,這一眼中不帶痛苦。
秦如清不理解。
如果她對自己的人生、命運徹底失去掌控,甚至要像罪城居民一樣永恒地陷入這種沒有理由的審判,飽受折磨,她先會用儘全力地反抗,如果反抗無果,會選擇主動了結自己的生命,哪怕代價是沒有輪回,沒有來世。
秦
如清驚異於這些罪城居民頑強而原始的求生本能。
敬死、畏死、向死而生。
冥冥中似乎有所明悟。秦如清發現自己之前真的有些何不食肉糜。
即便她體味了無數遍生死境,掌握了生生不息,擁有在絕境中扭轉乾坤的能力,她對生死的理解依然很淺薄。
她在經曆任何險境、難關中的態度都是,俱不畏死,有時候為了或許更大的利益,甚至會主動鋌而走險。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真當她的修行已經好到可以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程度了嗎?
秦如清第一次正視自己這個問題,反思之後發現原因有二。
第一,她是穿越重生的。
或者說,她認為自己是穿越重生的。
其實嚴格來說,依照修仙界的理論,她很可能真的就是秦氏如清,隻不過莫名擁有了輪回前的記憶。這在修仙界是非常說得通的。
可正因為有了這段記憶,秦如清認為自己穿越——她死去又活過來,多了一條命。
有種多活一世,活著就是賺到的心態。
所以,秦如清明顯發現自己的行事比記憶中的上一世更加大膽無所顧及。上一世她就已經是個隨心所欲,我行我素的人了,這一世更甚。
——反正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我還怕什麼。
第二個原因,秦如清不得不承認,是因為道體。
青蓮道體給她了打不死的小強屬性,這屬性一次又一次幫助她在瀕死的情況下扭轉乾坤。
次數多了,秦如清出現了一個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潛意識——她覺得自己根本死不掉。
哪怕她身處一個九死一生的環境,她也敢想敢乾,毫不畏懼。
當真是她膽子有那麼大?
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她打心底裡覺得,這種程度的生死,道體可以幫她。哪怕瀕死,道體也能讓她緩過來。
這種間接的無畏心態確實幫助秦如清規避躲過了許多危險,可也助長埋伏了一個隱患:
在一次又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瞬間,秦如清已經逐漸失去對死亡的敬畏之心。
她逐漸膨脹的自信像是來自地府的鐮刀,終有一天,會對她當頭揮下。
在洞察出這種心態的那一瞬間,秦如清腦中閃過的是自己無數次生死之間的場景。
她其實麵對的是真正的死亡。
可她對此一無所知。
荒城卷起風沙,明明是白天,還是炎熱的溫度,秦如清卻生生激出一身冷汗。
她在這時候終於徹底共情了罪城居民的無助與害怕。她的靈氣被封,道體被封,一切保命底牌皆被封印。她隻是個凡人。
她隻有一次生的機會。
這害怕的情緒是如此清晰,清晰到秦如清反感。她捏緊拳頭又鬆開,反複幾次後,忽而沙雕般地拍拍胸口:
“媽耶,真的被嚇住了!道體被封孩子真的好無助!咱的安全感哇!”
很快她話音一轉,
“但是把道體當成安全感來源並不是我的問題,
道體與我本就是一體。它現在被封,隻能說明我對道體的掌控還不夠。”
“讓我想想缺陷在哪兒……以前對道體,對生生不息這個特征的認知還是狹隘了。我以為生生不息就是單純的延續。延續生命,延續有形或者無形之物的運轉,以此達到生生不息的狀態。可是,我忘了——隻要沒有達到飛升成仙的境地,我就永遠不可能長生不死,生生不息就永遠隻是一種理想化的狀態,我怎麼可以因此就對死亡失去敬畏之心!”
“所以,總結下來,我不能隻看到生生不息的長處,也要看到它的短處——真正的生生不息就跟長生不老一樣,難以達成,反過來理解,正是因為難以達成,才要去追尋——我要是真能生生不息,我現在還能是這個鳥樣兒,被餓鬼追得半死?”秦如清自嘲地哼一聲。
“同理,不光要看到生,也要看到死。萬物皆有兩麵,光的背後是暗,生死本就是一體。”
秦如清單手輕擊掌心,語氣上揚道:“原來如此,我悟了呀!”
奇跡清清說悟了就是真悟了。
她周身湧起一種奇異的波動,忽而閉上雙目,無視周邊環境,直接盤膝坐了下來。奇怪的是,這波動也像是為她升起了一層隔絕屏障,叫那些遊蕩的餓鬼無視了秦如清的存在。
秦如清感悟的其他東西暫且不提,隻一點,她忽而察覺她的道體或許不是被“封印”了。
道體與她本就是一體,是不可分割的兩個部分。說將道體封印,就跟有東西將她的心臟大腦封印,而她還活奔亂跳一樣可笑。
所以,與其說是她的道體被封印,不如說,有什麼東西引導了她的意識,讓她誤以為自己的道體被封印。且確實這片空間靈力運轉有大幅度的限製。
明白這點後,秦如清刻意去感應道體,果然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果然不是被封印,隻不過一部分能力好像確實被限製了。有什麼東西在模糊我對道體的感應,就相當於,原本我對道體的掌控力有百分之九九,現在變成百分之一了。”
嘗試切換各種能力,秦如清基本摸清了大概。
“現在的狀態就是,能放出靈識小範圍感應周圍,靈氣滯澀流動,道體的恢複能力基本等同於無,實力大概就剩個一成。”
“還行。就這麼會兒試探感應的功夫我發現那種熟悉的感覺漸漸回來了,說明這個荒城對道體的限製不是固定的,可以後天通過主動鍛煉重新找回道體掌控感,就是需要時間。”
秦如清重新站了起來,這一次,她看待這座荒古舊城的視野又不同了。力量在身,即便實力沒有完全恢複,她也有在荒城中闖一闖的底氣。
“還是要找真正的鬥獸場。”秦如清沒忘記自己下一階段的目標。
放出有限的靈識感應餓鬼移動的方向,秦如清眼眸清亮,腳尖點地朝著那個方向飛掠而去。
越靠近某個方向,秦如清發現,餓鬼的密度
越高。她途中遇到了兩波規模不太小的餓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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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要被啃成骨頭乾。
強龍扭不過地頭蛇,實力沒恢複前,秦如清沒敢跟那些餓鬼硬剛。如今她也曉得小命要緊。
找尋一日,秦如清發現了一個荒廢的古殿,餓鬼們朝著古殿的方向,個個神情虔誠,如同朝聖。鬼知道秦如清是怎麼在這群皺巴巴的玩意兒臉上看出“虔誠”的表情的。
秦如清想去探探古殿裡麵的情況,卻不想這裡的餓鬼發現了她的存在,齊刷刷調轉目光,上萬的森白鬼眼尖銳地看著秦如清的方向。
……汗毛排山倒海一樣的倒立,秦如清屏息退後一步,剛想開溜,眼前視野一黑。
第四次審判結束。
這一次秦如清回到民宿小院,心情完全不像前幾次那麼輕鬆。秦如清回來時,恰好老婦的女兒正是審判間隙期,她代替了老婦的工作,為秦如清準備靈食和熱水。
秦如清撐開笑臉,對她說謝謝。少女愣了愣,這展露的笑顏是罪城少見的風景。
罪城哪有那樣的鮮活呢。
看少女怔楞,秦如清還拿手在少女的手背上拍了拍,一邊吃靈食,有些含糊地說:“放心,這一次審判,我已發現一些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