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光將儘,風裡麵關於夏的氣息越來越濃烈。
這周忙著月考,周念的時間全花在複習上麵,稍有空暇都會畫畫,等到周六早上要出門寫生時,她才想起上周和鶴遂說過,她這周要去找他畫畫。
糟糕,她忘記提前和他約時間。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空。
周念準備出門要用的畫具時,在糾結,覺得現在約他也來不及,索性決定到時候直接到他家去看看。
如果他碰巧在家的話最好,不在的話再給他發短信。
昨夜下過雨,外麵路濕氣涼,周念在出門前換了件長袖的牛仔裙。
離開家後,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先到公廁,把胃裡麵的東西吐空後再出發。
周念徑直來到南水街,走過長長一段白卵石街麵,看見宋敏桃的按摩店。
從按摩店經過拐進巷子時,周念朝裡望了一眼,裡麵沒有客人,宋敏桃靠在吧台上低頭看手機,穿著一身緊致的褚紅梅花旗袍,曲線玲瓏,身後還是那張深紅色的絨布簾子,一整麵牆的寬度,長長地垂至地麵。
周念本想想叫聲阿姨問好,但宋敏桃一直低著頭看手機,沒注意到背著畫板從門口經過的她。
周念隻好安安靜靜地走過,轉腳拐進了巷子裡。
青石板吸了雨氣,變得格外濕冷。
小巷清幽而長。
人走在這樣的環境裡,會不由覺得心清性靜,歲月正安穩。
周念拐過幾個小小的曲折後,巷尾清晰地展現眼前展開,她發現鶴遂居然就站在門口。
居然能這麼巧。
緣分這種東西真是說不清。
周念腦子裡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麼一句話後,她覺得自己好笑,又覺得有點害羞,但不管怎麼說,她的腳步是不由自主地變快了。
可是距離鶴遂越來越近,周念的腳步就變得越來越慢緩,漫緩到最後,她直接停在原地,臉上的輕欣表情也蕩然無存。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雨汽裡的巷尾,飄籠著層濃霧,淋過整場夜雨的長石凳是深灰色,凳腳覆滿吸漲水的青苔。
畫麵像是被調了冷淡風的濾鏡。
偏偏在這樣的冷色裡,還有比這更冷的存在,是此刻正在用力擦著門板的鶴遂。
他穿著白t和灰褲,身量高挺修長,很絕一張側臉,起承轉合都恰至好處的五官。
碎薄的黑發垂額,眼尾是鋒銳的弧度。
薄唇緊緊抿作一條直線,襯得下頜角的線條更加優越。
他腳邊放著兩個鐵通,鐵通上搭著濕帕子,手裡也拿著一張濕帕子,在一下又一下特彆用力擦著門。
每一下擦門的動作都是他咬著牙完成的,腮幫子鼓得緊緊的,能清晰看見咬肌,還有隨著這個動作爆在額角處的青色血管。
周念看著鶴遂,又去看他麵前的那扇門,終於知道他會為什麼會擦得那樣用力。
門上被人用紅色油漆塗得亂七八糟,歪七扭八的字眼十分不堪入目。
不還錢死全家XXX
婊子和死雜種住這裡!!!
去死!
一家子全部去死!!
……
周念這麼看著,開始感受到一種徹骨的寒意,讓她不由自主地發顫,仿佛她才是住在門裡麵的那個人,那些字眼也全部是針對她的。她的牙齒也開始格格打顫,突然覺得好冷,像被射成篩子的活靶,沒有一點抵禦風寒的能力。
這就是鶴遂的生活嗎。
這樣的……
這樣的讓人難以接受。
周念終於知道,鶴遂家的門為什麼會這麼乾淨,乾淨到清湯寡水的程度。
她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還覺得奇怪。
現在終於知道答案。
周念直接取下肩上的畫板,連著手裡的畫具箱一起放在地上。
然後直接朝著鶴遂走過去。
聽見箱子落地的聲音,鶴遂才注意到巷子裡有人來,轉頭,發現是周念時,動作頓時停住。
他的手停在一個沒擦完的“死”
字上麵,眼裡有點意外,語氣卻很平靜:“你怎麼來了?”
周念臉色不好看,什麼都沒說,甚至沒有看他。她徑直來到兩隻鐵桶前,蹲下身去,伸手扯過桶沿上搭著的濕帕子。
鐵桶裡一隻裝著汽油,一隻裝著水。
油漆直接用水是很難擦掉的,先用汽油會好擦一點。
看來他很了解,畢竟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
“周念,你乾嘛?”鶴遂低眼瞧著她。
周念沒理他。
這是鶴遂第一次從周念身上看到一股很強的倔勁兒。她那麼瘦小一隻,風都能吹倒的羸弱,偏偏此刻凜著一張小臉,表情特彆嚴肅,眼神堅定得像是在進行某種宣誓。
周念把濕帕子放進汽油裡,浸泡,汽油味直衝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