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遂打零工的地方總不固定,在周念上下學的路上,她時不時能在各種地方看見他。
有時候他在舊貨市場的家具店,他在那裡幫忙扛運東西。和其他成年男子一樣,他的肩上會搭著一張灰不溜秋的布巾,周念親眼見過他獨自背起一整個大冰箱,不消片刻就看見他汗如雨下,碩大的冰箱將他的肩膀壓得微彎,但他眼裡那份冷韌卻不減半分,腳步依舊很穩。
有時候他在某家正在搞裝修的店麵裡,要麼坐在木梯上刷牆,要麼提著個油漆桶,身上總是覆著層白灰,這時候的他臉色也比平時更為沉悶,看上去比同齡人更加成熟寡言。也是,同齡人現在是坐在教室裡的,書卷墨香,前程似錦,和他完全不一樣。
有時候他坐在一家手機店的維修小桌裡麵,低著臉,手裡拿著周念不認識的工具,正在戳弄一塊小小的芯片。
……
每次看見他,周念總會停下前行的腳步,默默看他。
也許是一種特殊默契,鶴遂總能發現不遠處的她,但他每次都隻輕描淡寫掃一眼就收回視線,眼裡全是漠然和冷淡,像是完全不認識周念一樣。
隻有周念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和她再有多一秒的視線交錯,就會惹來旁人的非議,而他不想給她惹麻煩。
一想到這裡,周念便會忍不住抿唇,站在原地笑得像個傻子,覺得他是在意她這個朋友才會這樣。
即便他的目光不會弄再看向她,周念也還是會繼續站在原地看上一會兒,直到時間真的要來不及,才肯磨磨蹭蹭地離開。
周圍人來人往,也沒人想到,她站在那裡看的,是和她有著截然不同人生的鶴遂。
……
又是有體育課的一天下午。
五月末的太陽已經十分毒辣,把蟬烤得隻能上氣不接下氣地叫,操場上的每一粒沙土都熱得快要跳起來。
周念被莫奈挽著手,一起走向操場。
兩人正要走出教學樓,卻見身旁飛快地竄過好幾波女生,有自己班的,也有彆人班的。
那些女生一邊跑還一邊說:“快快快,等下看不到了。”
周念和莫奈都很疑惑,看什麼需要跑這麼快。
看那些女生沒有猶豫地衝向熱烈的太陽底下,周念好奇地問:“她們在乾嘛。”
莫奈:“我也不知道。”
又一波從身邊跑過的女生給出答案。
“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回學校了啊。”
“就在操場!”
“啊啊啊啊快去看!”
“……”
能讓女生們如此興奮關注的人,周念實在想不到第二個,再根據說的內容推斷,這個人隻能鶴遂。
鶴遂到學校裡來了?
就在操場?
周念也忍不住加快步伐,挽著她的莫奈也被迫加快了腳步。
莫奈和她一樣虛,她是因為營養不良,走兩步就喘,而莫奈是虛胖
,
走兩步也喘。
兩人走著走著就喘得不行。
莫奈叉著腰停住,
喘著說:“等,等會……”
周念停下腳步,胸口曲線起伏明顯。
莫奈:“你不是認識他嗎?我上次還見你在他家店門口和他說話來著。”
周念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小點聲兒。”
莫奈:“哦哦,好。”
周念放輕聲音:“我就想看看是不是他。”
莫奈深吸一大口氣:“那我們走吧!”
一路快走到操場。
兩人累得氣息不勻,周念略彎著腰等緩和,開始探著臉四處張望。
往人多的地方看準沒錯。
周念往女生麇集的地方投去視線,果然找到了鶴遂的身影。
那是在操場的外牆。
外牆兩米半高,就是一堵簡單的水泥牆,連層白灰都沒上。外牆上搭著一條橫麵木梯,鶴遂就踩在木梯上,人比牆高出半個身子。
他站在所有人都能看見的高度。
聽說前段時間,學校晚上進了賊,大門是鎖著的,賊就從沒有防盜措施的外牆翻了進來,把校長辦公室的新電腦給偷走了。
校長為此勃然大怒,立馬讓人聯係了鎮上搞防盜的師傅。
另外一堵牆上忙活著的就是防盜師傅,也是帶鶴遂的師傅。
今天來學校的是兩個人。
然而師傅所在的牆麵無人問津,倒是鶴遂在的那堵牆下方被女生們圍得水泄不通,她們擠在木梯底下,一個二個把脖子仰到最後,朝向陽光的一張張臉上,是同一種笑容——就是見到帥哥的那種笑容,一雙雙眼睛都亮得像是有星星。
鶴遂站在木梯上,身前的橫麵木梯上放著兩個桶,一個桶裡裝著和好的水泥,一個桶裡裝著碎玻璃。
防盜措施很簡單,不過是在牆上糊一層水泥,把玻璃插進去,等水泥乾掉就行了。
可能知道這活臟,鶴遂沒穿常穿的白t,而是穿著一件純黑背心,周念上次見他在小吃店就穿的這件。
他暴露在日頭底下的臉,肩膀,手臂,手指,沒有哪一處不是白到發光的。
並且他是那種看著很瘦,但脫衣服覺得能讓人嚇一跳的身材,此刻不就是,流暢的胳膊肌肉線條,已經讓有些臉皮薄的女生看得紅了臉。
有些膽大的女生,不懼瘋狗惡名在外,趁亂嚷一句:“這麼熱還不脫嗎???”
隨後就是一片尖叫起哄聲,要麼在啊啊啊,要麼就在附和喊脫掉。
或許會有人覺得這樣的場景是否有些誇張,但如果當一個男生長了一副絕頂(臉+身材)身材又很頂時,女生們還是願意賞賜一些尖叫和目光的。
即便那個人是臭名遠揚的瘋狗也一樣。
周念站在百米之外,遠遠看著,心裡覺得好感慨,她知道鶴遂可能會很受女生歡迎,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程度。
也說不上是難受,但看他被女生圍著,
感覺就像是吃下了一粒酸杏。
雖然他不為所動,隻專心做著自己的事情,糊水泥,插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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