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日光還要晃眼的,是浮屍被泡發後的皮膚,一種不摻任何雜質的死白。
兩具屍體麵朝下飄在水麵。
雖然看不見臉,但能明顯分辨出那是兩具女屍,一大一小,身上穿著冬季的厚棉服,長長的黑色頭發散浮著像兩團水草。
周念的瞳孔在一寸一寸放大,直到她看見小的那具屍體手指,五指粘連在一起。
她驚慌地抬手捂住嘴,把尖叫強行堵住。
天啊,怎麼會是這樣。
讓人接受不了。
周念下意識去看對岸的鶴遂。
明明是那樣一個終日冷淡,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時此刻卻是滿眼震驚,一臉的錯愕,他怔怔地看著水麵上飄著的兩具屍體,眸光在逐秒逐分破碎。
破碎的不止是他的眸光,還有他的靈魂。
“鶴遂……”周念呐呐道。
“……”
下一秒。
鶴遂指間的那支煙墜落在地,他沒有猶豫地縱身跳進了南水河中。
“鶴遂!”周念爆發出尖叫。
尖叫聲和落水聲同時響起,吸引不少路人側目。
河麵的兩具浮屍。
跳河撈屍的少年。
很快就引來很大一群人聚在南水河的兩岸上看熱鬨。
換做彆人,人們可能願意伸以援手,但那是臭名昭著的瘋狗,大家都帶著一種譏諷的表情看著他在水裡,恨不得把“活該”兩個字寫在臉上,更恨不得他變成第三具浮屍。
鶴遂的苦難成為他們狂歡的點火石。
這是一場盛宴。
周念衝向岸邊的時候,被冉銀一把拽住,冉銀氣急敗壞地在她耳邊質問:“你想做什麼!你現在過去就是要告訴全鎮子的人你和那小子有牽扯,休想讓我在這麼多人麵前丟臉!”
“……”
周念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發瘋一般掙脫掉冉銀的手。
冉銀的指甲在她白皙手臂上劃出兩道醒目的血痕。
湍急河水裡,鶴遂迅速遊到兩具屍體旁邊,拉過大的那一具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旋即改變方向想往岸邊遊。
他一動,小的那具屍體也跟著動起來。
兩具屍體是連在一起的。
沒辦法一具一具撈,隻能同時把兩具屍體馱著遊回岸邊。
水裡阻力太大,兩具屍體太重,他漸漸體力不支,上半身開始不住地沒入水麵。
再加上水流湍急,他被迫地往下流的方向遊移。
饒是這樣,他也沒有放棄肩上的兩具屍體,眼睛裡有一股子絕境裡的狠勁。
周念早就在岸邊急得團團轉。
漲水期的南水河每年都會淹死幾個人,真被衝走的話幾乎沒有活路,鶴遂就那麼跳下去,兩岸全是作壁上觀的冷漠鎮民。
在這樣傍水而居的小鎮上,男女多懂水性,即便這樣,都沒有人願意下
水幫鶴遂一把。
除非——
除非有另一個值得他們伸以援手的人。
想到這裡,
周念沒有任何猶豫地抬腳,
跳了下去。
“啊——!啊!!!!”冉銀撕心裂肺的叫聲在後方響起。
她比誰都清楚,周念不會遊泳。
她這是拿在命在搏。
人群裡爆發出嘩然。
“誰?誰跳下去了啊!”
“畫畫那個小姑娘。”
“周家丫頭,哎喲,人家撈屍她跳下去做啥子!”
……
冉銀像隻無頭蒼蠅撲進人堆裡,隨便逮著一個人就哭著哀求:“救救我女兒!救救她!”
在鎮民看來,周念是大家都喜歡的乖乖女,學習好,畫畫經常得獎,真淹死在南水河裡真是大大的可惜。
出於這樣的考慮,紛紛有人開始扒掉上衣跳入水中。
周念是對著鶴遂所在的位置跳的,她的落點剛好在鶴遂旁邊。
鶴遂看見她就那麼跳下來,哪怕已經身負重荷,也還是第一時間朝她伸手想要抓住她。
“來,孩子,抓住我!”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叔在周念叫著,大叔後麵還有好幾個青壯年男子。
此外,岸上還有人等著接應,與先前對鶴遂的冷眼旁觀形成兩個極端對比。
周念雙手撲騰著,她抓大叔的手臂後,第一件事就是立馬去抓鶴遂的手,生怕他們隻救她一個人上去,而不管鶴遂。
她無法做到像其他人一樣,對他冷眼旁觀,也不會拋下他一個人,永遠不會。
周念嗆了好幾口水後,終於一把抓住鶴遂的手腕,她無比用力,好像生怕他下一秒就會從她手中流走。
她就那麼緊緊抓著鶴遂,沒辦法,其他人也隻得合力,將她——鶴遂——大小兩具屍體一起拉上岸。
近距離看到屍體,加上又嗆了水,周念趴在岸邊的地上狂吐起來。
冉銀衝過來,沒忍住在她背上啪啪打了兩下:“你個死孩子!你要是嚇死媽媽,我被嚇死你就好受了你!”
周念吐得更厲害了。
所有人都圍攏過來。
不少人對著那兩具浮屍拍照。
昔日小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