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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ad亮起來,小說閱讀界麵是藍白色。
或許是因為這個APP主要供手機用戶來使用,所以iPad適配做的並算不得好,文章封麵、標題與簡介字體瞧起來讓人沒那樣舒服,但林詩音又哪裡顧忌的了這些呢,沉甸甸的iPad放在她的腿上,她垂下頭瞧見那一行字時,整個人便已怔住了。
小李飛刀。
這是……表哥在江湖上的外號。
為什麼阿蔻會知道呢?
家教良好的大家閨秀,怎會直呼旁人的姓名?況且或許是恥感作祟,她也不常說起自己的事,隻是來的那天夜裡,情之所至,與秦蔻攀談了半夜。
但她卻也未曾提起半點江湖之事與表哥的名諱。
可是……阿蔻居然是知道的?
不、不對,重點並非是阿蔻知道,重點是……這是什麼?什麼是《多情劍客無情劍》?這東西與她、與表哥之間有什麼關係,而又為何……會出現在iPad上?
而就在這一方大標題之下,有一行小字娓娓道來:《多情劍客無情劍》是武俠大家古龍先生創作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作品……
作品……?
她有些怔怔的,屋內的燈並沒有開得很亮,於是這iPad的亮光便打在了她的臉上,也打在了她的眼中,林詩音一動不動,整個人都似乎已經呆了。
秦蔻隻好又拿出她萬能的“熊耀華偉大先知論”來忽悠林詩音了。
林詩音喃喃道:“……先知?”
秦蔻說:“不錯,這個世界上既然存在著我這樣可以溝通兩方天地的人,那自然也會有能夢見另一方天地中人一生的人……”
林詩音道:“這本書……便是、便是……所以,阿蔻竟是早就認得我?”
秦蔻沒有否認。
林詩音仍然好似如墜夢中,並沒有什麼實感。
但或許是因為三天之前,她已碰到了更為離奇的穿越時空之事,先知之論,再離奇似也離奇不過此時此刻她所身處的地方……林詩音怔怔地瞧著iPad,心中已然想到:所以,阿蔻認得我、阿蔻也認得表哥……都是從這本奇書之中來的?
她又心道:方才阿蔻如此信誓旦旦的說表哥還深愛她,也是因為……這奇書之中提到過麼?
可表哥既然未曾變心,又為什麼要做出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樣,要對她說出那樣多、那樣多的惡語呢?
難道他有什麼不得不為的苦衷?
可……
但阿蔻的態度……
倘若阿蔻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倘若阿蔻一開始就明白她的掙紮,她那個時候……又為什麼不說呢?
秦蔻是個很好的人,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新世界,她一頭便撞了進來,孑然一身,又對這裡的一切都沒有認知,倘若秦蔻不收留她,此刻她會在哪裡?
誠然,按照道理來說,是秦蔻在聯係溝通時空的異能,將她
卷了進來,所以秦蔻理所應當地應該負起責任來——但是這個世界上雖然有道理,卻也有許多不講道理的人,是我的責任又如何?我就這樣子不管了你還能如何?
秦蔻不僅收留了她,還因為她心情不佳,特地帶她出門去,享受這裡豐富的生活。
她們二人的相交,充滿了真誠,絕沒有摻雜半分的假意。
所以……她之所以不說,難道是因為,書中藏著什麼……令她十分難以接受的事情?
她心中登時便浮現出了無數的疑問,卻又在矛盾中有著無限的希翼,隻覺得倘若他有苦衷,奇書之中必會寫清……這樣的話、這樣的話,隻要二人能夠攤開了、分說明白了,她和表哥……就會回到從前吧?
盯著那【現在閱讀】四個字,林詩音的呼吸有點顫抖。
秦蔻靜靜地走開,靜靜地讓她一個人,去看屬於她一個人的故事。
半晌,林詩音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正在閱讀】。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①
這位偉大先知熊耀華,不但擁有可預測未來的能力,於文筆之上,竟然也很是出眾,寥寥數語,便隻叫人覺得一股肅殺寒氣鋪麵而來,天地一片寂寥。
隨著冰雪緩緩而來的,便是坐在馬車之中的李尋歡了。
……表哥。
馬車之中鋪滿了柔軟的貂皮,溫暖而舒適——這的確是表哥的做派,他不愛受苦,同大多數的富家公子一樣,熱愛享受,以前林詩音與他同乘之時,總覺得他能自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摸出銀酒壺來,時不時便要飲上一口。
果然,再翻過一頁,就瞧見書中的李尋歡自馬車的角落裡摸出了酒壺。
但這個表哥……與她所認識的表哥,似乎卻不太一樣。
他似乎很寂寞。
寂寞與他為伍,而他已不再年輕,眼角處已布滿了皺紋,憂鬱與不幸似乎是他生命裡的主旋律——表哥已老了,他身邊的那個仆人,是林詩音從來不認得的人,而這輛馬車,是自關外滾滾而來,停在這北國的雪地之中。
林詩音怔了怔。
……李園與京城相隔不遠,乃是坐落在中原腹地之中的,他雖然時常出門去,但並算不得真正的江湖浪子、居無定所,兩年之前,表哥剛剛辭去官職,他們二人說起未來的打算時,他所說的,便也是在此處安享人生。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自關外而來?
林詩音接著往下看。
旅途漫長而無事可做,李尋歡窩在馬車之中,在顛簸裡拿出小刀與木頭,開始雕刻一個人像,一個……女人的人像。
他雕刻的手法當然很是純熟,因為這個女人的人像他已經雕刻過了無數次,即便在這顛簸的馬車之中,他的手依然很穩、非常穩,隨著他的動作,這女人溫柔而動人的神態,也自這一截死木頭之上浮現出來,李尋歡不但好似賦予了她神態,也賦予了她靈魂。
不多時,木雕已雕刻好了,而李尋歡
竟自馬車之上跳下,
將這女人的雕像埋在了雪中,
然後癡癡地望著那一堆雪——這個女人一定是他生命中極其重要的一個人,他們一定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日子,有情人卻未曾成為眷屬……他們之間又一定有一段極其讓人心碎的過去。
這個女人……是她麼?
她隱隱約約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又忽然想起了表哥前一陣子對著她仰頭大笑,一麵笑,一麵譏諷她道“女人為什麼總是喜歡自作多情?”
她又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一般,心灰意冷了起來。
她不再細想,自嘲一笑,接著往下看。
緊接著,事情就變成了江湖上時常會發生的事情。
他遇到了一個獨狼般的少年——這少年讓林詩音想到了傅紅雪與一點紅,但他們顯然是被捂化了的冰塊,而這少年還是一塊硬度極高、極其冰冷的寒冰。表哥很好交朋友,於是邀請他上車來,這少年卻聽也不聽。
他來到了一間酒館,酒館之中,有他曾經的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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