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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坐在輪椅上年輕男子,這年輕男子的容顏十分出眾,卻很難去用“英俊”、“英武”詞語去形容,他的麵色十分蒼白,黑眉如劍,雙眸極黑,像是兩點高懸夜空之中、高傲且孤僻的寒星。
而立在這個人身邊的,則是個瞧上去更年輕的黑衣青年。
這黑衣青年脊背筆直,薄薄的衣衫裹著勁瘦有力的身軀,頭發高高地紮起,腰間彆著一柄薄而無鞘的劍,一看就是慣常行走江湖的武人打扮。
這兩個人的名字,一個叫無情、一個叫冷血。
當然,這不是本名,天底下是沒有人的名字這麼奇怪的。
他們兩個人的本命,其實一個叫盛崖餘、一個叫冷淩棄。隻是由於他們的外號在江湖上實在太過於出名,叫本名,反倒叫人認不得了。
這一天說上去普通也不普通。
這一天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白天、晴,昨夜下了一場秋雨,今早起來,青石板的地麵被浸成了深色。
不普通的是,今天的冷血與無情居然都在神侯府內,而且居然都閒著。
這的確是非常不普通的一件事。
四大名捕、四大名捕,當一個人的名氣大到這種程度的時候,通常沒事也會有許多事兒找上門來。
四大名捕名義上都是隸屬於刑部的,但因他們四個人共同的師父諸葛神候,刑部其實也沒法子和調動其他捕快一樣的調動他們,他們一般不在京城,都是四處亂跑。
一年到頭來,四個師兄弟也很難見上一麵,上一回齊心協力一塊兒破大案,還是在好幾年前,那個時候無情和冷血的年紀還都很小,他們四個人一塊兒破了那“驚怖大將軍”淩落石的案子。
這一回呢,冷血的本事可就大了,他一個人去追蹤十三個惡徒,連著追蹤了七八天沒合眼,把這十三人一個不留的全殺死了,自己渾身上下成了個血人,卻還能拚著爬到安全的地方才合上眼,無情接到他的時候簡直都嚇了一跳。
所以冷血現在屬於躺平養傷期。
他的體質……怎麼說呢,有時候無情見了都覺得他這個人簡直不像人,旁人若是受了他受的這傷勢,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但他居然才躺了半個月就能起來活蹦亂跳,並要求世叔再派活兒給他。
無情瞧著這樣的冷血,就想到自己曾瞧見的一隻小狗,這小狗精力充沛,雙耳直豎,在草地上非常有活力的瘋跑,飛撲起來接他主人扔出來的球,然後叼著球回到主人身邊,眼神亮晶晶、尾巴搖搖搖,就這麼期待著主人再扔一次球。
就……無情總覺得要求世叔繼續派活給他的冷血還真的既視感蠻強烈的。
世叔就無奈地笑了,瞧著他身上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說:“過了中秋再去吧。”
冷血雙手抱劍,沒有說話,也沒有反對。
他瞧上去雖然是個十分桀驁不遜的人、實際在在麵對很多人的時候也都很桀驁,但在麵對自己真正信服和敬仰
的人時,
他確實一個很乖的人。
所以他這兩日就在自己鎮守的“大樓”之前,
又開始勤耕不輟的練劍。
原本這半個月來,因為他在躺屍的原因,大樓前被一群小狗給占了,這兩天冷血又活蹦亂跳的起來了,狗都被攆得沒地方曬太陽了,委屈巴巴地跑來無情的地方,蹲在角落裡。
而無情呢,這一日隻是剛剛結了一樁案子,便回府小住幾日。
無情乃是諸葛神候的大徒弟,入門最早,他的師弟——鐵手和追命,雖然是他的師弟,但年紀卻比他大上不少,因為這二人在入門之前,便已是成名之人,後來帶藝來投。
而無情之所以入門那樣的早,乃是因為他在幼年時,便遭人滅門,他自己的雙腿也是在那個時候被徹底打斷的,幸虧得到世叔全力相救,這才活了下來,也因此,他在很小的時候就認得世叔,拜於世叔門下,成了大弟子。
如今十數年過去,他已長大,雙腿仍不能行,當年滅門時他身上留下的傷依然在,他的身子依然弱到不能習武,但他卻練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與極高的輕功,位列四大名捕之首。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這一日隻是正好路過小師弟冷血所在的“大樓”,瞧著天色已晚,便想著叫他一同去吃晚飯,冷血換了衣裳出了門,兩個人才剛踏出一步,就忽然感覺不對勁,周圍的空氣都在已肉眼可見的程度扭曲著。
二人正要急退時,卻發現自己已身處一片奇異的虛空之中,冷血一步踏出,這片奇異的虛空便又立刻坍縮,有人的聲音傳來,再然後……
無情隻是眼睫顫動了一下,他們就已來到了這個地方。
隻片刻之間,身為名捕的素質就已讓無情將此處的各類擺設、機關、人物收入眼底,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忽然有些怔住了。
因為這裡……
……這裡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格局、擺設、器具、全然陌生,不似是無情所瞧過的任何一個地方,巨大的琉璃窗光可鑒人,外頭的天是黑的,因此那琉璃窗上甚至非常清晰的倒映出了他蒼白而冷淡的樣貌,恐怕就是奸臣蔡相、豪奢至那般程度,也絕不可能會有這樣大的手筆。
而燈居然是掛在頭頂的……他倒是見過掛在簷角的紅燈籠,不過那一般都不是單純為了照明,而是勾欄瓦舍用來招攬客人的把戲——所謂紅燈高掛、紅袖輕招,說的便是如此。
真正在室內,都是放燈架的,一個燈架上能放十多支蠟燭……但即便是油燈、是鯨魚油的長明燈,也絕不會有這樣的有如萬千明燈一起亮起而向四周輻射的這種光芒!
也隻有在這樣內亮而外暗的環境之下,那巨大的、豪奢的琉璃窗,才能如此清晰的倒映出人影,甚至比銅鏡還要清晰很多!
——不似人間。
這裡處處不似人間,充滿了從未見過的陌生東西,卻又有一種很奇異的氣質,這裡分明是充滿了生活的氣息的,因為充滿了生活氣息,即便不似人間,卻更不似鬼神之居所。
他們方才分明就是在神侯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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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便有如那誤入桃花源的武陵人、亦好似是那在館舍之中等待店主人蒸好黃米飯而睡去的盧生,隻眨眼之內,就已來到了這個前所未有的陌生之地。
這屋中還有人在。
兩男、一女。
其中一個男人斜斜坐著,倚在這個像是羅漢床、又瞧起來比羅漢窗要大許多的鬆軟坐具之上,這男人生的很英俊、卻留了兩撇怪異的小胡子,另一個男人坐在這坐具的另外一邊,這男人猿臂蜂腰,皮膚慘白,雙眼極其銳利,瞧上去倒像是冷血再大十歲的模樣……但冷血與他卻有不同,冷血再大十歲,也不會瞧起來有這麼一股陰森森的氣質在的。
兩個男人中間,坐著個披散著長發的漂亮女人。
這倒都不是什麼問題,男人也好女人也罷,無情又不是沒見過,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們身上穿的衣裳。
短得露出胳膊與大腿,似是床|笫間的打扮……三個人皆是如此,他們、他們是在……麼?啊這……啊這啊這……
這一連串的想法與觀察,看起來一大堆,其實也隻是在刹那之間便滑過了無情的大腦。
而在無情與冷血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裡時,原住民們自然也在觀察這兩個新出現的人。
一點紅很久不帶劍出門,也很久都沒再用過他的劍,但這一柄黑皮劍鞘的劍對他來說卻依然很重要,方才坐在客廳之中,他正好在用手帕擦拭劍身,剛剛將劍回鞘之後,變故便在此刻發生了!
一點紅幾乎在立刻就握住了他的劍柄,冷冷地瞧著這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他不動聲色,渾身的肌肉卻已調整到了最佳的狀態,一旦情況不對,便可一劍封喉!
而在秦蔻看來,就是她身邊的紅哥突然警惕地豎起了耳朵,冷冷地盯著這兩個不速之客,然後對麵也站這個綠眼睛的漂亮狼崽,但這狼崽顯然沒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同類身上,而是快速地掃過他們三人,身子一僵,耳朵居然莫名其妙的紅了。
還有他身邊的那個冷淡輪椅青年,他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