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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比人臉還大得多的鐵鍋裡咕嘟咕嘟,排骨、鵝肉與土豆同煮,這是一鍋極入味的湯汁,但味道卻並不大濃烈,沒有紅油火鍋的油膩和麻辣,而是一種很家常、很暖乎乎的味道。
像紅油火鍋這樣的東西,秦蔻雖然喜歡,但總不能天天吃,不夠日常、總覺得胃受不了,但是東北菜就有一種……很家常的味道,像是東北菜館裡的一鍋出,那很明顯就是家常亂燉嘛!
秦蔻家小時候也經常吃家常亂燉,因為她爸喜歡。
秦蔻的外婆周尋芳女士,這名字,一看就知道是舊派的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當然是喜好精細一點的食物,安寧老師口味隨媽,秦建國先生呢,是個苦孩子出身,口味相對就很樸素了,用他的話說,那真是吃什麼都沒吃一碗和菜飯好吃。
和菜飯……一其實就是把剩下的亂燉扔到剩下的小米稀飯裡一塊兒煮煮,攪和攪和,這裡的“和”字,同和麵的和一個念法。
不過他自覺秦蔻和安寧老師都不喜歡,總是自己偷偷去下廚,秦蔻回家裡來住的時候,張阿姨問晚餐想吃什麼,他都不敢提出自己要吃這個。
結果後來秦蔻說她也沒有很討厭這個東西……她隻是不吃薑和蔥,要從一碗粥裡把薑粒和蔥花都挑出來未免太麻煩了,所以才不吃的。
家常味的菜還有老虎菜菜——秦蔻總覺得這就是家裡的香菜和辣椒吃不完了,所以切巴切巴拌在一起。
當然咯,東北菜裡也有不那麼日常的菜式,鍋包肉和雪綿豆沙,一般的家庭應該……都不會做吧?還有拔絲菜品,太麻煩了!
和這頓飯倒是沒什麼關係。
鍋子裡的熱氣騰騰地冒起來,大家的筷子在鍋裡來來去去地撈動著,玉米棒棒麵的餅子被掰成一塊塊的,扔進鍋裡去蘸著吃。
陸小鳳、花滿樓和一點紅都是南方人,南方人其實鮮少會吃這種湯泡餅,不過來X市久了,陸小鳳已經看起來完全就是個北方人了,比老陝還老陝,掰玉米麵餅的樣子,比他掰泡饃還輕車熟路。
鐵鍋燉不辣,所以無情和冷血這二位吃不慣辣的,也吃的很怡然自得。
但他們欣賞不來老虎菜。
同樣不喜歡老虎菜的是一點紅,他也不愛吃辣……而且他其實不大喜歡吃香菜,平時家裡的菜,就算需要放香菜,那也隻是一小撮而已,不想吃就挑開,但是這個老虎菜……完全就是一碟子香菜,他很嫌棄。
大家又開了啤酒,開的是勁兒很大的老雪,大家碰了杯,秦蔻伸長身體,去和坐在對麵的無情碰杯,然後咕嘟咕嘟……喝了一口。
沒辦法,這個酒它……勁兒真的很大嘛。
秦蔻:>﹏<
陸小鳳倒是大呼爽快,還說楚留香一定會喜歡。
無情和冷血都是淺嘗輒止。
作為捕快,對酒精製品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抵觸感。或許也就隻有追命,能千杯不倒,還能用口中的
一口酒來救命吧。
而且這個時代的酒真的……追三哥來了都不一定能頂得住,
尤其那種叫白酒的東西,
真的……燒心,太燒心了。
所以他們都沒怎麼喝,當然也沒怎麼醉。
醉倒的是陸小鳳。
他似乎很是惆悵,他似乎並不喜歡他的生命之中充滿了離彆。
但離彆與相聚,卻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底色。
酒過三巡,飯過五味,陸小鳳就用一根筷子敲著玻璃杯的邊緣,一麵敲擊,一麵大聲的唱歌,他的歌聲還是一如既往的驚天地泣鬼神,哇啦哇啦,吵的人頭疼。
不過場子裡聚餐吃飯的東北籍鄉親們,還真是怪給麵子的,十分給力地叫起了好、鼓起了掌,趴在門口睡覺的那隻胖胖的狸花貓被驚醒,十分茫然地站起來看了一圈兒,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一溜煙,跑去隔壁的火鍋店門口繼續睡了。
一曲終了,無情居然也頗為捧場地笑了笑,他沒鼓掌,因為覺得這個動作有點怪怪的。
酒足飯飽,吃的渾身都是熱乎乎、暖洋洋的勁兒,秦蔻起身要去結賬,一點紅壓住了她,自己去了。
一頓好飯,或許的確可以衝淡離彆的惆悵,大家一塊兒出門,渾身都是鬆快的勁兒,最後一次一起走在X市的街道上,道路兩旁的景觀樹葉子變黃,師範大學裡的丹桂樹悄悄地從柵欄裡探出繁盛的枝葉,星星點點、一簇一簇的丹紅藏在葉子裡,香氣是如此的濃鬱,令秦蔻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打了個噴嚏。
回到家,就到了離彆的時候了。
東西已經完全收拾好了,幾個大行李箱,無情又換回了他來時坐的那個輪椅,電動輪椅是碳纖維可折疊的,其實非常的輕,現下折疊好了,放在一邊兒。
秦蔻問:“太陽能電池板帶了麼?”
無情點點頭。
秦蔻:“那電子腕表帶了麼?備用電池帶了麼?”
無情又點點頭。
秦蔻繼續:“玻璃珠子帶了吧?那個可不能丟!”
無情的麵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無奈的微笑,朝秦蔻伸出了手,在他清瘦的手腕之上,紅繩的顏色如此鮮豔,紅與白的對比也是如此的強烈。
秦蔻呼出一口氣,說:“那就好。”
她又轉念一想,忽然說:“那……三個月後我再開門,你們看看你們有時間過來麼?”
無情靜靜地瞧著她。
秦蔻本以為他會點頭,沒想到他居然一口回絕:“怕是不行。”
秦蔻一呆。
無情道:“三年,如何?三年之後,你再開門找我,這一次回去,我怕……實在沒有空。”
秦蔻有些失望的樣子:“好吧。”
無情麵無表情,心裡卻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這一次回去,要做的事情是如此的艱難,前方道路崎嶇,稍有不慎,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他昨夜雖然說得那樣的雲淡風輕,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來,能不能完成
這件大事。
萬一,三個月之後,他已經死了呢?
萬一,三個月之後,他正在緊要的關頭,沒法子過來,反倒是害的秦蔻東想西想,該怎麼辦呢?
而三年……三年之後,他們之間的友誼和感情,一定會被時間所衝淡,她一定已沒有現在這麼在意他了。
到那個時候,即便他真的死了,真的無法回應他異世界的朋友的呼喚,她也不見得會非常難過。
那時候就沒關係了。
他抬起頭,直視著秦蔻,說:“後會有期。”
又對陸小鳳也說:“後會有期。”
冷血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