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認為自己隻是完成了一件普普通通的送信任務,到來和離去都很平靜。
他完全不知道,他不經意間吐露的一些信息,輕而易舉地將咒術界現代最強撞得暈暈乎乎。
【老爸去了京都,說要送若葉姨母回家。】
這句話就像是平地落下一道驚雷,在五條悟的腦海和耳邊同時炸響。
震得他耳畔嗡嗡作響,炸得他理智七零八落。
很長一段時間裡,五條悟一直傻傻地站在原地,大腦完全陷入死機狀態,表情滯愣一片空茫。
唯有他的血液在急速升溫,心臟被燙得怦怦直跳。
噗通,噗通,噗通。
若葉。
呆呆站了很久後,五條悟的眼睛就像忽然點亮了的星子,猛然間迸發出異常明亮的色彩,情緒也如同一壺燒開冒泡到快要溢出的沸水。
失而複得的大喜大悲,抑製不住的興奮感,窮途的峰回路轉……
這些複雜又強烈至極的情緒波濤洶湧,排山倒海似的朝他鋪麵而去,那是瘋狂的。
“若葉!”
回過神後,五條悟一秒鐘都不想耽誤地挪動腳步,心裡叫囂著快點去京都,去京都見平若葉。
隻是他剛奔下樓梯的最後一層台階,卻又忽地頓住。
“信……”
頓了一瞬,五條悟緩緩低下頭,垂眸看著手中被捏得快要碎掉的薄薄紙張,那些膨脹的情緒漸漸地又像是被針紮破的氣球一樣,一點一點泄去。
不一會,他轉頭折身上樓返回公寓,回到臥室。
望著這封無署名的信,五條悟一時間冒出無數念頭,最後他又強行壓下種種紛雜的思緒,慢慢拆開了信件。
字跡很工整漂亮,一筆一劃都是他熟悉至極的婉約秀麗。
字並不如其人。
以前,五條悟看見這些字跡都是在平若葉幫他寫的檢討書上,以這種方式還是第一次……
閉了閉眼,他重新將目光投入到文字內容上。
【展信佳,見字如晤:
事到如今,悟君應該已經猜到或者了解到,我做這件事是瞞著你的秘密行事了吧?
真好,悟君能看到這些文字,就說明現在沒有惱恨我到連信也不想看的地步。
沒有氣到把信撕個粉碎,我很高興。
也很抱歉。
對不起,悟君。再一次失約,我又惹你生氣了。
惹世界上最可愛的悟君不高興,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的確,文字道歉太過蒼白無力,對於已經形成需要誠懇道歉事件行為的事後抱歉,這些對不起都是空泛無意義的用語,悟君絕對很看不起,也安撫不了你。
可是真沒辦法,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或者還有沒有機會,當麵跟你好好道歉和認真解釋,亦不知這個機會的來臨要等多久時間。
歉意是真誠的,解釋也不是在找借口,我有
自己的理由。雖然知道那是錯的,是悟君很大可能不會原諒的錯誤,但再問一次,我還是會這樣做。
哈,悟君看到這裡是不是又生氣了?
乖,先彆生氣。
我想說的很多,故事很長。
事實上,從我拿起筆準備將這件事從頭捋清開始,就總忍不住分神跑偏。
還沒到分離那天,隻是光回憶梳理一下那些過往,我就開始想你。
啊,真不知道那天來臨的時候,我會不會因為多看悟君一眼而舍不得,最後放棄那個危機重重的選擇。
不過認真想一想的話,嗯,我不會。
我說過的,悟君是我想要存在這個世界的起因,也說過悟君絕對想不到我的愛能做到何種程度。
很抱歉,這種自以為是的愛,傷害到了你。
對悟君存在歉意的原因很多,但我唯獨並不為這種選擇感到抱歉。
因為悟君對我太重要了,比我本來沒想好好珍惜的自身安危重要得,多得多。
而且這件現象很早就存在。那時間比我和悟君相識相戀要早,甚至比我喜歡悟君還要早一些。
總之,是悟君認識我之前的久遠過去。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有點擰巴,不愛過渡剖白自己的過去。
所以即便是眼下這種情況,我也不是很想透露給悟君這件事詳儘的發展過程和時間呢,抱歉。
我隻能說,在沒因這個意外的婚約看見悟君前,雖然很在意,但卻不會太過影響我生活。
我隻是會在無聊的時候,偶爾毫無征兆地猜測悟君正在乾什麼,是打遊戲,還是看漫畫。
睡不著的時候,沐浴在那盞從五條家順出來吊燈的藍色燈光下,我也想過悟君會不會也沒睡,是不是在通宵玩樂。
在祓除雜魚咒靈時,我時不時地思維發散,幻想悟君祓除咒靈時的模樣,一定既可靠又帥氣吧。
吃到合胃口的甜品零食,我很多次都想過,悟君是不是也鐘情與其中某一款。啊,說不定正在和悟君吃一樣的東西,真好呐。
和周圍同學不遠不近的相處時,我也經常走神,有些擔心悟君在高專的生活會不會順遂,同期好不好相處。如果悟君還像小時候那麼毒舌,噗,會不會打起來,會不會被孤立。我有這樣好氣又好笑過。
……】
看到這裡,五條悟捏著信紙,閉眼躺在床鋪上,很長時間沒有任何動靜。
半晌,他整理好所有的情緒,抿了抿唇,繼續看下去。
【以上,都是我在未見到悟君,既好奇又有些在意的事情。
雖然不是悟君猜測的六歲,但我確確實實在很久之前就喜歡悟君了,喜歡很多年。
隻是我打心底不願意承認。極力否認,竭力於自欺欺人。
因為,我了解我自己。
想要就要得到,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如果怎樣做都得不到,那我會直接毀掉,誰也彆想要。
‘
不行啊,不可以這樣對悟君。’
這樣想著,我壓製住這種心理騙過了自己,從不去打擾悟君的生活,也避免出現在你附近範圍內。
就讓我們像平行線一樣無交集的生活,我曾經是這樣想的。
可事與願違。
祖父瞞著我定了婚約,與悟君的婚約不在我規劃的未來,這是真的。
不想失控,繼而出現意料外的事情。因此,一開始為了讓悟君和我保持距離,我嘗試作出你最討厭的古板大和撫子的外在偽裝。
可沒想到,偽裝是我要做的,先繳械投降的也是我。
但是也能理解吧。
長久以來,我在腦海中自行構建出一個虛幻的人影,見到長大了的悟那一刻,虛影有了清晰無比的實體。
於是藏心的山穀漏風,呼呼作響。
心臟跳動頻率,不再由己控製。
啊,沒辦法再騙自己說,我對悟君的在意不是喜歡。
隻是相處短短幾天而已,我就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想得到悟君。
我很貪心,想成為你目光所及的全部,想讓你的心裡裝滿我,想對你好,想你也對我好。
後來我們在一起了。
悟君真的很好,慌慌張張的破綻,笨拙青澀的溫柔,手足無措的貼心。
不會因為我遇事下意識表現出的疏離覺得我不討喜,不會因為我抗拒關心說傷人的反話而不理我,哪怕親眼目睹我做些不好的事情,也仍會堅定不移的選擇我……
我能清晰從那些事情中,瞧見你從不隱藏的明晃晃的喜歡和愛。
悟君真的太好了。
即便命運不停捉弄我,但這種命運也讓我遇見了你,我忽然覺得就算經曆了那些黑暗的過往,命運對我仍稱得上不錯。
因為命運的儘頭站著你,那便是值得的,是令人歡喜的。
隻是很可惜,命運饋贈的這一場歡喜奇跡,我享受了三年,遲早要付出代價的。
當然,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終有這麼一天。
啊,對了。依照悟君的性格,應該是已經知曉我和祖先之間存在的問題了吧。
抱歉,一直以來我都隱瞞了自己會領域展開這件事。
唔,大概十四歲左右吧,我憑借咒力和怨力結合術式與精神世界的構建,成功掌握領域展開,暫時壓製住了和祖先怨力的互相吸引。
但隻是暫時。
從打破四方陣的那天,我便朦朧間有些感知到,兩部分怨力融合為一是必然之事,隻是或早或晚的區彆。
可我沒想到那麼快,隻過了不到三年。
從今年年初開始,那種召喚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偶爾會有咒力壓製失控的情況,所以……
早前,我曾問過天元大人一部分相關信息,加上平氏千年來收集到的資料,對和祖先最終決戰的定局有一定勝利把握,並不是送死哦。
在我的領域之內,即便是和我同術式的祖先
,
我也很有把握自己能贏。
絕對會贏的。
這件事隱瞞悟君,
一是不想你擔心阻撓,二是我無法確定自己什麼時候能從沉睡轉化中蘇醒,無法給你承諾,也做不了沒有信心的時間保證。
原諒我的違約。
但悟君了解我的,畏懼困難來臨,可恥地選擇逃避,不敢直麵危險的躲躲藏藏苟活——那不是我的性格。
這絕對不是五條悟喜歡的平若葉,會做的選擇。
而且,因為抱著與悟君重逢的期待,在我眼裡最險峻的小道也總是最好的。①】
這一頁的內容早已閱完,但五條悟長久不收回視線。
“若葉……騙子。”
“……騙子。”
五條悟捏著紙頁的指骨用力到泛白,但信件的紙卻連一絲褶皺都無,他低聲呢喃道:“如果不是傑說漏嘴,沒有聽到天元說的那些東西,我就要被騙過去了。”
什麼召喚變強,什麼壓製失控,都是騙他的。
明明是因為他……
傻瓜一樣的騙子。
信件總共有三頁內容,五條悟逐字逐句看完了兩頁。
費了好大功夫,他才從第二頁的字海翻沉中掙紮出來,速度極慢的將第三頁,最後一頁放在最上麵瀏覽。
【我喜歡悟君,想跟你有最好的結局。
我想和你共度餘生,想愛著你的每天被你熱烈愛著。
想和你牽手逛夜市,想和你去看四季的煙火大會,想和你去看絢爛的櫻花雨,想和你吃遍所有的美食,想和你去看每年產出的爛俗愛情電影,想和你經曆所有的日出日落,為每一輪新月和朝陽歡呼……
從不受神明眷顧,不信神愛世人,我卻是這樣馨香禱祝著。
可是轉化時間真的太漫長了。
可能是五六年,也可能是十幾二十年,或許直至白發蒼蒼。
如果真是那樣,那就算了吧。
我舍不得悟君這樣苦等。
算了。
我更希望悟君一生過得順遂,不要被任何事情束縛,你得像風一樣瀟灑自由才行。
這是我更期盼的事情。
所以,如果……
命運抒寫的最終結局可能不如我意,但我已竭儘所能的嘗試過了。
悟君,好好生活吧。
抱歉,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實在說不出你會遇到更好的這種違心話,我也不覺得會有彆的什麼人比我更好,更不會有人能比我還愛你。
但隻要你開心歡喜,忘了我的話……也沒關係。
紙短情長,伏惟珍重。
——平若葉】
書頁重新裝入信封,輕輕擱置到桌麵,無聲得寂靜。
這種寂靜持續了很久。
“忘了你……也沒關係?”聲音輕到不可聞,五條悟眼眸微垂,語氣平淡微涼,“平若葉,你是真心這樣認為的嗎?”
無人回答。
信件閱讀花費時間詭異的長,
淺淡的曦光早已變為燦爛的金芒。
那道金芒透過窗戶進入室內,
輕巧地灑在信封的紙質外部,隱約映出細微的銀色流光。
五條悟微動眼珠,過了一會才撈過信封,迎著光顯現出信封外部的特殊液體留下的筆記。
是中文。
沒有猶豫,五條悟很快拍攝這三行字跡,對照著漢語字典翻譯。
那上麵寫著——
要等樹下風暖,
等蟬鳴五年,
我們再好好相見。②
.
夏油傑再一次見到五條悟是三天後了——
前兩天一大早,五條悟話都沒多說兩句,就把所有的任務丟給夏油傑,匆匆忙忙的跑去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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