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說了。

畢竟秋瀾和隻吩咐他要守好兩位久遊方歸的郎君, 沒吩咐他不能告訴他們吃喝嫖賭往哪去。如今兩人才吃了飯,妓院大清早的剛關門歇業, 那就隻好去賭坊了。

眠鯉硬著頭皮選了一家聽說比較正當的賭坊。

這等娛樂場所一般都設立在城南, 離他們所在的城東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秋意泊和泊意秋兩人拒了車馬, 沿著長街隻覺得看什麼都新鮮。

眠鯉愣是看著兩人先吃了那一頓豐盛的早飯後又吃了桂花糕、酒釀圓子、海棠糕……七八樣小吃,甚至兩個大老爺們還圍在人家糖畫攤子麵前一人要了一個糖畫,也不嫌棄丟人, 就這麼拿在手上邊走邊吃。

在他們看中一份炸果子的時候眠鯉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二位郎君, 小心積食。”

就他們吃下去的那點東西都夠喂飽三個像他這樣的習武之人了,糯米食吃多了可是會脹死人的!

秋意泊側臉來看他,笑眯眯地將剛買的炸果子塞在了他的手上, 自己還從裡麵拈了一個走,剛從油鍋裡出來的炸果子又香又脆, 撒滿了芝麻和糖霜,糖霜被高溫融成了晶晶亮亮的一層糖殼,隻是拿在手中都能聞到香甜的氣息:“你吃吧, 有點膩。”

這東西是好吃,但是糖加得太多了, 又是重油, 吃一兩個還行, 吃到第三個就有些膩歪了。

眠鯉:“……是。”

泊意秋拉著秋意泊的手臂:“哎?那邊是不是糖炒栗子?”

秋意泊鼻子動了動, 一股馥鬱的桂花香氣隨著風中傳來:“我聞到香味兒了, 還真是!”

兩人興致勃勃地往那邊去了。

眠鯉連忙跟了上去, 隨著路程越走越遠, 他暗暗有些咋舌——這兩位郎君不簡單, 兩條街外的味道都能聞到。

……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畢竟桂花一開香飄十裡,能聞到也不算太奇怪。

等到兩人一人半包糖炒栗子捧在手心裡,兩人又不走了,恰好旁邊有個城隍廟,到底是在城東,廟也顯得十分威嚴堂皇,兩人就往廟門口那高出地麵的大理石地基上一坐,鋪了張帕子在膝上,一邊剝栗子吃一邊喝楊梅飲,看的眠鯉膽戰心驚,給遠處暗暗跟著的侍衛留了個信號,示意請兩個太醫到府中候著,按照兩位郎君的吃法,不出點事兒那都是不正常。

“娘,我也想吃栗子。”有個隨著母親來上香的小孩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母親。“……還有糖畫。”

那婦人看似穿的簡樸,實則身上的料子都是一等一的,她握著小女兒的手,見兩個俊俏郎君居然坐在廟門口當眾吃東西,下意識的便皺起了眉頭,拉著女兒居然連廟門都不進了,直接上車走了。

以秋意泊和泊意秋的耳力還聽見那婦人與自己女兒說:“娘帶你去吃……下回若是見著那般的人,便是長得再好也不許多注意,速速離開就是,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紈絝!”

小女孩兒軟軟地說:“是,娘,女兒記住了。”

秋意泊和泊意秋對視了一眼,不由眼中都泛起了一些笑意,兩人有誌一同的翹起了二郎腿,呼道:“眠鯉,再去看看栗子還有沒有了,怪好吃的,再給郎君我包兩斤來!”

眠鯉:“……是。”

眠鯉必是不會離開的,自然會有人替他去跑這一趟。

秋意泊仰頭望了望廟旁的銀杏,那銀杏看著有些年頭了,枝乾粗得要兩人合抱,如今還是春天,銀杏長了滿樹的綠芽,遮天蔽日,秋意泊笑道:“有沒有點像清光台上那一棵?”

泊意秋用楊梅湯把嘴裡殘渣衝了衝,聞言也抬頭看去:“……是有點像,樹上好像有個鳥窩。”

秋意泊霎時就起身了:“我去看看有沒有鳥蛋,有的話我們

烤來吃呀。”

眠鯉一頓,眼見著秋意泊當真要去爬樹,當即上前:“卑下替郎君去看。”

秋意泊一聽有人願意替他爬樹,隨即點頭道:“好,注意安全。”

眠鯉三下五除二便上了樹去,身手利落之極,泊意秋和秋意泊都在下頭望著,就差彆學小海豹鼓掌了,不過十幾息,眠鯉便從樹上一躍而下,手中還捧著一隻鳥窩,窩裡頭還真有三顆蛋。

兩人沒有湊得太近,隻看了兩眼,隨意地道:“你說是什麼鳥?”

“麻雀吧?這蛋挺小的……我怎麼感覺有點像鴿子蛋?”

“是不是鴿子?”

“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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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鯉捧著鳥窩就站在兩位郎君麵前,眼見著二十郎君隨手拈了一顆鳥蛋,那鳥蛋一入手居然剛巧裂了開來,一隻濕漉漉的小鳥從中鑽了出來。

這也……太巧了。

泊意秋看了一眼,將小鳥放進了巢中,邊用帕子擦手邊鬱悶地道:“……看不出來。”

兩人又不是什麼鳥類學係出身,憑借羽毛認鳥那叫常識,隻有絨毛渾身粉紅的幼鳥他們能認出來才有鬼了。兩人也沒想到這一關竅,紛紛暗自有些尷尬,兩人對視一眼,決定離開這個讓他們尷尬的場合。

眠鯉捧著鳥窩一時還不知道如何是好,難道是要捧回府中嗎?

泊意秋擺了擺手:“放回去吧。”

眠鯉沉默了一瞬,乖巧上樹把鳥巢放回了原位,立刻跳下來追趕兩人的腳步。他其實有一瞬間以為兩位郎君是想甩脫他,可下了樹一看發現兩位郎君根本沒有甩脫他的意思,兩人又被一個賣發簪的攤子吸引住了,眠鯉上前的時候聽他們道:“這一根好看,給瀾和叔正好。”

“我也覺得哎,你看著這個枝頭雕的多有意境。”

“還有那個蓮花的也好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正適合瀾和叔……”

眠鯉:……可能,不是那麼適合。

大人這輩子可能都沒有用過十文錢的發簪。

兩人又在發簪攤前駐足了許久,一口氣挑了快二十枝才作罷,眠鯉在後麵聽著,好像已經把秋府的太太老爺都包含了進去。

眠鯉:“……”

又不知道逛了多久,有眠鯉在側,就沒有讓兩位郎君自己提東西的道理,他通常都是拿出一塊碎銀子,叫

攤主送到秋相府上。這一路上,眠鯉已經不知道乾了多少回了。

甚至其中一位郎君還回頭給了他一錠十兩的銀子,專門叫他做這事兒。

雖說他作為屬下,不能要求兩位郎君如何如何,但他現在真的很希望他們能快點去賭坊。

好不容易出了城東,太陽也已經高懸於頭頂了。

城南有三條巷子,是專門做紅粉生意的,青樓也分三六九等,非常容易辨認,一、二等的青樓名字都相對文雅,叫‘院’、‘閣’、‘館’、‘樓’等,往下三四等便聽著有些簡陋了,叫‘班’、‘店’、‘室’之類,還有更低檔的便叫‘下處’,進去的大多是販夫走卒,快活完了就走,通常都是破舊的棚子裡用布幔隔開,裡頭放上一張褥子就算完。①

想去賭坊必須要從這三條巷子中選一條走過去,眠鯉不曾猶豫,便帶著兩人自一等青樓聚集之處過了。

現下正是它們休息的時候,整條街上人煙稀少,隻有幾個出門采買的仆婢來去匆匆。

雖還不是營業的時間,但街側整整齊齊的三層小樓,掛紅著綠,便能想到晚間的繁華,偶爾通過高高的樓宇,還能看見方起的娘子慵懶梳妝。

眠鯉原以為兩位郎君會目不暇接,卻不料兩人一反之前初到燕京見什麼都覺得新奇的土包

子模樣,神色都淡淡的,毫無興趣的模樣,甚至隱約有些反感。眠鯉心中大定,到底是大人家中子弟,哪怕行事荒唐了一些,內裡還是方正的。

確實是被眠鯉看出來了。

秋意泊他們確實不怎麼喜歡這裡,甚至可以說是反感。

修真界同樣有青樓,可那些都是自願去的修陰陽合歡道統的修士,真說要嫖,也不知道誰嫖誰,你情我願,這沒什麼問題,可凡間就不怎麼一樣了。

說反感,很正常。

他們又不是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

忽地,有呼喝聲響起,眠鯉心中一動,立刻機敏地一步跨出,攔到了兩人麵前,緊接著一道嬌小的人影衝了過來,恰恰好好就衝到了眠鯉腳旁,作勢欲抱。

眠鯉身形微動,便避了開來。此時眾人才看清楚,來抱人的是個容貌極其美貌的少女,她被眠鯉一躲便頓了頓,又轉而要去撲秋意泊和泊意秋,不料就在要碰到兩人衣角的一刹那,一柄玄黑的劍鞘攔在了她的麵前,眠鯉冷聲道:“小娘子還請自重!”

而此時他們身側小巷子又有一群壯漢衝出來,為首的之人身形瘦小,賊眉鼠目,他呼喝道:“賤人彆跑!”

一群壯漢瞬時就到了他們身邊將他們團團圍住,那瘦小男子開口又尖又細,聽的人耳朵發疼,他指著麵前的人,又一巴掌打到了少女後腦上,直接將少女摜倒在地,他道:“好啊!我說你這小賤蹄子怎麼敢跑!原來是找好了情郎!”

他又看向秋意泊他們,那瘦小男子看著他們兩人,眼中閃爍出了驚豔的光,隨即就像是一條毒蛇一樣盯著他們兩不放,陰陽怪氣地道:“我看兩位郎君也是出身不凡,既然是要□□,怎麼也得按規矩來辦,怎得私拐我們樓的頭牌私奔!今天這得給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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